王君敏《书林外史·沈尹默传》

莲花文趣 2025-02-10 10:24:51

沈尹默者,浙之吴兴人也,原名君默,后改尹默,字中,号秋明。生于清光绪九年,少聪颖,五岁诵诗书,弱冠游学东瀛,归国后任教燕京。其人清癯若鹤,目炯然有神,虽体羸而气劲,尝自谓"身如病鹤心犹健"。

初,尹默幼时习书不得法。年十二,塾师命临《耕烟馆帖》,笔力孱弱如春蚓。一日,父执某公过其斋,见所书蹙额曰:"孺子腕力未逮,何遽学赵体?"乃授以《郑文公碑》《张猛龙碑》。尹默遂焚旧帖,日悬肘作擘窠大字,雪窗映墨,三载不辍。尝大雪封门,以帚为笔,扫雪为纸,书《石门颂》于庭,观者皆叹其痴。

辛亥鼎革后,尹默掌教北大。时值新学兴,白话文倡,独秀、豫才辈皆与其游。然尹默独守书道,每言:"笔墨即心印,岂可轻废?"尝于宣南琉璃厂见翁同龢旧藏《醴泉铭》拓本,典衣购之,月余食粥不悔。又于西单遇老妪鬻古砚,辨为唐物,倾囊易归,摩挲竟夕。

中年变法,始悟"中锋用笔"之妙。尝闭户百日,以毛边纸日书千字,积稿等身。某夕雨骤风狂,墨池倾覆,乃蘸雨水续书《兰亭序》,谓妻曰:"此天赐澄心水也。"其痴绝类此。

晚岁目眚,犹日课不辍。指授后学,必正襟危坐,曰:"书法之道,当以古人为师,以天地为法。"创"笔笔中锋"之说,著《书法论丛》,海内翕然宗之。

太史公曰:观尹默书,如对青松古梅,劲而不枯,秀而不媚。当其挥毫,腕底生风云,笔端走龙蛇,然终不失温润之气。昔右军坦腹东床,鲁公慷慨殉节,书家气骨,自古而然。尹默处鼎革之际,守砚田而不移,传绝学于将坠,岂非书道中兴之砥柱乎?世有以革新诟病者,然观其诗书双绝,文质彬彬,终成一代宗师,岂偶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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