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常相望》作者:青山冷笑人

芳芳看小说 2025-01-08 08:23:06

是夜,狂风带着冰雪的凌寒,狰狞的寒冷侵略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驱逐着为数不多的生机。血色的山河支离破碎,乌鸦围绕着腐烂的尸骸,空气中弥漫着末日的麻木,远处传来的哭吟,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像是萦绕脑海的悲歌。

  一个女人站在悬崖上,斗篷下看不清她的面容,似在低头默哀,又似悲恸暗泣。生命是那么的脆弱,却依旧让她留恋,她望着已经不属于她的远方,像在眷恋着最后的时光。

  残破的叶子从树上落下,一个身影如落叶般从悬崖消散,像风一样远去。一季复一季腐旧的落叶以及死亡的树木一层一层地覆盖在土地上,就像是岁月那双无情的手,把这里彻底抹去了。

  寰宇天地一隅,曾有繁华圣都,有海天相接的边陲小镇,也有夜幕星河,人们经历四季轮转,日月交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而安逸。

  和平,就像脆弱的花,需要坚硬的外壳包裹,才能在凌冽的风雪中存活。

  一块天外巨石坠落人间,大地四分五裂,从此改变了这个世界。一场能量辐射让灵长的万物突然沾上了神一般的力量,同时开启了一个人类难以摆脱的诅咒。

  因其天降,人们称它为“天元力”,这个时代被称为“天元时代”。

  天元力带来了无穷的便利,如天赐的礼物。最靠近异石的人能自产天元力,被称为天选者。天选者成为各大部族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的后代不是一方之王,就是某个势力的领袖。凡物因为天元力变成了灵物,没有得到圣眷的东西注定被压在最底层。

  但这种“礼物”并没有维持多久,许是某个人起了贪念,又或是某个突然出现的疯狂想法,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天元力可以互相传递,人们争相抢夺,掀起了一场更加残暴的杀戮。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贪婪侵蚀着他们,罪恶纠缠着他们,战争毁灭着他们,人们为了贪欲开始变得不择手段。平和的世界因为战争组成了七大国,没有一处土地是平静的,处处是恐慌和饥饿,昔日热闹的大街充满着硝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躲在地下,他们的眼中再也没有光……

  战争持续多年,天元石不再发亮,光芒消散,巨石成了山脉,拔地而起,凌于虚空。人们为了接近它,修筑了长长的天梯,奈何力量有限,每到一定高度,天梯便轰然倒塌。尽管如此,统治者们依旧没有放弃,认为谁能登上山就能主宰战局,于是广布天下,寻找能上山的人,他们用尽了所有方法,历经数百年。

  某天,一个男人突然登上了山,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是怎样上去的,他见到了什么?各大首领想要拉拢他,许他名誉财富地位,可他依旧没有动容。

  再过了一段时间,天元峰降了一场雨,这雨平淡夹杂着苦涩,使人一尝便感人生之艰。雨下了足足一个月,雨停之后,峰下出现了一片湖,人们唤它“飞天镜”,湖水晶莹如镜,温洁如玉,人影倒映在水上似乎能看见自己过去的样子。

  飞天镜走出一位少女,历史对她的记载只有寥寥几句:

  “镜出姣人,执剑而立,剑气荡荡,万籁俱寂。”

  天元83年,近百年的混战终于停止,七国签订了和平协议,而那位促使七国签订协议的少女,再也没有出现,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是神派来的使者,最终回到了神域。见证历史的君主们都无一例外的,将这件事埋在秘密的最深处,不与人道也。

  多年后,众人登上天元峰不再是天方夜谭,他们对那座山充满着好奇和欲望,像是一种本能,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灵魂中。但他们登上才发觉天元峰并非无主之地,此地主人名凌虚,由于其实力无法探清,也不知道他是谁,七大国都识趣地称他为“掌门”。

  凌虚绝口不提过往,向外传授天元力的知识。弟子中不仅仅有天选者,还有需要不断修炼的普通人,被压于底层的人们终于能和天选者一样拥有用不完的天元力。

  凌虚把天选者拉下了神坛,但各大统治者也无可奈何。

  而那位被称为老祖宗的天选者隐居在天元峰深处,距离他登峰已过千年。人们说他早已驾鹤西去,也有人说他悟得天机,去了神域。没有人敢靠近那片圣域,连凌虚每被问到关于这位老祖宗的话题都闭口不答。

  时过千载,一切终究还是回归平静。

  天元1001年。

  宏大浩荡的队伍行驶在无垠的雪层上,乌云覆盖的天空下,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女奋力地前进着,赤脚踩在雪地上,冷得麻木,伤口流出的血已然成冰。她浑身颤抖,拄着一根木棍,时不时转头回望,眸子里的恐惧逐渐被疲累侵蚀殆尽,身上不断传来的寒意让她近乎走不动路了。远处不断传来人的叫骂声、嘲笑声、马蹄奔疾声,她连忙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慌不择路,连自己踏进了一处极为危险的区域都不知道。

  她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脚下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低头一看,湖面的冰以惊人的速度开裂,它终于不堪重负,一条条裂纹撕开了冰面,随着一阵水声,寒冷刺骨的水瞬间钻入口鼻,求生的欲望让她不断挣扎,但又因体力不支,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意识逐渐消失,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周围的变化了。

  宁静,一片祥和,冰盖之下,是寒冷的水,没有打骂,没有争夺,她小小的身体平静地沉下,水温柔地包裹着她。水声荡漾,不知归去何方……

  追杀者见她掉进湖里,冰湖一片平静,深不见底,一开始还能看见她挣扎,一会儿的功夫连人都见不到了。头领本想入湖打捞,但旁人却死死拉住了他:“老大,那儿是飞天镜,进去了出不来。”

  头领一听“飞天镜”三个字,脸色一变。此湖的传说已流传千年,自古便是禁湖,是婴孩噩梦,是治理每个不听话的孩子的必备良药。众人踟蹰不前,头领抓来一个喽啰让他去探探路,谁知那喽啰还没接近,一股寒气就生生逼退了他。

  喽啰一看这阵仗,瞬间联想到小时候听的故事,腿都站不利索了。他哆嗦着哀求,恳求老大收回成命。只见头领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喽啰继续哀求:“老大!寒气实在逼人,我......我过不去啊!”头领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胆小鬼。

  喽啰心知这位刚上任不久的头领心狠手辣,见老大手里已凝结成力,诡异的光绕着掌心,他“噗通”一声跪下,不管不顾地面传来的极致寒意,哆嗦着:“飞天镜本就是禁湖,这女人就算不死也出不来。我们又何必……”

  正说着,湖水寒气突然大盛,朝他们席卷而来,没来得及跑的,生生被冻成冰雕。头领大感不妙,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纵身上马,狼狈逃离,但那寒气却夺命般紧追不放,收割了好几个人的生命,直到他们跑出了十里外才逐渐散去。

  少女在水边醒来,入眼处是一片红色树林,树叶在风中摇曳,黄昏的小道铺满了细碎残阳,夕照洒在叶上,罩上了一层金黄,她看了看周围,已不见那群追杀者,温暖的风吹在脸上,痒痒的,带走了些许的疲倦。

  暖风?!极北之地何来暖风?

  ——我是......死了?

  身上传来的剧痛和无力感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奋力爬到岸上,趴在草丛缓气。突然!一条蛇缠上了她的小腿,一口咬下去,鲜血缓缓流了出来。她一惊慌,体内彻骨的寒意又爆发了,寒气冒出,愤怒地卷到蛇周围,像蛇一般缠绕着那条蛇,那蛇猛然一抖,如临大敌,不断挣扎,连忙逃窜,不一会儿的功夫,蛇口便开始结冰,眨眼间便被冻成了冰雕。

  此时少女恢复了些力气,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腿,伤口已经开始发紫,她又看了一眼蛇,眼神冷冷的,眼里似乎有一丝不屑,有一丝悲悯,又有一丝痛快。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浑身只有疲累和寒冷。蛇毒开始入侵身体,但身体的寒毒以鲸吞之势吞噬了蛇毒,极冷的刺骨寒意很快席卷全身。她感觉到身体在燃烧,身上每一寸都在灼痛,体内似有一股热流与寒意对抗,冷热的对峙、钻心的痛苦让她蜷缩着身子。

  她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是黑暗与现实的交替,是生存与死亡的对峙。周围的声音在她的脑内回荡,分不清真假。在陷入黑暗前,她似乎看到一双手朝她伸来,她想握住它,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都抬不起半根手指,她恳求地看着那双手,想说出那两个字:

  “救我......”

森林深处,红叶漫山,清溪潺潺,砯石飞瀑,穿过一片木芙蓉,能看见一片荷塘,几座阁楼,一座小亭,以及一个正在捣药的人。

  那人将捣好的药放到瓷碗上,淋上一些荷塘里的水,搅拌一番,然后走进屋里。屋里的少女还在昏迷,因为痛苦而冒出浑身冷汗。他想喂她药,但少女牙关紧闭,痛苦让她快把牙给咬碎了。

  “你若是不喝药,可就活不过今天了。”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似要强行把她牙口撬开。经过一番蛮力,紧闭的牙关总算开了,散出了一片寒气,形成了一片水雾,它像一条蛇爬上了他的手,他微微一晃,那寒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子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如火,嘴里的寒气不甘示弱,像是要和热流分个高低,两股极端力量对峙让她痛苦不堪,无法想象这脆弱的人类之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他朝她的额头运力,想要帮她梳理一下这诡异的两股力量。冷热流在男子的天元力下瞬间变得安安分分,它们缩回自己的领地,不敢造次。

  少女苍白的脸逐渐转为红润,冰凉的药汁一点一点的流入她的喉咙里,她紧皱的眉头舒缓,整个人渐渐平静下来。

  数时辰后,日暮西垂,星河渐起,少女缓缓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一片灯光,一张桌子,一个瓷碗。她看着陌生的环境,心中警铃大起,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房门被推开了,她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冰凉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她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许是发觉她的小动作,男子开口道:“你醒了。把药喝了吧。”

  少女睁开眼睛,他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警惕、不信任、疑惑。面对男子的靠近,她不由的往后缩。他把药放在床边,说道:“衣物我给你换了,你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了。”

  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那么平静无波。她这时才猛地发现身上穿的已经不是自己的衣裳了。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用沙哑的嗓子挤出了几个字:“这是哪?”

  她故作镇定,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和生硬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他本想解释什么,但觉得越解释越尴尬,便只说:“你很安全,你过几日便恢复了。”

  “安全”?

  她的印象中没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

  男子许是觉得房内的尴尬气氛甚重,寻了个借口出去。随着房门关上,房间重新归于平静。

  窗外传来水声,她转头一看,是一条清溪。月光下,一座小水车因水的带动而缓缓转动,奏成了一段独特的旋律。长期的逃跑,长期的紧绷,突然间安静下来让她有点不适应,甚至感觉这周围都是假的,是她掉进湖临死前做的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她实在没心思欣赏窗外的美景了。

  身体的疼痛有些微减缓,她盯着桌上的那碗药,不禁有些出神。黝黑的药汁伴随着一股独特的药香,让人想起去年冬天阿娘给她熬的那碗药。她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寒风无孔不入,从门缝,从窗台,从屋顶,风就像是铁了心要和她们过不去,她躺在床上,疼痛让她不得不缩成一团,这种钻心的疼痛伴随着她的成长,她还没学会走路,就先学会了喝药。

  阿娘把家里最后一件能换钱的物件拿去换了药,也只买到了一剂,可她就像个无底洞,多少的药都补不了她那因为怪病亏空的身子。那时阿娘双手捧着那碗药,因为不想浪费那个冬天仅有的一点温暖,特意找了块布盖在药碗上,热气从缝里钻了出来,阿娘用手堵着它,双手都被烫红了,但她还是像把一颗心捧到自己面前,捧着那药温柔地说:“囡囡,把药喝了,喝了就不痛了。”

  其实那药有几分效力,她们都心知肚明。但阿娘还是想用钱买个安心,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阿娘自己。

  想起来,那个冬天的药是那么的苦,可她喝起来却是甜的。

  一滴泪珠打在她的手上,拉回了她的思绪。

  手里的药渐渐凉了……

  她赶紧擦了擦眼,一股脑把药喝了。少女掀开被褥,发现蛇咬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身上受了伤的也都一一上了药。她把碗放在边上,不胜药力,睡意渐沉。

  屋外是寂静的夜,只有溪流和虫鸣的声音,但她的梦是不平静的,刻骨的过往一直在撕扯着,让她眉头紧锁,浑身紧绷。

  方入睡没多久,轻微的推门声把她吓醒了,她绷紧身子,瞬间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男子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能从这眼神中感受到杀意,室内的温度也随着他的到来锐降了几分。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只见他打开一个柜子抱下一床被褥说道:“看来你已经好多了,不过夜深露重,你注意些,莫要着凉。早些休息,今夜我在隔壁,你若有事便喊。”说罢便拿起药碗离开房间。

  她朝他背影说了句“谢谢”。

  摸着柔软的被子,就像是乞丐突然得到了一顿饱餐,有些意外,又有些无措。作为一个深知严寒为何意的人,她从外到内只有极冷和极热,那种煎熬就像生命中只有寒冬和酷暑,只有不发病时才是短暂的春,虽然被褥无法给她带来温暖,但心却因为这被褥暖和了一些。

  她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一直盯了很久,但也不想离开被窝去看门有没有关好。

  翌日拂晓,她的身体恢复了许多,起码能下床走动了。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头一阵地眩晕,强忍着这虚脱的感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男子端来一碗白粥,她多久没尝过这人间正常的食物了,白粥的香气勾引着她,唤醒了那钻心的饥饿。

  他看见她这副样子,脸上的淡漠少了几分。

  “饿了?”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带上了些合宜的乖巧,三五除二地把白粥搞定了,嘴角还沾着一粒粥。男子阴差阳错地帮她擦去了那粥粒,吓到了她,也吓到了自己。他看着她的模样,思绪一阵恍惚,像是回忆起一段久远的过往,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山月。”

  他皱了皱眉:“你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很像。”

  “你的故人?”

  他有点落寞:“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瞥向窗台,窗外的红叶在风中摇曳,树上落下几片干枯的红。

  “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也看着那棵红树,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举手之劳,在下霜华。”

  霜华?霜之凌冽,月之流华。

  山月的伤势虽未痊愈,但不影响下床行走,正打算去厨房盛些粥,男子大概指了个方向。

  她走在连廊上,赤脚踩在干净的木面,发不出一点声音,穿过连廊,她一眼就瞧见了那敞开门的厨房,便径直走了过去。厨房很简陋,有几张桌子蒙着厚厚的灰,角落的厨具结着几网蛛丝,她宽大的衣服走进去还带起了一阵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埃,但放白粥的那张桌子倒是干净,看起来仔细擦过。她揭开盖子盛好了粥,草草喝完恢复了些力气。

  清晨,凉爽而湿润的空山回荡着鸟鸣,清风扑面使人清醒了许多。她坐在连廊上发呆,双脚踏在地上,沾上了沙石,细小的石子扎在粗糙的脚上,有一种独特的触感。

  脚上突然传来痛感,一颗石子扎在了脚跟上,正往外渗出血。她皱了皱眉,低下头把那颗石子挑了出来。

  突然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他。他手里正捏着一片红叶,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那片小小的红叶有点刺眼。

  “怎么了?”

  “没什么,石头扎人。”

  他弯腰看着那个冒血的小伤口,想要帮她处理一下,但她脚一缩。因她那双看起来像是老妪的脚,那么的丑陋,残破而干枯,不想让他人瞧见。霜华看到那双脚也有些意外:“你为何赤足走在路上?救你的时候也是。”

  “出门太急,忘了穿鞋。”山月觉得这个借口有些扯,不自觉地拿衣衫遮住了那双可怕的脚。

  霜华想起了初见她时,周围的草木和湖水都结冰了,旁边还冻死了一条蛇,身上满是伤疤,一身湿淋,不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他有很多话想问出口,但心里辗转了几句,只说:“你不要怕,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找到这里。还有,衣物若是不合穿,我过几日给你裁几身。”

  山月有些惊讶:“你会……裁衣?”

  霜华平静答道:“平时无聊的时候,会裁一些,你身上这件本是按照我的身量做的,对你来说是宽大了些。”

  她跟着走进楼里,一眼望去整齐摆放着好些衣架和柜子,还有几间房专放纺织机的。眼前所见有些出人意料,一个男人是有多无聊才会弄来这么多门道。她看着眼前的机杼,看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了,它们被保养得很好,还能正常运转。

  山月会一些女红,前几年身体还算健康的时候经常帮阿娘做些活计补贴家用。她身上穿的这身虽然普通,只是一身素白,但这一看就知道是老手,没有多年经验是做不到这样的。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揶揄:“您真厉害,通晓医理,能把我多年的顽疾治好,还有一双如此灵巧的手,我身为女子都自愧不如。”

  他看似不在意她话里有话,只说:“活的久了,总该找些事打发时间的。你想学,我教你,这样一来,日后也有个保障。”

  山月摇了摇头:“我想学医。”

  霜华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你是第一个要和我学医的人。不巧的是,我一身本事,就属医术最差。”

  “我不需要大神通,只需要把我的病治好。”

  他沉声道:“你这病,药石可治不好。”

她听到这话,想是和以前大夫所说那般无药可救,命不久矣。她扯出一抹笑:“我知道,这病怕是治不好了,可我也想多活几年,有很多事还没做呢。”

  霜华问她:“假使能治好你的病,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山月苦笑道:“我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如果能治好,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

  “我有办法治愈,但是这个代价有些重了。”

  话刚落下,她双眼一亮,就差没给他跪下了:“恳请恩人指条明路。”

  她被这病纠缠十几年了,阿娘为了治好她,用尽了所有的家产,最后只能住在破屋里,风吹日晒雨淋。阿娘没有嫁过人,一生只为她而操劳,为了她,阿娘可以去抢别人的东西,最后被人活活打死……

  山月突然想起昨日昏沉时,那黑黝黝的药汁,急问道:“难道是那副药?”她无比认真地说:“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请把药方告诉我!”

  霜华笑了笑:“我一个人自在久了,不需要有个人照顾。”

  她咬了咬牙,直接跪了下来:“是要我的身子吗?反正你也看过……”

  他脸色微红:“姑娘家清白如此重要,还是不要轻易挂在嘴边。再说了,我可是蒙着眼给你换的衣服。”

  山月沮丧无比。果然自己貌不惊人,连美人计都使不通。她颓然坐在地上,像一只霜打的茄子,又像是一朵蔫了的花。霜华轻咳一声:“你只要入我门下,我就能治好你的病,这法子独创于天下,不可授予外人。”

  哈???

  他的话像是灰烬中那一点火光。她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很快反应过来,实打实地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霜华听到这响当当的磕头声,连忙扶起她:“为师不拘泥于这些虚礼。你伤势未愈的,万一留下病根。”

  她不管霜华说的是不是真的,哪怕是假的,她也没什么能失去的,虽然觉得这其中总有些说不清的怪异。

  他不急不忙地从柜子里找出一副鞋子,示意她穿上。心系病情的山月,没有深究师父的阁楼里为什么会有女人的鞋子。

  霜华带着她去一个地方,一高一矮的身子走在红色的森林里,阳光穿透了树叶,笼上一层金色。两人一路上没说话,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在酝酿......

  一路上都是红色的树林,她甚至觉得这个地方不会经历四季更替。然而,他们走着走着,便踏入了一片白雪覆盖的天地。草木结霜,山河冷寂。常年极寒缠身,她早已不畏严寒。山崖上长了一片一片的雪莲,它们在这片冰天雪地中,是为数不多的生机。

  山月感觉自己不应该踏入这片圣地,怕自己卑微的出身糟蹋了这片冰雪。她看着那一片片雪莲,竟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一片片花瓣透明如蝉翼,看似只需要一点风就能把它们吹散,但它们却只在风中摇曳,不曾掉下半片花瓣,这些看似柔弱的小生命,倒是无比的坚强。

  她不敢去碰这美丽的花,霜华见她看花入神,便静静站在一旁,待她看够了,才发现他在旁边已经等了很久了。

  “师父,这些花……像在看我。”

  “我来这片山谷之前,它便已经在这了。想想已经过去许多年了,这花还是当初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摘一朵吗?”

  “这是自然,整个谷里的东西你都能用。”

  她把花捧在手心,冰凉而轻盈,但没一会儿它就融化成一滩冰蓝色的水,山月没反应过来它就已经消失不见。她有些难过,看着自己的手心很久很久,好一会儿才说:“师父,我会不会像这花一样,刚盛开就凋谢了?”

  霜华摸了摸她的头:“万物灵长,犹有竟时。雪莲开千年,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不是昙花一现哦!”

  山月一惊:“这花已经开了千年呐?!”

  他感叹道:“是啊——开了千年了。”

  山月望着这一片又一片满山的雪莲,那娇弱的模样,那风中摇曳的身姿,像在朝她招手,她迷惑问道:“它们花开千年为何从未凋谢过?”

  “漫长的等待,只是为了一个使命。”

  她听得云里雾里的,问道:“使命?关于什么的使命?”

  霜华笑了笑:“好奇心太强不是什么好事。”

  “师父放心,就算是什么惊天大事,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他看着山月求知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以同样的神色求那个人讲些有趣的事。

  霜华打开了记忆的匣子,其中夹杂着战争与和平,一个个朝代的更替,一个个国家的灭亡,无论是一时的辉煌还是刻骨的仇恨,都一一湮灭在时间中。而他,就像是个被时间守护,又像是被抛弃的人,他不知自己在这一片红色的山谷中度过了多少个春华秋实,看过多少次叶落花谢。他的记忆从亘古走来,从沉寂的历史长河中重新苏醒,像诗人在吟唱:“我第一次登上天元峰,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话说,天元石降临人间,人们只知道它带来了天元力,只见到巨大的山峦,却不知道它的内部才是这一切的由来,巨石只是外壳,它保护着内层的秘密。天元石的内部是一座巨大的宫殿。霜华还记得宫殿里有一个沉睡的女人,她身穿异族服饰,身上的红衣红得像这片山谷的红叶,那么美艳,那么孤寂。

  他像是误闯禁地的毛头小子,踏进了不该涉足的世界,他本想静悄悄离开,但那女人突然醒了,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饶是他这般走南闯北惯了的年轻人,见到这般景象,也被吓得动弹不得。但这始作俑者,见他如此惊吓,却掩嘴而笑。

  他还记得自己问了一句:“你是人是鬼?”

  女人高深莫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是人是鬼又如何?难道是人你就不怕了吗?”

  他年少气盛,直接放话:“你若是人,我一个男人还怕你一个弱女子?”

  现在想来,霜华十分后悔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还真打不过她,就算一百个他也打不过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出现在天元峰上,更不明白这里还有一个宫殿。霜华原本以为这宫殿里的女人是神仙,会长生不老。她每天都鞭策他,逼他学这学那的,逼着他爬高不封顶的山,凫最深的水,教他一堆听不懂的法术,那些日子简直度日如年。

  不仅如此,这女人还嘲讽他愚笨,说些“想当年,我只需要几日便学会了”的话,亦或将他与周围的走兽相提并论,意思大概说他畜生不如。

  他一直很努力,想终有一日战胜她,找回昔日的尊严。但很可惜,这样的愿望最后还是成了遗憾。

  她作为师父不过几年,便命数将至。那一天,她很干脆的离开,说想在最后为他做一件事。完全没有问过他的意愿,就这么走了,他甚至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她从天上来,大概是回了天上吧!

  山月听得入神,她在霜华平静的话语中,知晓了一个古老的秘密。待他说完她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师父是传说中的那位“老祖宗”,她差点就叫出来了。山月盯着霜华看了好久,才想起来这地方以前与世隔绝,也是近百年才开通上山的路,他当初是怎么上来的?

  霜华继续往冰谷深处走去,峡谷里吹来一阵冷风,带起了他的发丝,山月看着眼前的背影,那是一种岁月沉淀的孤寂。

  他们越走越深,越来越冷,山月终于感觉到了寒意,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肩上突然搭上一双手,原来是师父给她披上了一件袍子,一股淡淡的雪莲花香环绕着她,沁人心脾。

  他们来到一片湖前,湖水散发着凌冽的寒气,袍子已经无法给她供暖了,寒冷像在刺激她,已经被压制下去的痛苦被唤醒。她的四肢百骸像是被抽光了血液,双腿一软,整个人就倒了下去。霜华及时稳住她,她又变回了当初虚弱的模样。

  凛冽的湖面平静无波,令人窒息的寒冷围绕着她,她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双手紧紧抓住霜华的袖子,强忍着痛苦,脸色煞白,只能感到体内的寒意和酷热。她把手臂抓出了血,霜华一把止住她,并注入一些力量,她体内那两股力量总算安分了不少,但痛苦依旧没有减轻,两股力量狂躁无比,像是要撕碎她冲出体外。霜华连忙采了一朵雪莲用内力震碎成汁喂她喝下去,体内狂躁的力量这才恢复平静,她的意识也逐渐恢复。

  山月强想撑着起身,但身体泛上来的虚弱还是让她感到一阵晕眩,她恨死了这残破的身体。

  紧接着一阵大风突然扬起,凌冽的风在周围肆虐,但丝毫都近不了他们的身,一层无形的灵力裹住了他们。冰湖的水突然发了狂,扬起几层大浪,四周的雪莲一一被狂风打碎,满山的花瓣如落雨般随风而去。眼前飘零的花被打散,她如鲠在喉,体内刚被压下去的力量又活了,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风更狂了,像是狰狞的恶鬼围绕着他们,霜华紧紧护着她,此时的山月早已昏迷,意识之外,是一个她不知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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