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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糯回到云家时,大门没有落锁,因为白皎皎和云风北还没回家。
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沈秋韵早就睡了。
客厅的灯亮着,云糯一进来就看到地上堆放着礼物。
云糯愣了下,看着镂空木盒上贴着的喜字标识,就知道这是给谁的了。
聘礼只会因为多到无处安置才会被堆放在客厅。
陆泊禹对白皎皎还挺上心。
云糯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白皎皎嫁到陆家,只会更霸占着她的身份。
那她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或许乔万坤会是一个突破口。
她直觉乔万坤一定还会再找她。
第二天一早,云糯睡到很晚才起床。
反正这个家里没人会管她。
从房间出来,一看到坐在客厅的沈秋韵,云糯扭头就想再回房间去。
没想到沈秋韵居然破天荒的叫住她:“糯糯,来。”
沈秋韵很少会对她笑的这么温柔,眼睛都是亮亮的,透着母爱光辉。
云糯恍惚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走过去。
沈秋韵又拉她坐她身边。
两人挨得很近,云糯甚至能感受到沈秋韵身上传来的体温。
她曾经渴求过的母爱,这一刻仿佛得到了,可又让她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沈秋韵毫无察觉,翻着面前的时装杂志问云糯:“糯糯,你看这个婚纱好看吗?”
云糯点头,八百万的婚纱,怎么会不好看?
沈秋韵见她不排斥,脸上的表情收了收,侧身,她拉过云糯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有点内疚道:“糯糯,你这几天不在家,还不知道皎皎要结婚的事儿吧?”
云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觉得被她握着的手很麻木。
沈秋韵故意没收拾聘礼,就是想让云糯回来心里有个准备。
她这两天都没睡好,刚开始是替皎皎感到高兴,渐渐的又觉得空虚。
她叹气道:“糯糯,妈心里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妈妈每次想起来,其实心里都很难受……”
“等皎皎嫁出去就会搬去陆家住,以后这偌大的家里就只有咱们娘俩了。”沈秋韵眼圈红红的,不知道是在感伤白皎皎的远去,还是在感怀和云糯突来的亲情。
虽说她对云糯的感情不深,可毕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每当夜深人静失眠的时候,沈秋韵也会感到内疚。
但这内疚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有时候觉得她应该和云糯亲近一点,可有时候心里又有怨气。
当她从大山里被解救出来,穿的破破烂烂,面如枯槁的走进云家的门,看到的却是穿着公主裙,被养的金尊玉贵的云糯时,她心里其实是恨的。
如果不是因为生下她,她就不会和云平威吵架,不吵架她就不会负气出走,又被拐进大山里受尽屈辱。
她每天被毒打,被侮辱,浑浑噩噩的度日如年时,云糯却在享福,这不公平。
可现在皎皎要出嫁了,她就觉得自己的精神寄托要飞走了,她才又想起云糯。
看着云糯在疯人院呆了三年,脸也毁了,从众星捧月的公主变成平平无奇的可怜虫,沈秋韵那点怨恨才渐渐平息。
可能是空虚了,她现在居然觉得云糯也挺可怜的。
她抬手亲昵的拨了拨云糯的头发,感慨道:“等皎皎嫁了,我们就忘掉过去的不愉快,以后还是一家人。”
云糯不知道沈秋韵在做什么梦。
她所说的忘掉以前的不愉快,是指她和白皎皎污蔑她故意伤人,让她住了三年疯人院的事儿,还是把她的身份换给白皎皎,处处偏心的事儿?
她以为,白皎皎结婚就能大赦天下了?
不可能!
云糯往后退了一步,和沈秋韵保持距离,然后摇头。
“我不会忘,除非你能让白皎皎把身份还给我,这样我才能跟你做一家人。”
看着沈秋韵错愕的神色,云糯心里就有了答案,她自嘲道:“以后您不用再费心哄我,我不怪你。”
也永远不会再期待你。
沈秋韵可能知道自己理亏,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
可她也不能让皎皎把身份还给云糯,皎皎现在已经用云糯的身份站住脚了,如果还给她,皎皎这些年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
“糯糯,你说这种话不是往我心上捅刀子吗?”沈秋韵也很为难,煎熬道:“你以为我说这种话是哄你吗?妈妈是想跟你亲近,我们是母女,不是仇人,难道就因为一个户口证明,你就要跟妈妈翻脸,一辈子不理妈妈?”
“你和皎皎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只能选一个的话,你让我怎么办?”沈秋韵吸了下鼻子,满脸泪水道:“皎皎只是占了你的户口,但她以后会嫁人的,以后云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两个哥哥也都围着你转,你在家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不用伺候公婆,不用扶持丈夫带孩子,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秋韵比云糯还崩溃,她不知道云糯到底在计较什么!
怎么就不能家和万事兴呢?
云糯看着她泪流满面,怨天尤人,却只是冷漠的看着,没为她抽一张纸巾。
她只提家和万事兴,却不提父母偏颇,兄弟阋墙。
一个关系失衡的家庭里,一旦吃亏的那个人不再吃亏,就不可能家和。
而云糯只是不吃亏了,就被当成破坏平衡的罪人,人人指责。
沈秋韵自己哭着没劲儿,又道:“是你自己没本事儿留住男人,也是陆家看不上你,又不是皎皎跟你抢,你成天给我们甩脸子有什么用?”
还真是亲妈,说话直戳心窝子。
好像她有怨气,就要刺激的云糯更有怨气,她才能觉得舒坦。
云糯不得不感叹,沈秋韵这股矫情劲儿,也就只敢对她抱怨。
沈秋韵等着云糯爆发,狂躁,可是并没有。
沈秋韵更气了,像个乱发脾气却没人理会的事精儿,身上带刺一样在座位上频繁换动作。
“夫人,陆家又来人了!”王妈手脚撒欢,跑得像只报喜鸟。
沈秋韵看到王妈身后跟进来的中年男人。
这是陆家的管家,上次陆家下聘的时候他跟着来过,沈秋韵认识他。
“肯定是给皎皎谈婚事的……”沈秋韵连忙擦掉脸上的泪,脸上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道:“云糯,快起来。”
云糯被沈秋韵拽起来一起迎接陆家管家。
陆家管家身后还领着个女人,女人手里拎着箱子。
陆管家点头:“云夫人。”
沈秋韵点头后,陆管家又对云糯露出笑意:“看来我们来的很巧,云小姐在家。”
这话提醒了沈秋韵,她赶紧找手机:“我现在就给皎皎打电话,让她回来。”
“不用麻烦,”陆管家打断沈秋韵,然后介绍自己身边的女人道:“这是量体师,来给云小姐量身的,数据会用来做婚纱。”
不用麻烦?
沈秋韵没听懂,她笑道:“量身的话就更应该让皎皎回来了,婚纱可不能凑合。”
陆管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您说的是,婚纱的确要本人量才合适。”
说完道:“去带云糯小姐量尺寸吧。”
此话一出,不光沈秋韵傻眼了,连云糯都愣住了。
还是沈秋韵先反应过来:“皎皎真的很快就会回来,不差这一会儿……”
陆管家终于忍不住道:“我们是给云糯小姐量尺寸的,白小姐回不回来都不重要。”
“给……给云糯……”沈秋韵错愕的目光看向云糯,彻底糊涂了。
云糯又皱起眉头,问陆管家:“你确定是给我量尺寸?”
她从小在陆家出入,陆管家绝不会搞错她和白皎皎。
沈秋韵像是被提醒了,连忙道:“对对对,陆管家你是不是搞错了,云糯这个名字皎皎也在用。”
陆管家已经有点生气了,怼沈秋韵:“云夫人,您做母亲的,谁才是云糯您自己心里没数吗?”
沈秋韵张着的嘴半天没合上。
云糯的脸色却比沈秋韵的更难看:“陆管家,你是说和陆家联姻的对象是我?”
陆管家微笑:“是。”
咚的一声,沈秋韵没站住,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王妈见状,悄悄跑出去给云风北打电话。
云糯没有丝毫喜色,她沉声道:“我不是已经签过退婚书了,怎么可能再和陆泊禹结婚。”
陆管家道:“云小姐你误会了,老爷子不是让你跟小少爷结婚。”
沈秋韵又抬起头,那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
别管云糯跟谁结婚,只要不是陆泊禹就好!
云糯皱眉:“那是跟谁?”
陆管家道:“是我们的二爷,周淮京。”
轰的一声,云糯觉得脑子里在放烟花。
“周淮京?”沈秋韵还在理头绪,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惊叫道:“陆家老爷子让云糯嫁周淮京?”
“是。”
沈秋韵叫道:“那怎么行,周淮京是泊禹的小叔,云糯嫁过去不就跟皎皎差辈了!”
以后皎皎见了云糯要叫小婶儿,平白矮了一头,这怎么能行?
闻言陆管家露出不屑的笑,道:“不会的。”
沈秋韵不依不饶:“怎么不会!”
陆管家打断她道:“陆家不会让白小姐进门的,云夫人多虑了。”
一句多虑仿佛一个耳光,狠狠的呼在沈秋韵脸上。
陆管家彻底捅破窗户纸道:“前几天下的聘礼也是老爷子替二爷下给云小姐的,跟白小姐毫无关系,陆家从未答应和白小姐的婚事儿。”
没管几乎被五雷轰顶的沈秋韵,陆管家招呼道:“快量尺寸吧,婚期紧,别耽误时间。”
云糯却一把挥开对方,冷声道:“这桩婚事儿我根本不知情,我也不答应,谁答应的你找谁去!”
说完云糯扭头就跑回自己房间,顺带插上了门栓。
门外,陆管家和沈秋韵面面相觑。
沈秋韵觉得这是个转机,于是用拖字诀道:“要不陆管家你先回去?”
等他走了,她再好好跟云风北商量,到底怎么应对。
真是的,这个节骨眼,也不知道云风北去哪儿了,刚才打他电话都打不通。
而沈秋韵本以为陆管家办不成事儿,就会离开,没想到他居然堂而皇之的坐下,不走了。
“看来云家对这次的婚事有所误解,那我就在这儿等,等云二少回来,再取个决断。”
云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沈秋韵在客厅掉泪,伤心白皎皎的婚礼怎么变成云糯的了。
白皎皎是先赶回来的,还带着坐轮椅的陆泊禹。
而云风北的电话依旧没打通。
白皎皎走进来的脚步都是虚软的,一看到陆管家她心里就猛地一沉。
不是做梦,也不是沈秋韵恶作剧骗她,陆家是真改婚事了!
陆泊禹也是眉头皱起,白皎皎在医院哭的时候,他才知道下聘的事儿。
只是他还没弄清他和白皎皎要结婚的谣言是谁传的,就被告知云糯要嫁给周淮京了!
陆泊禹坐着轮椅进来,眉目犀利的看向陆管家。
为什么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陆家还有他这个小太子爷的存在吗!
陆泊禹来了,陆管家不敢再坐着。
陆泊禹冷声问:“云糯怎么能嫁周淮京?她是被我退婚的,你们是想让整个上京都戳我脊梁骨吗!”
陆管家道:“小少爷,这我也不清楚啊,都是老爷子的安排,我只是听命办事的。”
陆泊禹刚开始还幻想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现在看来真的有这件事!
陆泊禹想不明白,天底下有那么多女人,老爷子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安排!
“我去找爷爷问清楚!”
见状,哭哭啼啼的白皎皎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云糯在房间里坐着,她知道陆管家还没走。
陆老爷子的安排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嫁给周淮京是她从未想过的情况。
云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卷进陆家的纷争的,但她知道,这桩婚事无论对她还是对周淮京,都不是好事!
天都黑透了,云风北才回到云家。
和他一块的还有去而复返的陆泊禹和白皎皎。
三个人谁都不说话,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脸色一个比一个失魂落魄。
一看到云风北进门,沈秋韵先是愣了下,而后噌的一声起身跑过去,心疼的哭道:“风北,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云风北脸上多了几块青紫的伤,职业精英范的西装像是被人撕扯过,狼狈的崩开几颗扣子。
云风北却看向陆管家,沈秋韵还以为他不知道陆管家的来意,刚想解释,云风北却拍了拍她,然后径直走向云糯的房门外。
敲了两下门,云风北道:“云糯,二哥有话说。”
云糯从里面开了门,云风北走进去,又反手将门关上。
客厅里,其他人都被留在外面,沈秋韵只能哭着问白皎皎和陆泊禹:“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二哥跟人打架了?”
一说这个,白皎皎就绷不住了,抱着沈秋韵痛哭道:“妈,二哥被指控入室伤人,对方要判他三年刑期……”
沈秋韵差点没站住。
坐在轮椅上的陆泊禹阴沉的目光却看向陆管家,果然,陆管家一点都不意外,显然比他们更早知道这件事儿。
看来他没猜错,从一开始,这就是老爷子做的局。
沈秋韵上气不接下气:“那怎么办,你二哥不能坐牢啊……”
陆泊禹沉声道:“我爷爷出面说和,对方已经撤诉了,但我爷爷有条件,那就是必须让云糯嫁给周淮京。”
“……”沈秋韵满脸错愕,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的想法。
别管云糯嫁给谁,风北都不能坐牢。
云糯房间。
云糯坐在自己床上,云风北坐在她的小书桌前。
两人都沉默着,最后还是云糯先打破宁静:“我不嫁。”
云风北一怔,难以置信的盯着云糯看了很久。
这还是他从小疼爱的亲妹妹吗!
他都说了,如果她不嫁,他会坐三年牢!
可她居然这么自私,直接回绝他!
难道她就这么想让他坐牢吗?
云风北大为受伤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不关你的事儿?我是替你出气,替你去教训乔万坤才会伤人获罪,你倒好,直接置身事外!”
“你以为我是怕坐牢?”云风北义愤填膺道:“大哥在做封闭式研究,无法回家,整个家整个医院都要靠我一个人撑着,如果我去坐牢,你们怎么生活!”
“你总怪我偏疼皎皎,却从不想想自己的问题,如果今天陆家要强娶的是皎皎,她肯定会答应!”
“人心换人心,云糯,你太让我寒心了。”
云糯一言不发,放在以前她可能真的会被云风北PUA到,可现在她把自己摘出云家,反倒拨开云雾见月明。
她抬头看云风北:“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多亏你帮我出气,才帮我换了门好亲事儿?”
云风北一噎,给自己找理由:“周淮京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差,而且你不是也挺喜欢他的,你上次还帮他捡手杖……”
可能觉得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云风北说到后面就说不下去了。
他们云家和陆家又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外界只知道周淮京是陆家的私生子,还以为他多风光。
可只有他们这些知晓内幕的人才知道,陆家和周淮京针尖对麦芒,都恨不得整死对方。
陆家老爷子安排云糯嫁周淮京,本意就是羞辱周淮京,打压周淮京,云糯是耻辱,也是炮灰。
这是一个里外不是人的身份,陆家不会善待她,周淮京那个天生坏种也不会让云糯过得舒坦。
云风北撑在书桌上的手臂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良心和现实在打架。
他就那样痛苦了好久,云糯却依旧一言不发。
云风北深深叹气,终于站起身道:“我不强求你,明天我就收拾东西上法庭。”
说完又看了一眼云糯,沉声道:“你早点睡。”
云风北走得很慢,但云糯并没有叫住他。
云风北没有等到转机,对云糯的那点同情和亏欠瞬间被怒意席卷,二十一年的兄妹情,她就真一点情面都不讲!
云风北走到客厅,看了眼云糯的房间,见她依然置身事外,他终于满心恨意的对陆管家道:“陆管家,劳你回去告诉老爷子,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会拿妹妹的婚姻换取自己的前程。”
“我明天就去坐牢。”他宣布。
“什么?”沈秋韵和白皎皎同时发出哭喊声!
白皎皎更是一把抱住云风北,哭道:“是姐姐不愿意吗?她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这么自私,你可是她亲二哥啊!”
云风北沉重的闭上眼睛,默不作声的流下两行泪,哑声道:“是我对不起她,这应该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白皎皎趴在云风北怀里哭,怨恨的泪眼瞪着云糯,仿佛云糯是要拆散他们兄妹俩的罪魁祸首。
沈秋韵看着抱头痛哭的一对儿女,气得手都在抽搐发抖。
明明云糯点个头就能解决的事儿,为什么一定要拆散这个家!
沈秋韵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云糯头上。
她恨得牙根儿都快咬碎了,大步冲进云糯房间,扑上去就要掐她脖子:“嫁给周淮京委屈你了吗!风北是替你出气才卷上官司,你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让他坐牢!”
沈秋韵真是气急了,居然一下子将云糯撞倒了。
两人跌在云糯的床上,沈秋韵双手掐着云糯的脖子,满心怨言的哭道:“自从把你接回来,家里就纷争不断,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一辈子呆在疯人院!”
盛怒之下,沈秋韵用了很大的力气,云糯被掐的喘不上气,垂在床下的脚一直乱蹬。
可明明看到了她的窘迫,客厅里的人却没一个动弹。
沈秋韵继续控诉:“你刺伤皎皎你哥舍不得你坐牢,冒着风险给你开假证明让你去疯人院避难,你倒好,反手就把你哥送进监狱,农夫与蛇都没你毒!”
云糯双手扯着沈秋韵的手,可沈秋韵的手纹丝未动,还在一点点收紧。
云糯嗓子里发出咳咳的声音,脑袋充血胀痛,连沈秋韵谩骂的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团雾,听不太清。
快被掐死时,云糯艰难的移动目光,看向客厅的方向。
她充血泛红的眼睛里透露出求救的信号,可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冷漠的脸。
云风北站的笔直,冷眼旁观,像是觉得这是她应得的。
白皎皎满眼恨意,仿佛云糯此刻的狼狈终于抚平了她没能嫁进陆家的屈辱。
还有陆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的任务就是让云糯点头,答应嫁给周淮京。
沈秋韵的做法正是他喜闻乐见的。
最后云糯看向陆泊禹,这个她真心实意维护过的男人。
陆泊禹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惹事精儿,经常有对头找他麻烦,或者找她麻烦。
那时少年义气,陆泊禹挨打吃亏的时候,云糯敢将他护在身后,迎接对方的拳头。
陆泊禹也会一把将她拽到后面,逞强的说一句:“这是我小媳妇儿,谁敢动她!”
可现在,陆泊禹就坐在轮椅上,皱着眉看着她,不支持也不赞同,当然也不打算插手。
这表情让云糯想起了在陆家,周淮京挨打时,云风北也是这副表情。
云糯明白,对于她来说,陆泊禹早就是一个外人了。
云糯转回目光,不再期待别人的营救。
严重缺氧让她的身体绵软,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掰开沈秋韵的手。
但她也不可能任由沈秋韵把她掐死在这儿!
和沈秋韵对峙着,云糯咬紧牙关,蓄起浑身的力气,曲腿抬脚,一脚踹在沈秋韵腿上!
沈秋韵猝不及防,向后连退了数步,然后一下碰倒凳子,又狼狈的和凳子摔到一块。
“妈!”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云糯翻过身,趴在床上大口呼吸,可喉咙里火热的痛感却时刻提醒着她,沈秋韵有多恨她。
可没等她缓过气,就又被云风北一把拽起来!
云风北本来就对她生怨,此刻见她居然还敢反抗殴打母亲,瞬间怒意就到达了顶峰!
他甚至都没去看沈秋韵伤的怎么样,便冲上来教训云糯。
“我现在还没坐牢,你就敢动手打妈妈,那等我真进去了,你是不是还要杀了皎皎和妈妈!”
云风北越想越气,怒向胆边生:“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早点解决你!”
说完竟然真的抬起一脚,踹向云糯!
云风北是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成年男人,盛怒之下的一脚哪怕是男人都撑不住!
云糯瘦瘦小小的一只,更是被直接踢到小腹,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谁都没反应过来。
陆管家和陆泊禹都呼吸一滞。
而摔懵了的沈秋韵被白皎皎扶起来,浑身的劲儿也卸了。
她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掐死云糯,脸色不由泛白。
她心里后悔,即使她再怨恨云糯,她做母亲的也不该当众掐云糯。
可她才刚站起来,就看到云糯倒飞出去,躺在地上蜷成一团。
云风北怒气不减,还要上前,沈秋韵一惊,不顾腿上的疼痛,冲上去一把抱住云风北。
流着泪摇头道:“儿啊,听妈的话,咱不打了,你们都是妈妈的心头肉,谁受伤了妈妈都心疼啊!”
云风北双目赤红,筋骨分明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好像如果没有沈秋韵的阻拦,他真的会冲上去,拳打云糯!
白皎皎哭着上前,指责云糯:“姐,这次我也不能帮你说话了,二哥平时是多么温柔的人,你看现在被你气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替你出头,二哥怎么会摊上官司,这次真的是你错了!”
云糯蜷在地上好一会儿没爬起来,她喉咙里泛着丝丝血气,内脏抽痛的感觉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可她还是能听到那一句接一句的指责声。
没人来扶她,没人问她疼不疼,仿佛她那些年的真心相对都喂了狗。
陆泊禹大概是有些动容的,他眉头拧着,虽然也觉得她有错,可也见不得她被打成这样。
他刚想开口说和,白皎皎的哭诉声就再次响起:“而且你不也一直对周淮京有好感吗,你还帮着周淮京欺负泊禹,我看你不是不想嫁给周淮京,你就是想报复二哥,你就是想让二哥坐牢!”
一石二鸟,白皎皎一句话就同时提醒了陆泊禹和云风北。
是啊,云糯对周淮京有好感,她不光向周淮京伸出援手,还跟周淮京站同一阵营。
陆泊禹想起云糯任由他疼痛不堪,也不给他配药的样子,更想起云糯一口一句周淮京比他强的嘴脸。
她怎么可能不想嫁,她想嫁的很!
她不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她就是想恶心人,想让云风北坐牢。
云风北也不觉得愧疚了,云糯越想让他坐牢,他越不能让她得逞!
他质问云糯:“你嫁还是不嫁!”
因为疼痛,云糯虽然勉强爬起上半身,却只能跪坐在地上。
她浑身发软的仰着头,看着对方的阵营,看着哆哆逼人的云风北。
唯独没看到迈进云家门槛的周淮京。
目光从这些义愤填膺的人脸上一一划过,云糯心中涌出倔脾气,她恶狠狠道:“不嫁!疼也不嫁,死也不嫁!要么你今天打死我,要么从此我们断绝关系,你不是我二哥,我也不是你妹妹!”
云风北觉得云糯简直是不可理喻:“你以为是我在逼你吗!要不是你去招惹周淮京,故意在老爷子面前帮他,老爷子怎么会选中你!”
“就因为你不安分,我才有今日之灾,皎皎的婚事才会告吹,我和皎皎还没委屈,你凭什么委屈!”
云糯讥讽道:“所以你们觉得你们助纣为虐是对的,我帮周淮京就是错的?”
立场不同而已,就是她不安分了?
她是帮过周淮京,那是因为周淮京也帮过她!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喜欢周淮京,就要嫁给周淮京!
人生不是必须要经历婚姻才完整,女人也不是非得要嫁人!
她对周淮京有没有好感,跟她愿不愿意嫁周淮京是两码事儿!
她留在云家,是因为她是黑户,没有身份证明的她寸步难行。
她想拿回身份,想跳出云家!
而不是不明不白的卷进陆家的纷争,在陆家老爷子和周淮京的博弈中蹉跎下去。
沈秋韵不想让儿子坐牢,也不想跟陆家结仇,她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这件事儿本来就是云糯引起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真打死云糯,谁去嫁周淮京?
沈秋韵掉眼泪道:“糯糯,真不是我们要害你,实在是老爷子我们得罪不起,今天就算我们放你走,老爷子会放你吗?”
沈秋韵一哭,云风北也觉得眼睛发酸,他哑声对云糯道:“所以你一定要拉着家人共沉沦吗?哪怕二哥坐牢,妈妈以泪洗面,皎皎前途尽毁,大哥满目疮痍,你也要拒嫁吗?”
云糯仰着头,喉头滚动,两道泪还是从眼眶掉下来,她嗫嚅道:“所以哪怕我过得很不好,你也要让我嫁吗?”
云风北口口声声让她体谅家人,可谁体谅过她。
云糯又小声道:“你答应过,说不会再逼我嫁人,你说我可以留在家里一辈子。”
“我……”云风北眸光颤动,巨大的内疚感席卷而来,如同两团吸血的棉花堵在心口,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云糯是他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她掉眼泪他怎么会不心疼?
他看着被他打到跪在地上的云糯,心里恐慌起来,他在干什么?
他去找乔万坤不就是为了替云糯出气吗?可为什么云糯在哭,大家都在哭,事情变成这样,到底怪谁?
看着云风北慌乱的眼神儿,云糯缓缓汲气道:“我可以嫁,但从此以后我和你们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沈秋韵和云风北瞪大眼睛,不知道云糯为什么一定要和家里断绝关系。
嫁给周淮京和她是云家人没有冲突啊!
云糯则看向陆管家道:“量尺寸的人还在吗?我现在就可以量。”
陆管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伤成这样还能站的起来吗?
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能交差当然是最好了。
他给量尺寸的人使了个眼神儿,女人便走进来。
云风北想阻止什么,却被泪流满面的沈秋韵拉住。
沈秋韵悲伤的冲他缓缓摇头,好像在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不要再闹了。
白皎皎也抱着他的手臂,掉眼泪道:“二哥,姐姐说的都是气话,我们都是姐姐的家人,她离开我们哪儿还有家?等以后她平静下来会想通的……”
“……对,”云风北眸光颤动,好像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这里是糯糯的家,她受了委屈迟早会回来的。
他们是斩不断的血亲,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呢?
云风北这样想着,默默往后退开,没去阻拦量体师。
玄关处,孟初看向周淮京。
两人从头听到尾,自然也听到云糯不愿意嫁到被逼无奈选择嫁。
周淮京这个时候不该来,来了只会惹人笑话。
其实只要现在掉头就走,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来过,可周淮京还是朝里走了进去。
云糯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量体师把她搀扶起来,只有站起来才能量的准确。
可云糯表情痛苦,硬是拽了几下都没站起来。
云风北心里揪着,正想上前扶她一把,就听陆泊禹不甘心的问了句:“你真要嫁周淮京?”
这是今天他对云糯说的第一句话。
可是他看到云糯为了嫁周淮京,伤成这样也要强撑着量尺寸,他心里就忍不住嫉妒。
云糯掀起眼皮看他,觉得他真是脑子有问题。
她嗤道:“我被逼着嫁人时你不吭声,我答应嫁人你倒开始叫唤了。”
白皎皎不安的看向陆泊禹,她知道陆泊禹对云糯还没完全死心,她很担心他会阻挠云糯的婚事。
陆泊禹又不吭声了,沉默了片刻,他又不满道:“我早劝你离周淮京远点,是你自己不听,才会有今天的结果。你知不知道周淮京他……”
“小少爷!”陆管家脸色不好的制止他多言。
紧接着周淮京的声音响起:“背后嚼人舌根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陆泊禹背后一凉,猛地转回头去,只见周淮京和孟初正站在小房间门口。
周淮京的目光不在意的掠向他:“一般被我遇上这种人,我就喜欢把他的舌头拔下来,看他还怎么说。”
陆泊禹背脊僵硬,骨裂的膝盖隐隐作痛。
周淮京根本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敢。
陆泊禹青着脸,硬是一句话没敢接。
周淮京越过他,走到云糯身边,一只手就将她搀了起来。
云糯肚子疼的站不住,几乎大半的体重都靠在周淮京身上。
她又怕把周淮京给靠倒了,所以一直努力想自己站直。
周淮京垂眸看她:“手臂能使上劲儿吗?”
云糯试着伸了下手臂。
没想到周淮京会顺势矮身,肩颈绕到她手臂下,然后道:“抱紧。”
感觉到他的臂弯搭向她的膝弯,云糯顿时出于自保用手臂勾紧了他的肩。
下一秒周淮京轻易的将云糯单手抱起。
在场的人顿时一愣,表情各异。
他们都以为周淮京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残废,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把云糯抱起来。
陆泊禹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扎到了,他嫉妒的瞥了周淮京一眼,又看向没有抗拒的云糯,最终低下了头。
周淮京这次来,就是带云糯走的。
陆管家阻拦道:“二爷,先不急着走,先让云小姐量了尺寸,我们好赶制婚纱。”
周淮京讥诮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这个人最分得清里外,我的人我自然会护着,用得着你操闲心?”
一句“我的人”,又让众人的脸色沉了沉。
云风北和沈秋韵揣摩不透周淮京的用意。
白皎皎和陆泊禹则脸色难看,约摸是嫉妒了。
周淮京之后,陆管家也带着量体师离开。
云风北这才担忧的问陆泊禹:“你刚才想说周淮京什么?”
云风北还是希望云糯嫁给周淮京能过得好点,这样他才不会那么内疚。
可听陆泊禹话里的意思,似乎周淮京背后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
陆家的事儿自然只有陆家人清楚。
被众人围绕着,陆泊禹表情难以启齿:“……他,他心理变态。”
云风北等着他继续说,可他居然没下文了。
云风北追着问:“还有呢?”
陆泊禹囫囵道:“有些事我不好说,但这么多年你们听说过周淮京身边有过女人吗?”
云风北眉头拧起来,听不懂陆泊禹到底在暗指什么。
大概是牵扯到了陆家的密辛,陆泊禹不肯明说,云风北也不好再问。
白皎皎目光打量着陆泊禹的神色,见他表情沉重的样子,心想周淮京指定有问题,云糯嫁过去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么一想,白皎皎反倒没那么嫉妒云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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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婚事他家不会放过她,连他都被算计其中,她又怎么反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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