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公有没有在绵山放火烧山,逼介之推现身?

钱越说史 2021-07-09 13:22:10

(一)传说当年晋文公受晋惠公所迫,离开狄国四处流浪,在卫国五鹿因乞讨食物受到土人的嘲讽,上演了一出“受土”戏码后,饿着肚子继续前行。行不多远,被饿得眼冒金花的众人,实在是迈不动腿了。遂打算就地歇息,勉力采摘野菜果腹。

嚼着这毫无油水、寡淡无比、别无它味只有苦涩的野菜,身无分文的晋文公望着茫茫前路,刚由“野人受土”所提起的那点豪气不觉一泄而空,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

忽然,一股淡淡的肉香冲入鼻腔,许久不知肉滋味的晋文公不经抬头向着香味飘来的方向猛嗅。只见介之推端着一小钵肉汤缓缓走来,正打算进献给他食用。

晋文公接过肉汤,顾不得烫,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它干掉。随即眨巴眨巴嘴,显得意犹未尽地问介之推这是什么肉,这么好吃?

介之推回说是麻雀汤。

待到众人嚼完野菜喝完汤,混得个走起路来肚子晃荡响后,接着启程东去。

这时晋文公无意间发现介之推走路一瘸一拐的不太方便,问他怎么回事,介之推推说自己不小心崴到脚了。

晋文公表示不信,再三追问,才从介之推口中得知实情。

晋文公感动不已,当场许诺若是能够回国,定当重赏介之推。

(二)前636年正月,晋文公在秦军护送下渡河时,狐偃在船上献璧求赏的那一幕,令介之推气愤之极,出言嘲笑道:“公子得以回国时上天的安排,你咎犯却想要贪天之功为己有,借此索要好处。你知道什么叫羞耻?还有没有羞耻之心?我耻于与你这等人为伍。”

随即,便找了个远离狐偃的位置独自安坐。渡河后,见形势一片大好,晋文公入主晋国已成定局,便独自离开大部队翩然而去。

(三)及至晋文公君位稳固大赏众人时,介之推由于早已隐退,故未能得赏。

介之推自个还没意见,倒是有随同出亡的人看不下去了,遂写就一首《龙蛇歌》张贴在公宫外墙上。其内容为“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其所”。

得此提醒,晋文公顿时记起原来还有个重要人物未赏,想起当初“割股啖君”的种种,不禁感慨不已。当即命人前去召请介之推。

未成想,晋文公不动还好,这一动却提醒了介之推自己隐居的还不够偏,遂带上母亲直入茫茫绵山,来个云深不知处,让人找无可找。

晋文公得知介子推宁愿再度归隐,也绝不愿出仕,心中甚是惘然,遂亲往绵山寻访介子推。

可进得山来,但见此处层峦叠嶂、草木繁盛、溪谷幽深,除却鸟鸣兽踪,哪有半点人迹可循?

无计可施的晋文公只得下令在山下安营扎寨,对着漫漫群山实施人海战术。

然而数日过去,一番人疲马乏之后,介之推依然杳无音信。面向这茫茫绵山,晋文公不禁满脸愁绪。

(四)眼见得晋文公要下令继续搜山,有个脑子敲坏的家伙进言:“介之推事母至孝,若举火焚山,为免伤及其母,必会携母而出。”

正焦头烂额的晋文公闻言,想都没想就表示既然有办法还不快去办。

早已筋疲力尽的搜山群众,唯恐晋文公再度发动搜山行动,听得有捷径可走,赶忙找准风向,撒着欢的四下放火。刹那间,绵山之上火光冲天。

等晋文公反应过来不对时,发觉火势已成,想后悔已来不及,只得寄希望于那个混球所提意见能够奏效。

三天后,介之推终于被找到,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介之推的遗骸在绵山深处被找到了。在介之推的遇难处出现的遗骸不是一具,而是两具,这两具遗骸簇拥在一起,正是介之推及其母亲。很明显,两人压根没有活着出绵山的打算。

望着这一幕,晋文公顿时捶胸顿足,放声痛哭。

事后,后悔不已的晋文公将绵山改为介山,将其周边的田地封作介之推的食邑,以弥补自己的过失,并借以教育国人,要记别人的好处,不要忘本。

此外,晋文公还将介之推被烧死的那天定为寒食,规定,当日举国上下不得生火做饭,只得吃冷食。其后,逐渐演变为华夏民族祭奠祖先、缅怀亲人的一个重要节日——寒食节。

这是我们现在述及介之推时,最常引用的版本。

但笔者不得不在此泼个冷水,这段史料有诸多问题。而上文中的(一)、(二)这些标注也不是无意义的内容,是笔者对其史料来源的考据。

(一)为“割股啖君”。最早可以追溯到《庄子·盗跖》,不过庄子只说有这事,没提其他。《韩诗外传》则将故事充实定型,使介之推的形象丰满起来。但表述的内容很有问题,认为里凫须(即头须)窃辎逃亡是在过曹之时,这与《左传》的记载史实出入太大,很难采信。

(二)为“渡河自隐”,取自《史记》。这一内容是将《左传》中介之推不言禄的内容移植到了此处,但很难说有多大问题。

(三)为“龙蛇之诗”,也是取自《史记》。“龙蛇之诗”最早的出处为《吕氏春秋》,且认为这诗是介之推自作自留,《史记》不仅内容有所变化——当然意思还是相同的——且作者也变为不忍介之推无禄而隐的人。《史记》版虽比较合乎情理,但正章中提到过,介之推不是“五士”之一,所以诗的内容也与史不符,很难采信。

(四)为“火烧绵山”,其成型年代、出处不祥,且这段材料完全经不起推敲。

其一、《左传》说是“隐而死”没说被烧死,《吕氏春秋》和《史记》也只说是隐居没说被烧死,也就是说至少在西汉中期以前,主流史家还是认定介之推是老死于隐居生活自之中的。

其二、介之推被烧死的记载最早出自《庄子·盗跖》,是紧接着“割股啖君”的内容。但记述比较简单只说“抱木而燔死。”其后屈原的《九章》、韩婴的《韩诗外传》都提到有这种说法,也就是说这一说法最早出自诸子及文学家之手。

且《韩诗外传》的作者韩婴自己也对介之推到底是怎么死的表示存疑,故《外传》有两种说法:

出自卷二的“遂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使人求之,不得。为之辟寝三月”,即认为介之推入山隐居了。此段内容叙述较详,应当是韩婴所秉持的观点。

而说介之推被烧死出自卷七,且只此“子推登山而燔”一句别无他言。可见在西汉时期介之推归隐还是主流。

其三、《韩诗外传》之前的典籍叙述介之推被焚而逝时,皆只提到他本人,未及其母,直到两汉之交以后才出现母子共死的场景。显然,母子共死的内容是后世添加的。

其四、按常理来推断,晋文公到底要有多蠢,才会相信放火烧山能将介之推逼出来的鬼话?亦或者晋文公就是想通过如此手段将介之推干掉?若他真是这样的人,估计楚成王会做梦都笑醒。

依现有史料分析,至少要到西汉后期以后火烧绵山才得以取代自隐山中而死,并在《东周列国志》中被发扬光大。

“火烧绵山”虽是文学故事,但其体现出来的卓越德行,有利于树立正面的世道人心、净化人们的灵魂、洗涤人性的丑恶、冲击世道的肮脏,是可歌可泣、可圈可点的,是我们民族留给后人的重要文化遗产。

故历朝历代都将文学作品中的介之推视作超乎常人的道德化身,极力推崇其高尚的品质,不仅为他设祠立庙进行祭祀,宋真宗还在天禧元年(1017年)诏封他为洁惠侯,将他的地位推崇到新的高度。

如此人物,历代文人墨客自然不甘寂寞,亦不惜笔墨为他留下众多咏叹之作。

如唐·卢象的《寒食》诗云:

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

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

深冤何用道,峻迹古无邻。

魂魄山河气,风雷御宇神。

光烟榆柳灭,怨曲龙蛇新。

可叹文公霸,平生负此臣。

唐·胡曾的《绵山气节》诗云:

羁绁从游十九年,天涯奔走备颠连。

食君刳股心何赤,辞禄焚躯志甚坚。

绵上烟高标气节,介山祠壮表忠贤。

只今禁火悲寒食,胜却年年挂纸钱。”

宋·黄庭坚的《清明》诗云: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冡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明·林魁的《寒食题介子祠》诗云:

年年寒食动春愁,生不明心死便休。

但使亡人能返国,耻将股肉易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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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越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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