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读完李一冰《苏东坡新传》,看到苏轼之死,觉得还是老李更懂苏轼,更懂中华传统。
先看林语堂的:
儿子迈走上前去请求遗教,但是一言未发,苏轼便去了,享年六十四岁。半月之前,他曾写给维琳方丈说:“岭海万里不死,而归宿田里,遂有不起之忧,岂非命也夫!然死生亦细故尔,无足道者。”
再看王水照的:
苏迈含泪上前询问后事,不答,湛然而逝,时为建中靖国元年(1101)七月二十八日。
苏轼病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四方震惊,山河同悲。“吴越之民,相与哭于市……在荆州……黄庭坚悲痛万分……在颖州……张耒白衣素帽……在汴京……数百太学生……“
林书最先出版,王水照的初版于2000年,他有无读过李一冰的版本我不知道,但用词极类。
李一冰写道:
迈趋前问后事,不答。苏轼遂此湛然而逝。时为建中靖国元年(1101)七月二十八日。
三子——迈、迨、过;六孙——大房的箪(楚老)、符(仲虎),二房的箕、筌、筹(其中一个乳名叫普儿,一个叫淮德),三房当时还只有一子,曰籥,都在寝前送终,承衾痛哭,遵礼盛敛。
只看林语堂和王水照的苏轼传记,会让人以为苏轼驾鹤之时,只有儿子苏迈以及朋友维琳长老、钱世雄在身边,实际上,原来那一屋子里,更挤满了苏家人。
本应是主角的他们——苏轼已逝,不再成为主角了——在两本传记里不着一字,直接神隐——而我们可以合理推测,那个时候,维琳和钱世雄或许为失去一个好朋友而抹泪,但苏轼的子孙,则是嚎啕大哭,为失去至亲而痛不欲生。
苏轼根本不会管他治理过的地方的百姓怎样怀念他;他的门生怎样痛悼他;他只会在乎,自己的子孙有没有在身边。
看到这节时,我在此段后备注了四个字——
可谓正寝。
苏轼活了六十多岁,在那个年代,已很高寿了——而且,一生几起几落,历经难险,直贬到天涯海角,却仍神奇般的北还——他子孙满堂,寿终正寝,作为一个传统的儒者,应该含笑九泉了。
生于浙江,在台湾过了大半生的李一冰,特意突出苏轼的子孙都给他送了终,无疑是对中华传统文化有着深切的理解。
也正因如此,这套七十多万字的著作里,多次写到苏轼一家子久别之后的重聚,写到苏轼经历困境之后含贻弄孙的快乐,无不应衬着中国人的家庭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