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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界，物竞天择，

只有最精明的动物，

才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而人类仅仅是为了蝇头小利，

卑劣的程度就会超过任何动物。

为了生存和利益，

动物和人分别做出了什么样的举动呢？

在这篇文中去寻找答案吧…

我叫张黎，和许许多多生活在大城市的年轻人一样，我在离公司不算太远的原涉外小区租了一套一室一厅一储的房，每天挤地铁通勤。日常工作不算太忙，偶尔也要加加小班。朋友圈子不大不小，老家离大城市很近，但我每次看见催婚催男友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心烦，因此也就不大回家。但更关键的是，我不欢迎他们来看我。

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是一个绝对的轻微孤独症倾向的大猫奴。我养了三只猫，当然，我从没花钱去宠物店买过猫，第一只花狸猫是我外婆在去养老院前委托给我照顾的。可那花狸猫越大越丑，脑袋不长，尽情长身体，最后成了一只肥胖的小头猫，外婆去世后这家伙就注定和我捆绑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可它这模样肯定不符合我挑剔的审美观，于是我在同城二手广告里相中了一只漂亮的美短，这位卖家急着离开北上广，所以好心到没收我钱，只求我好好待她“儿子”，定期拍照给她看看就行。于是老二成功入住。

在我的字典里，作为一个有经验的铲屎官，如果不养一只日系的橘猫，那会是终生遗憾。那个阶段，我交往了一个男朋友，虽然我们只交往了五个月，还因为对方劈腿而伤心地分了手。可橘猫老三就作为前男友送给我的“遗物”留了下来。现在，我看到老三已经不会想起前男友的狗血剧情了，当然也不会联系日剧带着柔美白色滤镜的画面，生活就是生活本身。

既然家里养了三只猫，那那些对猫毛敏感的，对气味敏感的，以及对小动物没啥兴趣甚至有点厌恶的人自然不会拜访我。时间长了，我也就觉得我这个租房妹的家庭，人均面积小到不适合来客人，于是就变成了凡事出门见面的节奏了。

第二个原因是我可怕的囤积症。我感觉这是我妈遗传给我的，她是外婆遗传给她的。外婆独居到最后阶段，她家住的小巷子里的街坊，都能从她家临街的窗户里看到她囤积的家具和杂物，一直把她的一把藤靠椅顶到了天花板上。可是这种疯狂在我身上一点也没减弱，我之所以租了带小储物间的房子，就是因为好囤东西。衣服、书籍、杂货不算，导致我连自己都没法轻易在储物间“落脚”的原因是——“猫粮”。

我家有三只猫，其中还有很肥的老猫。所以粮是一天都不能断的，还有猫罐头，猫零食等等。我没事就在淘宝之类的平台上看各品牌猫粮的优惠活动，每只猫对粮的癖好不同，我家的老花狸猫嘴巴很叼，自从吃上天然粮后对宠物医院或花鸟市场称的散装粮毫无兴趣，不闻不问。而美短却是个“有钱人家的傻儿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它反正什么都爱。我家囤的各种猫粮，我有这个自信，只要在保质期内，吃几年是没问题的。

前一阵子又是一个什么网络购物节，所以我又稍微补了点仓。不过这次补仓的品牌我拆了一包给傻老二试吃，它居然也不怎么喜欢，吃了半天才算勉强光盘。这种情况其实不算特别少见，我也懒得退货了，就慢慢只给傻老二消耗吧，总能吃完的。

收货不到一个礼拜，我接到了一个来自香港的电话。我迟疑着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还算比较专业的女声:“你好，请问是张黎，张小姐吗？”

“额，是的，你哪位？”

“你好，我是格林宠物用品旗舰店的官方客服，你在我们旗舰店购买的一单猫粮产品，最近有用户投诉说猫吃了严重腹泻，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了吗？”

“没……好像没有哇。”

“我们查了一下，这款猫粮含有超标成分，现在已经不能销售了。所以我们需要把你订单的产品召回。”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对方又十分专业地继续:“请问你家的收货地址是某省某市某某小区17栋201吗？”

“对的。”

“好的，我们今天下午就安排快递员来你家取回你订购的这单猫粮。”

“可我已经拆了一包了呀。”

“没关系，一起给快递员就好了。此外，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我们会为你这单商品理赔400元整。款项我们今天会按订单顺序，依次打给你们。”

“这么好呀……”我条件反射似地说。

“因为理赔金额超出了你订单的总额，所以我们需要在平台上另外打给你的账户。请问你有装淘宝备用金吗？”

“没有。”

“请你现在打开一下淘宝，我在线教你装。”

“哦，哦，那……好吧。”

“请直接搜索……然后请确认开通……”

被对方指挥到这里，我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商家退款理赔要我问淘宝先借钱呢？这怎么都说不通啊。我手指停留在“确认开通”的界面，却迟迟不愿行动。我问道:“我感觉不对啊，我需要再研究研究，先不开通了……”

“你不开通，我们没办法理赔给你的。你还是尽快开通一下吧！”对方专业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再说吧。我想想。”我挂断了电话。

随后我就开始百度，查了一下才发现，这通电话是最近很流行的一种网络诈骗手段，很多人因此而产生了财产损失。

“可恶的骗子。”我一边骂，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受骗上当。

当日晚上，我就接到来自公安局的电话。民警同志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们系统捕捉到我这个手机最近接过网络骗子的电话，希望我近期去社区的警民联系室面谈，填写调研表，同时接受反诈骗培训教育。

“警察叔叔您贵姓？”

“免贵姓张，你可以在你们楼层的公告栏上看到我的照片、编号和负责区域范围。”

“啊啊，本家，本家。”我尴尬地笑了，我这人，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良好市民，不知为何，反侦查意识却特别强，看到警察还特别挫，总想第一时间逃跑，估计上辈子是个贼。这时我才想起自己有时无意间会留意到我们这栋一楼大厅，确实有一个公告栏，上面贴了一张物业服务人员的照片，好像确实还有一张片警的照片。可我不大记得片警长什么样了。

不过，楼层保洁我倒是熟悉的。我们楼层似乎有两个阿姨，一个年纪稍大，一个比较年轻。我估计她们俩是按照楼层进行保洁工作分工的。因为我住在低楼层，下班，尤其是天黑以后，常常会碰到这位年级较大的阿姨，她自称姓徐，居然还是本地郊区人士，总是笑眯眯地，似乎见谁都招呼，有时我在家里，二楼和一楼大厅是中空的设计，所以有时我也能听到外面聊天的声音。

不过我却不怎么喜欢这位徐阿姨，她给我感觉有些鬼鬼祟祟的。可能也是长相的原因，以前记得日本电影里有给人选相亲照片的剧情，然后男主角就在那挑剔:“这人是狐狸脸”、“这人像只熊”、“这个是松鼠”……如果这么说，这徐阿姨就是一张猫脸，眼睛挺大的，下颚特别短，下巴尖尖的，鼻子也很小……

有时我夜里开门出去倒垃圾，就会发现她猫着腰，正在我家门口扫地，离我家玄关这么近，居然毫无声响，安静得出奇。家门口地上确实也不干净，徐阿姨身上总是粘着白毛，特别是她穿深色衣服时。

有一次，我邻居用叮咚买菜买了两条活鱼，邻居回家晚了，鱼被放在门口的地板上，被误当成垃圾收走了，我严重怀疑就是这位徐阿姨干的。不过我邻居是个老好人，居然没说什么……

可徐阿姨也有优点，她对人总是很热情，对我也不例外。她有时会跟我聊聊我家的猫，总是赞叹着猫比狗好，同时还不忘贬低狗的各种不好——“狗都是傻里傻气的，好像这世界上什么东西它们都喜欢，都要去凑热闹，一天到晚在人前晃来晃去真是讨厌，完全不懂察言观色，没智商。还是猫更适合年轻姑娘养，不用一年四季风雨无阻老是出去溜。冬天抱着猫相当于抱着小太阳，暖暖的，又治愈，比男朋友什么的好多了。”

徐阿姨说到猫的时候，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倒是挺有趣的，让我觉得她是真心喜欢猫，这样她也就似乎没那么讨厌了。虽然有时我不想被人搭讪，她还会跟我说几句话时，那种尴尬的感觉让我只想赶紧关上家门，独自呆着。

第二天下班，我回到家已经六点半了，小区警民室的白色日光灯还亮着。我推门进去，发现只有一位民警在加班，一问，果然就是张警官。

他个子不高，也不帅，皮肤黝黑，是个方脸，也不算国字脸，而是魔方脸。两道眉毛粗粗的，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他长相比较特别，让我想起了大厅布告栏的照片，确实蛮眼熟，似曾相识。

张警官耐心对我进行登记、教育、拍照确认等例行工作后，还笑眯眯地嘱咐我，如果今后有什么问题，甚至是潜在的疑虑，都可以第一时间联系他。

我离开警民室，正好经过隔壁的居委会。像我这种租房住的外地未婚女，平时可以说和小区活动一点关系都没有，更加不会来居委会，不过这天我却注意到了居委会的易拉宝上特推的宣传告示。主题是关于“经居民委员代表投票和商议，建议大家不喂小区流浪猫”的倡议，易拉宝上还画了不少卡通造型的野猫——要么就是浑身跳蚤寄生虫，要么就是缺胳膊断腿，还有的有攻击性，张牙舞爪的样子好不吓人。

我一路走回家，一路琢磨着这个事。你说吧，后疫情时代，曾经我们小区就有很多被遗弃的小动物，不少从小娇生惯养的家猫活活地变成了根本没有自然生存能力的流浪猫。

而野猫嘛，本来他们就有一套弱肉强食的体系。小区里有好几个地方我曾经都注意到是不同派系野猫的地盘，派系之间还经常会发生格斗事件。

可不管是被遗弃的流浪猫，还是原生的野猫，在此前，总算还是有人定投它们的，这几个据点经常会看到不少猫粮、鱼虾等食物，说明它们比起真正野外环境的猫，还是比较容易生存的。

可是自从城市实行垃圾分类政策之后，小区全部的户外垃圾桶几乎都被取消移走了。那么如果再没有人定期喂野猫的话，它们连垃圾都吃不到，恐怕只能抓老鼠，抓鸟了。我曾经看过一个报道，说家猫的平均寿命能有十七岁，而野猫则只有两岁，这个差异简直是太大了。不过，不让喂也有不让喂的道理，我一边走一边想，我家那三只主子，投胎技术真是一等一，想想我为他们囤的满屋子的猫粮和罐头，再想想外面的猫，他们真的不知有多幸福啊！

我刚刷卡回家，还站在布告栏前看了一眼张警官的照片，照片上他表情也那么亲切，不过好像脸上有一颗大黑痣，刚才我却没留意。

我正要上楼，就看见徐阿姨拿着拖把正站在电梯口发呆。此时天色已晚，徐阿姨站在光线的交界处，双眼被反射出微微发绿的光芒，让人感觉怪怪的。我心情还算不错（大概是因为没被骗财），于是就和她寒暄起来:“徐阿姨这么晚了还在忙啊，你怎么总是上夜班，你家里人倒是同意的啊？”

她依然穿着黑色的保洁衬衫，衬衫上黏满了白色的细毛，她回过神来，满脸堆笑，说:“是你呀，张小姐，没事，我闲在家也是打麻将，今天买什么好吃的给你家猫咪了呀？”

“没什么没什么。随便吃点。”我正要上楼，徐阿姨突然拉住了我。

“张小姐，我跟你说个事，你不介意吧，就一会儿。”

“……什么事？”我真的是心情好。

“我家那边有人家里老猫养了一窝小猫，因为是花狸猫嘛，还剩了一只，送人也不要，丢掉也可惜，刚刚断奶的。张小姐你不是也养花狸猫吗，你看看……是不是能考虑……”

看我有点迟疑，徐阿姨赶紧补充道:“一点都不麻烦的，老猫很温顺，一直都是家里养的，不是外面的种。你放心好了，如果，如果你养了觉得讨厌，比如小猫教不会用猫砂盆，乱拉屎，异食癖，或者和家里别的猫合不来，你随时随地，随时随地还给我好了。”

我一瞬间有些心软，于是我说:“徐阿姨，你这有点突然啊，你让我想想啊。”

“噢噢，好的，张小姐，”她退到一边，把身体重心倚在拖把上，眼神闪烁，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又来了，“我那个，就当你答应了哦。好不好？”

我不好意思起来，心里想着其实也没什么，一路上我不都在思索这个事吗？外面的社会环境对中华田园猫如此严苛，遗弃、没垃圾吃，要是再不能投喂，那就是死路一条了。这小花狸猫，才断奶，真的可怜，我只好说：“如果不合适我就还给你，你再问问别人好了。”

徐阿姨一下子跳了起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保洁阿姨居然会这样着实吓了我一跳。她感激地想来握我的手，我却逃避了。

我回到二楼家中，关上大门，还能听到徐阿姨在中空层不住道谢的声音。

这件事居然成了这样。

此时，我掸了掸徐阿姨蹭到我身上的白毛，居然发现那是猫毛……我对着前来假装意思意思迎接我（其实是求我开罐头）的花狸猫老大说:“你要有真正的同类了哦。”

两三天后，某个晚上，我家门被敲响了。我一看是徐阿姨，立刻想起了此前的事情。

“小猫呢？”我问。

徐阿姨摇摇头，说：“张小姐啊，不好意思，那只小猫得了稍微有点严重的皮肤病，所以我家那边的人把它放到认识的宠物医院那边去看看了。不过，不严重的，我也不好意思把有毛病的小猫拿给你。”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我问。

“等它好了，我再送过来。”

“哦，好的，没关系的。”

我正准备关门，徐阿姨半个身子挡了过来，速度奇快，她接着说：“因为太不好意思了，我家那边的人就让我先把小猫吃的粮送点过来。他们也知道，你家可能没有幼猫的粮，所以就买了些，够吃好几个月了，我拖车拖过来了。”

徐阿姨闪开身子，我看到她身后的小推车上堆满了now的鲜肉无谷幼猫粮。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心想郊区人民也太土豪了吧：“这，我哪敢收啊。”

“张小姐，没关系的，我也不懂，反正我搬都搬来了，每天搬一点，也很吃力的，你就收下吧，我不可能搬回去的。”徐阿姨显然不知道这个是进口猫粮。

最后我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也怀着一种不一样的心情等待着这只小猫。可像我这样的人，我家怎么可能没有幼猫粮呢？我的囤积症已经严重到家里的三只猫都成年了，幼猫粮还有好多没吃完的程度，这点我也佩服我自己。

now的幼猫粮我一搬回家，家里的花狸猫老大就在猫粮周围绕来绕去不肯离去，我简直怀疑它成精了，认得这个进口粮的包装……

“不行，大宝，”对着一只中老年猫叫大宝，我也很尴尬，“这个是给新来的弟弟或妹妹吃的……啊，不对，不行，我干嘛要像养叼你这样养叼下一个田园猫……”

我看着老大屁股对着我，它那蜷成一大团的肥胖身体，它背上的花纹黄棕相间，糊成一团，真是难看。我想，不如我把徐阿姨给的进口粮卖了吧，让新来的小猫吃我囤的幼猫粮。

我把这几包进口粮挂在二手交易平台，标价便宜，没想到一两天内，就有好几个同城附近的买家下了单，进口粮卖得很快，就只剩一包了。

我依然在期待幼崽小猫的到来，每次遇到徐阿姨，居然都变成了我这个孤独症患者主动搭讪，问问小家伙皮肤病好点了没有。可徐阿姨却一改往日的热情，眼神逃避，对我的问候也是不断敷衍，让人摸不着头脑。

结果，我等来的并不是小猫，而居然是张警官。

那天夜里，我正要入睡，家门被狂暴地敲响了。我透过门镜一看，首先看到了一颗巨大的黑痣，张警官那张黑乎乎的方脸很快往门镜后方拉去，他的粗眉拧在一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他的制服上沾满了细毛，和那天教育我反诈骗时亲切又整洁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本能地就想逃跑，可我无处可逃，打开门的瞬间，张警官冷酷凶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张小姐，你在网上倒卖品质极度恶劣的假猫粮，公安现在接到好几起报警电话，我们怀疑你制作假猫粮，现在要查搜你家的这个造假窝点！”

“我，我没有……”不知为何，我的声音虚得就像蚊子叫。

张警官粗暴地一把把我推到门边，大步流星地冲进我家，比起那天在警民室的轻微烟味，张警官身上飘过一股腥臭的味道。他很快发现了我家的储藏间，还很夸张地一脚踢开房门，震得我家堆高的猫罐头哗啦啦地滚落下来。他二话不说地拿起那袋徐阿姨送给我猫粮，说:“就是这个了！”

他撕拉开包装，只见撒出来的并不是正常的猫粮，而是像煤炭一样的黑色小石子，里面还混杂着树枝、落叶和泥土，味道像来自下水道，十分难闻。

“全部充公！”

“你误会了，这个不是我的，其他的猫粮都是我自己买的，不是我做出来的，我有购买记录。”我带着哭腔喊道。

“不管！全部充公！”张警官显得十分着急，而他居然没带同事来，而是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几袋几袋地把我的猫粮分批搬上了他带来的拖车……很快，我的宝贝储藏间，我囤积这么久的好吃的，被张警官清扫一空。

我带着必死的心情哭了起来，但又不敢阻止警察办案，最后我缩在了墙角，浑身发抖。倒是我家老三，年纪虽小，护主心切，它不知从哪里窜了到鞋柜上，再从鞋柜高处跳到张警官肩膀，对着他的脸就抓了一把。张警官的眼角下面被抓伤了，可他毫不在意，只是对着老三低吼，一挥手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我慌忙去查看老三，仓促之间，只听得家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我抱着老三，等着其他警察过来逮捕我，可我哭着哭着，一直哭到失去意识睡着了，也没有人来逮捕我。

再次打开家门，已是早晨，外面空空荡荡的，连本该在电梯口扫地、和邻里热情寒暄的徐阿姨也不在。一切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这样，我正常上下班，过了好几天，都完全没有警察上门，连个电话也没有。而楼道里再也见不到徐阿姨了，这件事变得越来越蹊跷起来。

我只好微信上偷偷问物业，这个徐阿姨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辞职了。我顺便还描述了一下这个徐阿姨的长相，年龄等特征。没想到问过之后，物业直接电话来了:“你好，你是17栋201的租户张黎女士，对吗？”

“是我。”

“不好意思啊，张女士，你们这栋的阿姨不姓徐。你说的这个徐阿姨，可能不是我们的保洁员，而且我们也问了这栋的居民，别人似乎对徐阿姨没印象。你是不是记错了？”

“额，可能吧。”我突然紧张起来，难道一个奇怪的阿姨会轻易混到我们小区里？天天在需要有严格门禁的限制才能出入的地方晃悠还不被发现？

“你们能帮忙看看探头吗？”

“抱歉啊，张女士，你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吗？家里丢东西了还是这个你所谓的徐阿姨骚扰你了？探头涉及到其他居民的隐私，而且恕我直言，你也不是业主本人……如果有什么疑虑，你可以联系我们的片警，张警官，他的信息都有公告在楼道里的。”

物业显然觉得我不是疯了就是在胡搅蛮缠。

“张警官，是真人？”

“张小姐，请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啊，没事了，谢谢你。”我慌忙挂了电话，疑云重重，事情更加复杂了。但我怎么敢报警！他们还没来抓我真是谢天谢地了。

几周后的某一天，我经过布告栏，看到另外一位在我早上出门或白天进出经常遇到的年轻保洁阿姨在大堂。她拿着保洁布，正用力地在片警的照片上擦拭，还自言自语道:“总算擦掉了，黏的真牢。”

“你说什么？”我冷不丁地问道，因为我切切实实看到了，我似乎在求她一个答复来确认我眼前的疑虑。

“啊，我在擦这个照片上的污渍呢，你看这片警脸上黏了这么大一粒黑的东西，就像给他按了一个媒婆痣一样喏。”

是的！我要的就是这个答复！张警官我在警民室见过他本人，我没记得他有颗大黑痣！然而来我家扫光我囤货的张警官，在门镜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那颗大黑痣，和现在阿姨擦掉照片覆盖的亚克力板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也自言自语起来:“徐阿姨，张警官，你们都是什么鬼啊……”

“徐阿姨我知道哦。”年轻阿姨说。

“咦？”我瞪大了眼睛。

“在这个楼道的吧，这个阿姨不是物业的。她好像是垃圾房老头的老婆，跟我们保洁里有个人关系蛮好的，有时放她进来收硬纸板。”

“她？是真人？”

“你说什么呢，”年轻阿姨笑了，“不过我也是听说啊，我没见过她的。再说了，现在谁还会来收硬纸板和易拉罐什么的呀，如果不是管这个的，废垃圾越来越找不到了。”

现在，垃圾房的老头便成了我唯一的线索。但我想了想，我也不该怕什么警察，长着大黑痣的张警官身份很可疑，次日下班后，晚上跑步，我特意绕道去了警民室，我想再确认一下就好。

可惜警察已经下班了，正当我有些失落地掉头走开时，身后传来钥匙的声音，有人叫了我一声:“晚上好呀。”

我一回头，正是张警官，他带着头盔，正锁好门准备下班。他就像没事一样骑上他的小电瓶车，对我挥挥手:“再见，晚上跑步，注意安全。”

我……我之前居然遇上假警察了……虽然很魔幻很怪诞，虽然不现实，但我还是松了一大口气，肩膀上无形的重压一下子消失殆尽。我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一路沿着月光，朝垃圾房的地方跑去，我听到耳边的晚风飕飕地掠过，不知为何，我心情越来越激动，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然而，垃圾房里一片狼藉，门外处理垃圾的区域也完全没有大型垃圾桶之类的设施。偶尔有几只遁形的城市野鸟，在树冠中扑扇翅膀，气氛逐渐诡异起来。

昏黄的路灯下，走过几个广场舞散场的大妈，她们都捂着鼻子，避开垃圾房，正朝着路对面走去，我忙问:“请问……垃圾房的老师傅还在吗？他是不是有个老伴？”

“不晓得，不晓得。”几个大妈一脸嫌弃，态度恶劣地摇摇手。

不过，其中却有个大妈用方言说:“啊呀，我记得垃圾房老头是个孤寡老人哇，前阵子不是死了吗？是什么心脏病还是中风之类的？”

“哦哟，作孽的。”另一个大妈也用方言感叹着。

“他有老太婆伐啦？”

“没有没有。我肯定，是孤老头一个，一直独进独出的。”她们互相聊着走远了，并没有和我正面对话。

我走进了昏暗的垃圾房，里面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垃圾了，早已搬迁，空气中流溢着干草的味道，地上全是树上掉下来的杂枝、黄叶，还有乱七八糟的旧家具，木材等等。我突然发现，墙角有一只金银眼的大白猫，它以警惕的姿势蹲在那看我，它浑身脏兮兮的，猫的眼角下面还有一道疤痕，它发出低沉的呜呜腹响，那是一种敌意的表达，因此我一动也不敢动。

要不是它身后传来幼猫的叫声，这样的僵局恐怕会维持更久。

白猫迅速叼起幼猫，这是一只已经过了要让母猫叼着走年纪的幼猫，但是它十分孱弱，身子是灰棕相间的花色，瘦骨嶙峋，特别是肩胛骨的阴影在夜光中清晰可见。幼猫的毛色暗沉，多处地方没有皮毛，露出粉色的皮肤，看着活不久了。

白猫怕我靠近，一边吃力地叼着它的孩子，一边想逃跑，却支持不住，好几次把幼猫掉在地上，重新叼起幼猫颈部时，仓促中又不小心咬伤了它，小家伙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我条件反射地接近了过去。

“呜呜呜！”白猫开始嘶吼，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人类，你滚开！”

是我听错了吗！？

这声音，确实是白猫发出的，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它继续叼起已经受伤的幼猫，朝垃圾房后面逃窜。

我跟了过去，眼前半敞开式的蓬屋让我惊呆了——那蓬屋里，堆满了猫粮袋，还有七零八落的猫罐头。猫粮袋虽然多，但显然每袋都被撕咬破裂了，猫粮从破口处漏出来，撒得到处都是。其中，零零散散有几只少年猫蹲着身子，吃个不停。

“这是……这是我的……我囤的猫粮。”我喃喃地说。

“呜，”白猫继续凶我，“你恐怕是要不回去了。”

“我还以为我家的老花狸猫成精了，原来成精的是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捏紧了拳头，“你就是徐阿姨，你就是张警官。可因为你根本没见过张警官，张警官的模样，你就只能按照我家楼道里的照片幻化吧。不过，你错了，真的张警官脸上没有痣，你自作聪明给自己变的那颗痣，是黏在张警官照片上的脏污。”

白猫不再呜呜低吼了，它绕到幼猫身前，还是保护着幼崽，说:“本来我一开始是想把孩子给你照顾的，这和送你假猫粮，再幻化成警察抄了你家的计划并行不悖。可是，那天我来给你送粮时，你家最老的那只猫，在门缝里对我说——如果你把你孩子送来，我就咬死它，你这个想害我铲屎官的骗子！所以，我就放弃了把孩子托付给你的计划……”

“我家老猫还会跟你说话？”我惊诧不已。

此时，我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你好，请问是张小姐吗？我们这里是融易优金融服务的客户代表，您的信誉……”

电话那头已经分辨不出是否是人工智能的声音特别刺耳，这自然逃不过猫类灵敏的耳朵，它发出嗤嗤嗤的声音，似乎这就是猫妖不屑一顾的笑声:“你瞧，比起你们人类无处不在的诈骗行为，我这一点偶发式的雕虫小技又算的了什么，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可这改不了你骗我粮的事实，还吓得我以为自己要被警方逮捕了。”

“我们作为流浪猫，不到活不下去，是不会来跟你们人类产生这样的瓜葛的。不瞒你说，我是疫情时被遗弃的家猫，还好我机灵，小区也有人照顾，也算活下来了。后来垃圾分类了，没了垃圾桶，垃圾也翻不了了，幸好垃圾房的老头又算是半收容了我们，让我们不至于彻底饿死。

“现在老头死了，垃圾房搬了，要不是孩子们活不了了，我绝对不会千方百计，自折寿命变幻成人来骗你……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说完这话，那家伙的杀气渐渐弱了，它似乎知道我不会再追究了，所以就夹着尾巴，吃力地叼起它奄奄一息的幼崽，走到夜晚的暗处去了。

“喂，等一下。”我已经平静下来，想想猫妖说的每个细节也不无它的难处，我想告诉它，这次我不打算追究了（我也不敢），只是如果以后我有多下来连我家老二都不要吃的粮，我可以给它点。

但是，我跟着它走过暗处，路灯灯光清楚地照射着轮廓的墙角，在那里，那白猫不走了，它的毛色在灯光下特别显眼。我看见墙角放着一个硕大的白色透明储物箱，而那箱子里堆着六个黑色的塑料篮筐。其中，有两个篮筐带盖，被乱七八糟的封箱带裹着。而另外几个，盖子也没了，封箱胶带撕扯得到处都是，我凑近一看，那些黑色塑料筐里，躺着几只湿漉漉的小东西。

我立刻反应过来了……我惊惧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就怕自己尖叫出来。

没错，那黑色塑料筐里的正是最近在媒体上被炒得沸沸扬扬的宠物盲盒！而在我眼前的六个盲盒里，恐怕躺着的，不再是活蹦乱跳、萌态可掬的小猫咪、小宠物，而是在快递运输过程中不堪恶劣环境，完全没有得到保护的小猫的尸体！

而我眼前的白猫，它却似乎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它缓缓地叼起它的幼崽，把小家伙也投入了黑色塑料筐里，和我刚才看到的湿漉漉的小猫尸体放在一起。

“你……”我说不出话来，眼泪夺眶而出。

“对，你都看到了。”白猫用十分冷静却缓慢的声音说，“非常不幸，这些原本被卖到饲主家的宠物猫，也和我的孩子一样，死在人类的文明世界里。这个地方，是我眼里的未成年猫公墓。我的孩子，其实刚才就已经断气了，我把它带到这个公墓，和其他宠物猫葬在一起，这样，它就不会寂寞了。”

它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明天，后天，大后天，还会有更多的快递会被扔到这里，会有更多死去的宠物猫来陪我的孩子，他们在一起，总比孤零零的好多了，它们永远都不会寂寞了……”

它的声音死气沉沉的，就快要消失在夜晚的空气中，而我则不忍再直视眼前的一切，在我模糊的眼泪中，一切落下了帷幕。

这件事以后，我有时一直会琢磨一些事情的对错，比如人类的文明卫生和与人类共生的动物之间的关系，我们总是认为数量一旦失控，就该被毁灭的道理是千真万确的。就像家鼠数量失控，就鼓励大家养猫捉老鼠，多多益善；当人类的朋友猫英雄数量失控了，就该被弃之不顾，被汽车压死这种小区猫族最常见的死亡方式也成为了天经地义。

同时，人们为赶时髦，体验拆盲盒的惊喜和乐趣，随意在网上下单购买活体宠物的行为，完全忽略了动物作为生命应有的权利，这样的结局也令人唏嘘。

我还记得前阵子看到朋友圈有人发文，说，如果家里猫猫狗狗走丢了，千万不要报警，因为警察找到了是不会养着的，就去处理掉了。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只是我不知道我们在城市文明的道路上行走时，所谓的亘久不变的信仰是什么了。

不过，有个好消息就是，我的囤积症治愈了。我不再拼命囤积不那么需要的东西了，而是按需购买，适量备货了。这让我和我家三只猫都很欢乐，因为我把储物室改为了猫咪活动空间。眼看它们三个快活似神仙的模样，我有时也会想起那只白猫，想起它那高超的骗术，以及它死去的幼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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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 图 | 《租赁猫》&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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