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到的三个人,没一个是简单的。穰侯魏冉五度为相,是当时秦国最有威势的外戚,如果再想找到这样一个干政的外戚,就得等到西汉时候的霍光了;吕礼后来当了齐相国,把前任相国逼得外逃,进而挑起了齐、秦大战,周最的小心思以另一种方式就实现了;就连周最,后来都当了魏国的相国——尽管这相国也是被推上去的。
说到这里,我们都觉得相国这官职似乎太不值钱了,怎么出逃罪臣,落魄公子后来都当相国;还有那个“佩六国相印”的苏秦,硬生生搞得跟卖盗版光盘或者山寨手机似的,打开长袍,大家凑过来一看:嚯,这个,齐国的;这个,魏国的;这个,燕国的……
战国时期的相大体可分为三种,一种是作为国君手下工具人的布衣之相,君主利用他们的才能治理国家,布衣之相出身贫寒没什么大宗族背景,用起来比较放心,比如范雎;一种是作为旧传统旧制度遗留下来的贵族之相,这批人背后站着一批贵族势力,尾大不掉,就像魏冉;还有一种,是衔负外交使命的特殊之相——《战国策》里说某辩士、某公子“入X为相”,出使别国挑动风云,大抵就是这种搞外交的特殊之相,更像是高级别的外交官,比如苏秦。
这一时期,强国能派重臣(特别是纵横家)到别的国家为相,弱国也能因为某种原因派臣子到强国做相。这种派人到别国做相国、或者委任他国人做相国的行为,实质是一种外交联络手段和谋略,从而展现出某种外交态度。
比如战国后期的时候,魏国和秦国联合。当时的魏相翟强死了,相国的位置空了出来。秦、魏联合,那么秦国就可能派人到魏国做相国,如果魏国接受,就代表在外交上倾向于秦国,对东方诸国不利;如果魏国不接受,反而找了一个亲齐的相国,就代表魏国与齐交好,支持齐国,好教秦国不敢小觑自己。
楚国、秦国、赵国等都盯着这个位子呢,想要通过这件事情打击或者拉拢别国,为自己谋取利益。比如有人就建议赵国资助“反秦斗士”周最到魏国做相。因为周最号称“辱秦小能手”,要是去魏国当相国,肯定会挑动魏、秦的关系,让双方不欢而散,削弱两国实力。于是在各方的干预下,魏昭王九年(前287年),魏国以太子自为相、后又选择周最为相,向现实做出了妥协。
不过周最当魏相国也就一年光景。在次年的时候,大名鼎鼎的孟尝君田文因受齐王猜忌和排挤,离齐奔魏,魏昭王为了伐齐启用了孟尝君为相,置相的目的可见一斑。
受到孟尝君影响的不只是周最,还有吕礼。自打齐愍王七年(前294年)吕礼当了齐相之后,与前任相国交恶。前任相国是谁呢——没错,还是孟尝君。在吕礼的逼迫下,孟尝君大感恐慌,于是写了一封信给秦相魏冉,说吕礼当齐相会影响穰侯您的地位云云,结果导致秦国伐齐,吕礼无奈再次出逃。直到秦昭襄王十九年(前288年),齐秦相王后,吕礼才又归秦。
穰侯魏冉是个很复杂的人物,《史记·穰侯列传》里称赞他说:秦所以东益地,弱诸侯,尝称帝于天下,天下皆西向稽首者,穰侯之功也。他为人极具军事政治才干,在其主政期间,秦国持续不断地向东方诸国发动大规模的攻势,拓展了疆域;即便没有听说过他,那也应该听说过魏冉一手保举提拔出来的秦之战神——白起。
在秦昭襄王四十一年的时候,有一个曾经被魏齐打断肋骨、打掉大牙的说客来到了秦国。为了图谋一场大富贵,报复与魏国的血海深仇,这位说客分析了秦国的现状,劝昭襄王削夺宣太后及穰侯等四贵的权力,提出了“远交近攻”的策略,并成功代魏冉为相。纵横大秦政坛四十年的魏冉失势,被逐出了都城回归封邑。
这位说客,名叫范雎。魏冉、吕礼、周最、孟尝君、范雎……历史的线索在某点交汇聚集,又不做停留呼啸而过,只留下了相国间的暗战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