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11月12日,已经在江西南昌生活了三年多的邓小平偕夫人卓琳,乘坐一辆灰色汽车离开住处,前往红色革命圣地井冈山。
邓小平夫妇等人
按照原定行程,邓小平一行参观了多处战斗遗址和革命旧址、旧居。而在茅坪八角楼,当那里的讲解员讲起“朱毛会师”的历史被篡改为“毛林会师”一事时,邓小平插话道:“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
时间回到几年之前。1966年的一天,毛主席找邓小平谈话,要他同林彪搞好关系。此时,毛主席已经决定确立林彪为自己的接班人,但也打算继续任用邓小平,并希望对方能配合自己在人事上的新选择。
面对毛主席的要求,邓小平当场答应。可在与林彪交谈后,两人的关系不仅没有拉近,反而变得更为疏离。据邓小平女儿邓榕说,父亲跟十大元帅中的九人都有来往,唯独林彪除外。
很快,随着国内形势的变化,邓小平连续遭到攻击批判。在很多人看来,他的政治前途已然一片灰暗。
然而,在毛主席心里,却并没有将邓小平的问题看得过于严重。在他看来,喊喊“打倒”是批评、帮助的一种方式。毛主席多次表示,邓小平是内部问题,与刘少奇应有区别。
不仅如此,1967年7月16日这天,当有人问身在武汉的毛主席:“主席多次说过对刘邓要区别,可现在的口号叫‘打倒刘邓陶’”时,毛主席这样说道:“林彪要是身体不行了,还是要小平出来,至少是常委。”
林彪
而1968年10月31日,毛主席在八届十二中全会闭幕会上讲话时,公开说“替邓小平讲几句好话”。对当时开除邓小平党籍的意见,他也表示“还有一点保留”,“我看还是慎重一点”,“总要使他跟刘少奇有点区别”。就这样,邓小平避免了被开除党籍的命运。
1969年10月中旬,随着林彪通过军委办事组发布“一号号令”,邓小平等人将被疏散离京。启程出发前,邓小平对前来家中话别的中办主任汪东兴问道:“以前主席说过,有事情找你。到江西后是不是还可以给你写信?”
得到肯定答复后,邓小平和夫人卓琳及继母夏伯根于10月22日乘坐军用飞机飞抵南昌。到达那里后,邓小平三人先被安排到滨江招待所。
不久,邓小平和夫人卓琳及继母被送到新建县望城岗南昌步兵学校内的“将军楼”居住。此时,邓小平没有工资,每个月只发200元生活费。为了节约开支,邓小平夫妇在“将军楼”前的一块空地上开荒种菜,还喂养了几只鸡。
与此同时,邓小平夫妇被安排进入新建县拖拉机修配厂劳动。在工厂,他让大家称呼自己“老邓”。一开始的时候,车间负责人陶端缙安排邓小平在机修班用柴油洗零件,卓琳在电工班拆、洗线圈。
陶端缙原本以为,洗零件是一个轻体力活。可他没想到洗零件需要经常蹲下站起,让65岁的邓小平颇为费力。于是,心里不安的陶端缙征询邓小平意见:“帮你找个钳工的活好吗?”
只见邓小平爽快地答应道:“好哇!这个我行。”原来,早年他前往法国勤工俭学时,就干过这个活。当周围的老工人们见到邓小平的手艺后,都纷纷点头称是。
邓小平在工厂的工作台
就这样,邓小平和卓琳每天早晨8点步行前往工厂。一进车间,他就笑眯眯地用四川口音对大家说:“同志们早。”干活的时候,邓小平非常认真,有时干到满头大汗也不休息一下。
有一天,卓琳看到丈夫干得脸都发白了,就叫他坐下并开玩笑说:“你怎么也不偷点懒呀。”邓小平告诉妻子:“我一坐下就起不来了。”
那段日子里,邓小平将与工人们一起劳动当成一种乐趣。他每天上午去工厂,下午在家读书、学习,和妻子及继母一起料理家务。除了劳动和学习外,邓小平在每天黄昏落日之前,还会在院子里散步,步行四十多圈大约五千多步。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1971年秋天。9月13日,林彪等人乘飞机出逃,殒命于蒙古温都尔汗。
不久后的11月5日,新建县拖拉机修配厂突然通知包括邓小平、卓琳在内的工人们去听中央文件。在此之前,邓小平已经知悉了林彪出逃一事。听力不好的他被允许坐在前排,而且可以带一份文件回家阅读。
两天后,邓小平提笔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这是他这几年第一次给毛主席写信,之前有事时都是按毛主席交代的给汪东兴写,或请对方转报毛主席和中央。
在这封信里,邓小平不仅表示坚决拥护中共中央关于林彪集团的决议,还提出希望能和自己的子女们靠近些,将女儿毛毛和儿子飞飞分配到自己身边。除此之外,他也提出了出来工作的要求。
很快,在外地插队落户的毛毛、飞飞被转到了江西,前往邓小平附近的望城岗省庄插队。不久,毛毛被保送进入江西医学院,飞飞进入江西工学院,令一家人喜出望外。
邓小平夫妇和两个孩子
1972年1月10日这天,中共中央为陈毅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在追悼会上,毛主席对陈毅的夫人张茜和现场的领导同志们讲了很多意味深长的话,其中提到邓小平虽然原先犯了错误,但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与此同时,身在江西的邓小平也敏锐地感知到,政治气候将出现重大的转折。于是,他再一次给毛主席和中央写信,信中不仅谈到了自己对林彪的一些看法,还向毛主席表示:“我完全脱离工作、脱离社会已经5年多了……我觉得自己身体还好,虽然已经68岁了,还可以做一些技术性的工作(例如调查研究工作),还可以为党为人民做一些工作……我没有别的要求,我静候主席和中央的指示。”
这年8月14日,毛主席在邓小平写给自己的信上作了批示,充分肯定了邓小平的过去和现在,发出了要启用他的信号。
周恩来总理见到毛主席的批示后,觉得这是恢复邓小平工作的最好时机。于是,他在主持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传达了毛主席的批示,并以中央的名义通知江西省委,宣布邓小平立即撤销监视劳动,恢复党的组织生活,搞一些参观访问、调查研究形式的活动。
于是,同年11月12日,邓小平偕卓琳乘坐汽车前往井冈山进行调研活动。出发之前,江西方面打电话通知井冈山方面:邓小平同志上井冈山,只有一辆汽车,4个人;一把手不必陪同,不要随便向他提问题,不要照相;要绝对保证安全,特别是交通安全;等等。
按照计划,邓小平一行乘车途经樟树镇,在那里参观了江西盐矿和四特酒厂,实地了解当地工业生产的真实状况。之后,他们来到吉安,经永新、宁冈前往井冈山茨坪。
那一路上,邓小平等人参观了龙源口、三湾、茅坪、黄洋界等地的战斗遗址和革命旧址、旧居。在茅坪八角楼,讲解员讲起了之前“朱毛会师”被篡改为“毛林会师”的事情……
朱毛会师
著名的朱毛会师,指的是1928年4月下旬,毛泽东率领的秋收起义部队和朱德、陈毅领导的湘南起义和南昌起义部分部队在井冈山胜利会师的历史事件。这次会师后,根据中共湘南特委决定,两军合编为工农革命军第四军。朱毛会师对壮大井冈山的革命武装力量,巩固扩大全国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推动全国革命事业的发展具有深远意义。
然而,之前有一段时间,江西省委领导为了迎合时势,把井冈山博物馆里的陈展“朱毛会师”改成了“毛林会师”……
当时,朱德的女儿知道此事后,前去问父亲:“爹爹啊,过去我们都知道井冈山会师是朱毛会师,怎么现在变成毛林会师?”朱德这样说道:“历史就是历史,谁也篡改不了……”
事实上,在井冈山会师前,林彪只是一名连长。1928年2月底,他带领一个连护卫后勤辎重,从永兴赶往耒阳。
当林彪一行抵达耒阳境内时,已是深夜时分。突然,县民团对他们发动偷袭,其运送的物资被抢劫一空。朱德得知此事后非常恼怒,向林彪问道:“你护送的物资呢?你带的部队呢?你在黄埔军校学的本领呢?”
看到林彪低着头一言不发,朱德不忍心再去责备,放缓了语气问他:“你打算怎样善后?”只见林彪回答:“我已查明袭击我部的是耒阳县民团,我要他们血债血偿。”这一计划得到朱德批准后,林彪所部身着国民党军服开进耒阳县城,在宴席上将民团和当地地主豪绅一网打尽。
经此一役,林彪不仅夺回了被抢的物资,还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俘虏了数百名团丁。这之后,朱德发现了林彪的才干,将其破格提拔为营长、团长。
此刻,当邓小平听讲解员讲到朱毛会师先前被篡改为毛林会师后,当即插话道:“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不仅如此,他还语重心长地说:“当时蛮艰苦,革命真不容易。井冈山精神是宝贵的,应当发扬。”
邓小平夫妇和夏伯根
下山后,邓小平前往泰和县,参观了那里的泰和糖厂和插秧机厂,观看了插秧机操作表演。在当地,一名老红军池龙见到了邓小平,两人进行了长谈。当邓小平谈到林彪时,这样说道:“林彪这个人不能说没本事,就是伪君子,利用毛主席抬高自己。”
就这样,为时一周的井冈山之行结束了。意识到自己逗留江西的日子不会太多的邓小平,决定抓紧时间到革命老区走一走看一看。
12月5日,邓小平偕夫人卓琳乘车前往赣南老区参观。在兴国,他们参观了毛主席创建苏区兴国模范县纪念馆、毛主席兴国调查纪念馆、苏区长冈乡消费合作社旧址等。
当邓小平在于都参观红军长征时的渡口时,他抚今追昔道:“我长征离开于都时,专门在于都弹了一床4斤重的棉被。这床棉被一直伴我走过长征,今天我仍在用。”
而在瑞金,邓小平参观了沙州坝、叶坪、云石山等地的革命旧址、旧居。当地的同志对他说:“你是我们瑞金的老县委书记!”听到这句话,邓小平不禁感动不已。
进入1973年后,周总理的病情严重起来,毛主席终于作出了让邓小平复出的最后决定。这年2月初,他接到中央正式通知,准备回到北京。
邓小平和毛泽东
眼看就要离开呆了三年多的新建县拖拉机修配厂,邓小平让卓琳代表自己和全家去看望工人们。她买了一些糖果和点心,去工人家进行道别。
1973年2月19日这天早晨,邓小平带领全家准备启程。突然,新建县拖拉机修配厂十几个工人前来给他们送行。已经上车的邓小平得知后,从车上下来高兴地对大家说:“我在这里三年多,麻烦了厂里的领导和工人,麻烦了大家。我要走了不能偷偷地走,昨天我叫卓琳带着孩子到你们家里去告别……”
“我的文化低,工作也很粗糙,很多方面都没有做好,请您多谅解。”陶端缙对邓小平说道。“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你们都给我房子休息,做得很好。”邓小平表示。
陶端缙又说:“你到北京去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到南昌来的话,一定要来厂里走走。”邓小平告诉他:“我一定会来。”
就这样,在和送行的工人们话别后,邓小平一行踏上了重返北京的路途。汽车来到鹰潭后,当地领导连忙上前,握住邓小平的手问候道:“首长,一路上辛苦了!”
“还是喊我老邓吧!习惯了,这样亲切些。”邓小平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