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解密:《红楼梦》各抄本序跋里哪位最优?
凤凤文化
2024-10-15 11:32:32
刘铨福跋云:
李伯盂郎中言:翁叔平殿撰有原本而无脂批,与此文不同。
《红楼梦》纷纷效颦者,无一可取。惟《痴人说梦》一种,及二知道人《红楼梦说梦》一种,尚可玩。惜不得与佟四哥三弦子一弹唱耳!
此本是《石头记》真本。批者事皆目击,故得其详也。
癸亥春日,白云吟客笔。
脂砚与雪芹同时人,目击种种事,故批笔不从臆度。原文与刊本有不同处,尚留真面。惜止存八卷,海内收藏家处有副本,愿抄补全之,则妙矣。
五月廿七日阅,又记。
《红楼梦》非但为小说别开生面,直是另一种笔墨。昔人文字有翻新法,学梵夹书;今则写西法轮齿,仿《考工记》。如《红楼梦》实出四大奇书之外,李贽、金圣叹皆未曾见也。
戊辰秋记。
(原载《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石头记》卷末)
刘铨福(生卒年不详),字子重,大兴(今属北京市)人。清末曾官刑部主事。其父刘位坦字宽夫,清道光五年(1825年)拔贡,以御史出守湖南辰州府,雅好金石书画。铨福承传家学,亦以此有名于时。根据周汝昌先生的记载,刘铨福,字子重,别号白云吟客,大兴人;多藏书籍文物,能诗画,官做到刑部郎中,可能生于嘉庆末,而卒于光绪中叶。祖父炯,成都知府。
父位坦,字宽夫,以御史出守辰州府;能画,善篆,好收藏古董,重要的有谢文节桥亭卦砚、宋秘阁砚、赵忠毅銕如意、宋本《月老新书》,君子馆甎等件。他家住的地方即是孙承泽旧居的遗址,园池幽胜,书斋名天咫宦,后又曰君子馆甎馆,园名后园。刘位坦至少有四女,其一适吴福年;三名玟,字叔采,适太原乔松年鹤侪;四名尹玉,字季瑜,嫁贵筑黄彭年子寿,皆为继室。二女亦皆善画。子重多交通人,藏弆之富甲都下。他家可谓“一门风雅”。刘子重秋曹(铨福)别号白云吟客,嗜金石,善画槑兰,终日缊袍敝履,晏如也。
在京与予为莫逆交。游田盘归,以《纪程诗》见示,中有《和段甲岭题壁》一首,序云:壁有某女子题诗,以“段甲”为“断家”,和者甚众,有“段甲何如作断家,只因飘泊在天涯”之句,因戏和云:“断得侬家不断心,两情岭上白云深;侬心未解肠先断,惹得相思直到今。”诗在有无间,如《庾敱意赋》。
戚蓼生序云:
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也,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嘻!异矣。夫敷华掞藻、立意遣词无一落前人窠臼,此固有目共赏,姑不具论;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
试一一读而绎之: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状阀阅则极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写宝玉之淫而痴也,而多情善悟,不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桑娥石女。他如摹绘玉钗金屋,刻画芗泽罗襦,靡靡焉几令读者心荡神怡矣,而欲求其一字一句之粗鄙猥亵,不可得也。盖声止一声,手只一手,而淫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管之齐下也。噫!异矣。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
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乃或者以未窥全豹为恨,不知盛衰本是回环,万缘无非幻泡,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而千万领悟,便具无数慈航矣。彼沾沾焉刻楮叶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希!
德清戚蓼生晓堂氏
(原载《戚蓼生序本石头记》卷首)
戚蓼生(1730—1792),字念功,号晓堂、晓塘,浙江德清城关人,乾隆三十四年(1769)中进士,官封为刑部主事,升到郎中,乾隆四十七年出任江西南康府知府,刚刚到任,又升任福建盐法道。乾隆五十六年升为福建按察使。五十七年冬卒于任。他一生为人洒脱,不修饰仪表,喝酒后喜欢乱骂人,但能力强,有理政的才能,办公桌上没有遗留的公文,最后因劳累而死于官邸。
戚蓼生早年赴京应试,购得曹雪芹80回本《石头记》早期抄本,大为赞叹,书序一篇,对《石头记》的写作艺术推崇备至。蓼生不主张写续书,认为不全也无妨,其见解多为我国著名红学家俞平伯所赞赏:“戚蓼生序……向来不大受人称引,却在过去谈论《红楼梦》的文章中,实写得很好。”并认为“这些看法,虽不免有唯心的色彩,还是比较通达的”,“符合本书的真实情况”。
此本的缺点,是经过整理后,文字不免有改动和失真之处,批语也有不少移动位置,比如把眉批、旁批都改成了双行夹批或回前回后批,并删去了原署的年月、名号,失去了本来的面目。书是过录戚氏原藏之精钞旧本,虽然楷书整齐,但看来抄手的语文水平不高,音讹形误的错别字也有时所见。
舒元炜序云:
登高能赋,大都肖物为工;穷力追新,只是陈言务去。惜乎《红楼梦》之观止于八十回也。全册未窥,怅神龙之无尾;阙疑不少,隐斑豹之全身。然而以此始,以此终,知人尚论者,固当颠末之悉备;若夫观其文,观其窍,闲情偶适者,复何烂断之为嫌。矧乃篇篇鱼贯,幅幅蝉联。漫云用十而得五,业已有二于三分。从此合丰城之剑,完美无难;岂其探赤水之珠,虚无莫叩。爱夫谱华胄之兴衰,列名媛之动止,匠心独运,信手拈来,情□乎文,言立有体,风光居然细腻,波澜但欠老成,则是书之大略也。董园子偕弟澹游,方随计吏之暇,憩绍衣之堂。维时褥暑蒸,时雨霈。苔衣封壁,兼□□问字之宾;蠢简生春,搜箧得卧游之具。迹其锦心绣口,联篇则柳絮团空;泊乎谲波诡云,四座亦冠缨索绝。处处淳于炙裸,行行安石碎金。
□□断香零粉,忽寻声而获鬓下之桐;虽多玄□□□,□□□□□□□□□。绮圃主人瞿然谓客曰:“客亦知升沉显晦之缘,离合悲欢之故,有如是书也夫?吾悟矣,二子其为我赞成之可矣。”于是摇毫掷简,门诵手批。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特加雌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钞青。核全函于斯部,数尚缺夫秦关;返故物于君家,璧已完乎赵舍。
(君先与当廉使并录者,此八十卷也。)观其天室永丝萝之缔,宗功肃霜露之晨,乘朱轮者奚止十人,饵金貂者俨然七叶。庭前舞彩,膝下含怡。大母则宜仙宜佛,郎君乃如醉如痴。御潘岳之板舆,闲园暇日;承华欲之家法,密室朝仪。刘氏三妹,谢家群从。雅有荀香之癖,时移徐淑之书。林下风清,山中雪满。珠合于浦,星聚于堂。
绛蜡筵前,分曹射覆;青绩帐里,索笑联吟。王茂宏之犊处,颇传悠谬;郑康成之家蟀、绰有风华。耳目为之一新,富贵斯能不朽。至其指事类情,即物呈巧,皎皎灵台,空空妙伎。恕金刻木,则曼衍鱼龙;范水模山,则触地邱壑。俨昌黎之记画,杂曼倩之答案。善戏谑兮,姑谋乐也。代白丁兮入地,被墨吏兮燃犀。欢娱席上,幻出清净道场;脂粉行中,参以风流裙屐。放屠刀而成佛,血溅夭桃;借冷眼以观时,风寒落叶。
凡兹种种,吾欲云云,足以破闷怀,足以供清玩。主人曰:“自我失之,复自我得之。是书成而升沉显晦之必有缘,离合悲欢之必有故,吾滋悟矣。鹿鹿尘寰,茫茫大地。色空幻境,作者增好了之悲;哀乐中年,我亦堕辛酸之泪。昔曾聚于物之好,今仍得于力之强。然而黄沪回首,邀若山河(痛当廉使也);燕市题襟,两分新旧。辨酸咸于味外,公等询是妙人;感物理之无常,我亦曾经沦海。羊叔子现首之磋,于斯为盛;盖次公仰屋之叹,良不偶然。斗瞥可饮千钟,且与醉花前之酒;黄梁熟于俄顷,姑乐游壶内之天。”容曰善。于是乎序。乾隆五十四年岁次屠维作噩且月上浣虎林董园氏舒元炜序并书于金台客舍。
(原载乙酉本《红楼梦》卷首)
舒元炜,字董园,浙江杭州府仁和县(治今杭州市下城区)人,乾隆四十二年(1777)丁酉科举人。乾隆乙酉科(1789)会试,与弟舒元炳均名落孙山。此间,舒氏兄弟寄宿于京城好友姚玉栋(1745—1799)家。姚玉栋字子隆,号筠圃,一作云浦,祖籍襄平(今辽宁辽阳市),汉军正白旗人,乾隆庚寅科(1770)举人。乾隆五十四年夏天,姚玉栋恰巧在京闲居,他收藏有《红楼梦》八十回抄本,请求舒元炜为之雠校。
常闻古人云,君子慎所托。姚家《红楼梦》抄本已经残缺不全,仅剩五十三回。巧合的是,姚的邻居当保有《红楼梦》八十回抄本,是姚家抄本的复制本。这次,舒元炜借回当保藏书,抄补了佚失的二十七回,保全了《红楼梦》八十回完整抄本。红楼梦》补全大功告捷,舒元炜为之作序,末尾云:“乾隆五十四年,岁次屠维作噩,且月上浣,虎林董园舒元炜序,并书于金台客舍”。“屠维作噩”系干支纪年,“屠维”在天干中代表“己”,而“作噩”在地支中代表“酉”,合起来就是“己酉年”,在这里指乾隆五十四年;“且月”指农历六月,“上浣”则是上旬。“虎林”是杭州的旧称,南朝刘道真《钱唐记》曰:“山有白虎,常踞于其巅,不食生物,惟饮涧水,故曰虎林”。清代仁和县是杭州府的辖县,董园是舒元炜的字,“虎林董园”意为杭州舒元炜。
梦 觉 主 人 序 云:
辞传闺秀而涉于幻者,故是书以梦名也。夫梦曰红楼,乃巨家大室儿女之情,事有真不真耳。红楼富女,诗证香山;悟幻庄周,梦归蝴蝶。作是书者藉以命名,为之《红楼梦》焉。尝思上古之书,有三坟、五典、八索、九邱,其次有《春秋》、《尚书》、志乘、檮杌,其事则圣贤齐治,世道兴衰,述者逼真直笔,读者有益身心。
至于才子之书,释老之言,以及演义传奇,外篇野史,其事则窃古假名,人情好恶,编者托词讥讽,观者徒娱耳目。今夫《红楼梦》之书,立意以贾氏为主,甄姓为宾,明矣真少而假多也。假多即幻,幻即是梦。书之奚究其真假,惟取乎事之近理,词无妄诞,说梦岂无荒诞,乃幻中有情,情中有幻是也。贾宝玉之顽石异生,应知琢磨成器,无乃溺于闺阁,幸耳《关雎》之风尚在;林黛玉之仙草临胎,逆料良缘会合,岂意摧残兰蕙,惜乎《摽梅》之叹犹存。似而不似,恍然若梦,斯情幻之变互矣。
天地钟灵之气,实钟于女子,咏絮丸熊、工容兼美者,不一而足,贞淑薛姝为最,鬓婢嫋嫋,秀颖如此,列队红妆,钗成十二,犹有宝玉之痴情,未免风月浮泛,此则不然;天地乾道为刚,本秉于男子,簪缨华胄、垂绅执笏者,代不乏人,方正贾老居尊,子侄跻跻,英年如此,世代朱衣,恩隆九五,□□□□□□□,不难功业华褒,此则亦不然。是则书之似真而又幻乎?此作者之辟旧套开生面之谓也。至于日用事物之间,婚丧喜庆之类,俨然大家体统,事有重出,词无再犯,其吟咏诗词,自属清新不落小说故套;言语动作之间,饮食起居之事,竟是庭闱形表,语谓因人,词多彻性,其诙谐戏谑,笔端生活未坠村编俗理。
此作者工于叙事,善写性骨也。夫木槿大局,转瞬兴亡,警世醒而益醒;太虚演曲,预定荣枯,乃是梦中说梦。说梦者谁?或言彼,或云此。既云梦者,宜乎虚无缥缈中出是书也,书之传述未终,余帙杳不可得;既云梦者,宜乎留其有余不尽,犹人之梦方觉,兀坐追思,置怀抱于永永也。甲辰岁菊月中浣梦觉主人识。
(原载甲辰本《红楼梦》卷首)
关于这个本子,还是引用周汝昌先生的观点,这个本子纸用朱丝阑,工楷精妙,字划美好。八十回书分装八函,函五册,册二回,叶十八行,行二十字。卷首有序,序中指出“红楼梦”三字的意义:“红楼富女,诗证香山;悟幻庄周,梦归蝴蝶。”提到书的作者:“说梦者谁?或言彼,或言此,既云‘梦’者,宜乎虚无缥缈中出是书也。”序终并说:“书之传述未终,餘帙杳不可得。既云‘梦’者,宜乎留其有馀不尽,犹人之梦方觉,兀坐追思,置怀抱于永永也。”这与戚本戚蓼生那篇序,同为《红楼梦》版本史上的重要文字。
“梦觉主人序本”凡目录之前,每回前后,每叶中缝,都明标“红楼梦”三字。这是与各脂本最显著的区别之一。我们从前以为从程本才改名“红楼梦”,有了“梦本”,知道这是渊源有自了。现有诸本之中,最早题名“红楼梦”的,还要数“梦本”。今天我们不以“红楼梦”一名为新鲜了,但在《红楼梦》版本史上,却是一种大变改。特別是序文中于“红楼梦”三字阐发“微旨”,再三致意,其本人甚至即以“梦觉”署名。(甲戌本有“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之语,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不过是“多立异名,摇曳见态”的《红楼》家数,未见实际。)虽然还不能十分肯定首先正式题名“红楼梦”的就是此人,却也已透露一些消息,给研究者提供了线索。
注:本文参考部分专业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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