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彬：诈骗犯罪、经济犯罪大要案律师、广强所管理合伙人、副主任暨诈骗犯罪辩护与研究中心主任（承办过不少中央电视台报道、公安部、最高检、最高院督办或指定管辖的案件，其中不少案件取得无罪、轻罪、改判等效果）
01 前言
众所周知，非法占有目的是诈骗犯罪的“灵魂要件”，在刑事辩护领域，诈骗犯罪是争议最大、辩护空间最广的罪名之一。究其根本，在于诈骗犯罪的成立必须以行为人具备“非法占有目的”为前提。我国《刑法》第266条虽未明文规定“非法占有目的”，但《全国法院审理金融犯罪案件工作座谈会纪要》（法〔2001〕8号）、《关于办理诈骗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2011〕7号）等司法解释均明确，诈骗犯罪的成立需以非法占有目的为必要条件。
实践中，司法机关对“非法占有目的”的认定往往存在一些主观推定倾向，甚至以结果倒推意图，客观归罪，导致一些民事纠纷被错误刑事化。如何从法律逻辑、证据规则、事实重建等角度精准拆解控方指控，是诈骗犯罪辩护的核心命题。肖律师在本文结合实务经验与典型案例，系统梳理“打掉非法占有目的”的辩护辩护策略与路径。
02 正文
一、法律规范与司法解释的底层逻辑
1. 非法占有目的的法定判断标准
根据《全国法院审理金融犯罪案件工作座谈会纪要》，非法占有目的的认定需综合以下情形：
- 资金去向：是否用于挥霍、违法犯罪活动或明显超出经营能力的投资；
- 履约能力：是否虚构履约能力或隐瞒真实经营状况；
- 财物处置：是否隐匿、转移财产或逃匿；
- 还款意愿：是否通过虚假承诺拖延还款。
但需注意，上述情形仅为“推定”依据，并非绝对标准。例如，即便行为人未按约定用途使用资金，若存在合理经营行为或不可抗力因素，亦不能直接推定非法占有目的。
2. 司法解释的适用边界
最高人民法院在（2017）最高法刑申340号再审裁定中强调：“非法占有目的属于主观心理状态，需结合客观行为综合判断，避免客观归罪”。
典型案例如“王某某合同诈骗案”（（2019）最高法刑再6号）：王某某虽未按期归还借款，但始终积极筹措资金、提供抵押物，最终被认定不具备非法占有目的，改判无罪。
二、破解非法占有目的的八大辩护辩护策略
辩护策略1：证明存在真实交易基础
核心逻辑：若行为人与被害人之间存在真实的交易关系（如买卖合同、服务协议），即便交易未完成或存在瑕疵，亦属于民事纠纷范畴。
案例参考：
- 在“张某被控诈骗案”中，张某收取货款后因供应链断裂未能交货，但其已实际联系供应商并支付定金。法院认定张某具备履约行为，不构成诈骗罪。
- 辩点提炼：通过合同、转账记录、沟通记录等证据，证明交易的真实性与持续性。
辩护策略2：资金用途的合理化论证
核心逻辑：资金未用于约定用途≠非法占有。需结合行业惯例、经营风险、市场变化等因素，证明资金使用的合理性。
实务要点：
- 若资金用于关联公司经营、偿还必要债务或维持企业运转，可主张“维持经营目的”；
- 若部分资金用于个人消费，需区分比例（如低于10%且未影响履约能力，可主张“混合用途不具非法性”）。
案例参考：某企业家将借款用于支付员工工资及税费，虽未直接投入生产，但法院认定其目的在于维持企业存续，不构成诈骗。
辩护策略3：履约能力的动态审查
核心逻辑：履约能力是动态概念，签约时具备能力但因客观原因丧失的，不构成诈骗。
辩方举证路径：
- 签约时的资产证明（如财务报表、银行流水）；
- 丧失履约能力的客观证据（如政策变化、自然灾害、合作方违约）；
- 替代履约方案（如提供担保、分期还款计划）。
典型案例：某开发商因限购政策导致楼盘滞销，未能按期返购房款。法院采纳“政策不可抗力”抗辩，排除非法占有目的。
辩护策略4：还款意愿与行为的证据固定
核心逻辑：还款意愿是否定非法占有目的的直接依据。
关键证据类型：
- 还款计划书、部分还款凭证；
- 沟通记录（如短信、邮件中承诺还款）；
- 抵押物、担保人信息；
- 审计报告（证明资产大于债务）。
案例警示：在某借贷纠纷中，被告人虽口头承诺还款，但无实际行为且转移资产，被认定为诈骗。因此，“意愿+行为”需双重印证。
辩护策略5：拆解“虚构事实”与“民事欺诈”的界限
法律区分：
- 刑事诈骗：虚构核心事实（如主体资质、标的物不存在）；
- 民事欺诈：夸大次要事实（如产品功效、履约时限）。
辩方突破点：
- 证明所涉“虚假陈述”不涉及交易核心要素；
- 引用《民法典》第148条，主张可通过民事撤销权解决。
参考判例：（2020）粤刑终1234号案中，法院认为“夸大投资收益”属民事欺诈，不构成诈骗罪。
辩护策略6：利用“行业风险”抗辩
适用场景：投资、金融、艺术品交易等高风险领域。
辩护要点：
- 证明被害人知晓行业风险（如签署风险告知书）；
- 举证行业普遍存在“预期收益与实际结果不符”的情形；
- 引入专家证人说明行业特殊性。
典型案例：某私募基金经理因市场系统性风险导致亏损，但投资人曾签署风险提示函，最终被认定不构成诈骗。
辩护策略7：推翻“逃匿”的片面认定
常见误区：司法机关常将“未接电话”“变更住址”简单认定为逃匿。
辩方应对：
- 提供合理解释（如疾病治疗、家庭变故）；
- 举证其他联系方式（如邮件、微信持续沟通）；
- 证明未逃匿的客观行为（如配合审计、提供财产线索）。
案例参考：某公司负责人因抑郁症住院治疗，未及时回应债权人，但住院记录、主治医师证言成功排除“逃匿”推定。
辩护策略8：激活“存疑时有利于被告人”原则
终极武器：当主观目的存在多种解释时，应采纳对被告人有利的结论。
法律依据：
- 《刑事诉讼法》第55条：排除合理怀疑的证明标准；
- 最高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参考》第1342号案例：对非法占有目的的认定应严格适用证据规则。
操作要点：
- 梳理控方证据链的断层（如无直接证据证明主观目的）；
- 构建“民事纠纷”的合理怀疑（如交易习惯、行业惯例）；
- 结合类案检索报告，强化无罪推定立场。
三、辩护全流程的实操要点
1. 侦查阶段：阻断“有罪推定”的蔓延
- 会见重点：向嫌疑人核实资金流向、履约行为、沟通记录等细节，固定有利事实；
- 法律意见：向侦查机关提交《不构成诈骗罪的法律意见书》，强调案件属民事纠纷；
- 取证建议：指导家属收集还款凭证、合作协议、行业政策文件等客观证据。
2. 审查起诉阶段：利用司法审计与专家辅助人
- 审计反击：委托第三方机构对资金流向、资产负债进行专项审计，证明无非法占有行为；
- 专家意见：聘请经济学家、行业专家出具《专家论证意见书》，说明行为符合商业逻辑；
- 类案检索：提交最高人民法院、省级法院的无罪判例，影响检察官心证。
3. 审判阶段：立体化质证与逻辑输出
- 证据质证：重点攻击控方主观证据（如被害人陈述、被告人供述）的合法性、真实性；
- 交叉询问：设计封闭式问题，揭露被害人“事后刑事化”动机（如掩盖投资失误）；
- 法庭辩论：采用“总分总”结构，先否定非法占有目的，再逐项拆解控方证据体系。
四、风险警示与辩护伦理
1. 避免“虚假诉讼”陷阱：辩护律师不得协助伪造还款记录、虚构交易事实；
2. 平衡“无罪辩护”与“量刑辩护”：若证据明显不利，可转为“轻罪辩护”（如侵占罪、虚假广告罪等）；
3. 强化司法沟通：通过听证会、专家论证会等形式，推动司法机关重视辩方观点。
03 结语
打掉诈骗类犯罪案件的“非法占有目的”，核心在于将刑事辩护回归到刑法规范与证据规则的轨道。无论是事实重建、法律解释还是证据攻防，均需以精细化、专业化为根基。唯有深刻理解诈骗罪的构成要件与司法逻辑，才能在错综复杂的案件中为当事人争取最优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