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五霸是大家在初中就学到的历史知识，但究竟是哪“五霸”呢，这个却没有统一的说法。除了齐桓公和晋文公被公认以外，其他的几位霸主都有些争议。

这里岔开来说一个有趣的现象，讲一下古人和我们不同的一个地方。如果按照我们的思路，关于“春秋五霸”有争议的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很简单嘛，扩充一下霸主的名单，变成“春秋七霸”不就行了嘛，大家皆大欢喜，也不需要有争议了。

但古人偏不这样，好像有一个数字迷信一样。再比如这个“三皇五帝”，也有好多种说法。如果扩充一下这个名单，不就好了嘛，来个“七皇八帝”，把凡是沾边儿的人物都包括进去，这不是很好吗？但古人就认准了，非得是“三皇五帝”，连变成“四皇五帝”或者“三皇四帝”都不行。

春秋五霸的两种说法

但我们现代人在数字上就没有这个负担。比如那个几大古都，就变来变去。四大古都的说法，显然是不够用的，那就扩成六大古都。六大古都还不能让大家满意，那就扩成八大古都、九大古都。最后，来了个十大古都。但这肯定还没有完，将来的哪一天，万一某座城市也宣称自己是古都了，也有了知名度了，那可能还会有“十二大古都”的提法。

说回无可争议的两大霸主——齐桓公和晋文公。这样的两位霸主，居然还见过彼此的面。而且，他们之间的联系还不止这些。

事情要从晋文公的爷爷说起。晋武公娶了齐桓公的女儿齐姜，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故事。反倒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晋文公的父亲，和这位齐姜发生了关系。晋文公的父亲晋献公和齐姜私通了，两人还生下了至少一男一女：男孩就是晋文公的哥哥，名叫申生；女儿后来嫁给了秦穆公，被称为穆姬。

也就是说，晋文公的哥哥是齐桓公的外孙，秦穆公娶了齐桓公的外孙女。这么讲起来的话，要说人生赢家，那必须还得是我们的齐桓公啊。

古人做起这些事情来，好像没有什么道德压力一样。这真是打破了好多人对古代的美好幻想。不过这事情在那个时候，就算不上是什么新闻了。春秋时期，乱伦和私通的事情像家常便饭一样，发生在了各个诸侯国。可见，有些人所以为的古人道德高尚、人心淳朴，大概只是一厢情愿吧。

晋文公

身为一国之君，晋献公怎么可能只拥有一位齐姜呢？他要多多的女人。于是，他就有了多多的女人，也有了多多的孩子。

晋献公娶了贾国的一位女人，但他们却没有孩子。不过这没关系，晋献公有办法。在贾女这里没有孩子，那就去别的女人那里。于是，他和狐季姬生下了重耳，也就是后来的晋文公；又和一个叫小戎子的女人生下了夷吾，也就是后来的晋惠公。

说到这里，重要的一位女性要登场了，她就是骊姬。公元前672年，晋献公攻打骊戎，抱得美人归，得到了美女骊姬和她的妹妹。晋献公十分宠爱这对姐妹。后来，骊姬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奚齐；骊姬的妹妹也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卓子。

晋献公和骊姬

情场得意的晋献公，在战场上也是一把好手。关于春秋时期，有这样一种说法：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现在问题来了，晋献公为这两个数字贡献了多少呢？答案如下：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意思是说：晋献公灭掉了17个国家，并打服了38个国家，使他们听命于晋国。

这个战绩太恐怖了。春秋“亡国五十二”，晋献公一个人就贡献了近三分之一的数额，难怪有人会把他称为“灭国专业户”。

继续来说齐桓公和晋文公的关系，这就不得不说到骊姬，正是她才“促成”了这两大霸主的见面。

骊姬生下奚齐以后，就想着让他继承晋国的君位。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竞争有点儿激烈。晋献公的儿子申生、重耳、夷吾都是奚齐的竞争对手。

那就消灭竞争对手吧。可是，骊姬也不能随随便便杀人啊。如果杀人不行，那就先来点儿简单的，先让申生、重耳、夷吾远离政治中心，先让他们离开国都。骊姬很得晋献公的宠爱，她向晋献公这样讲了以后，晋献公当然就听了。于是，他就把这三个儿子都派到了外地。

晋国及周边示意

这好像也说得过去，就当是父亲对我们的历练，让我们在地方上实习和锻炼一下吧。于是，三个兄弟也就离开了都城。到了这一步，骊姬一看，好像还是不行啊。这一招不好使啊，那怎么办呢？那就在肉体上消灭他们吧！

公元前656年，申生按照礼仪，把一块胙肉献给了父亲。不巧的是，晋献公刚好去打猎了，骊姬就把胙肉暂时收下了，但却暗中派人在胙肉中下了毒。晋献公回来后，听说儿子申生送来了胙肉，就想赶紧享用一下。

这时，骊姬却说：胙肉是申生从外地送来的，恐怕不安全，还是先让狗狗试试吧。于是，牵来一只狗，把胙肉给它吃。毫无疑问，也没有什么悬念，狗就死了。晋献公非常生气，但也没有杀申生，而是杀了申生的老师，想着警告他一下。但申生却非常害怕，后来就自尽了。

战斗取得初步胜利，但骊姬却来不及高兴。她要一鼓作气，扫清儿子继承君位的竞争对手。骊姬对晋献公说：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他们和申生关系很好，肯定知道申生想毒死你的阴谋，说不定还参与了呢。

这话一说出来，差不多就判了重耳和夷吾的死刑。两人一看这个样子，觉得实在是惹不起，那就先躲躲吧。很快地，两人就来了个“远离是非之地”，开始了逃亡。

重耳流亡图

公元前655年，重耳先是逃到了母舅之国——翟国。但晋国对他的追杀也一直没有停止，他不得不继续逃亡。公元前643年，他一路向东，逃亡到了齐国，见到了垂暮之年的齐桓公。齐桓公收留了他，还把一个公室之女嫁给了他；这个公室之女也被称为齐姜。

历史啊历史，你在开玩笑吗？你是认真的吗？晋武公、晋献公和晋文公，这祖孙三代的这个共同点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他们都拥有一个被称为齐姜的女人，尽管这个齐姜不是同一个人。

没过多久，齐桓公就去世了。如果晋文公晚到齐国一些，也许他们就不可能相见了。

骊姬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搞乱晋国的，使晋国陷入了近20年的内乱。当然，她也无心和间接地促成了两大霸主的会面。

然后呢？就没有什么然后了。作为一个工具人，她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可以下线了。

至少《左传》是这么认为的，觉得骊姬可以下线和退休了，就没再让她出来，也没有交代她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这些在作者看来已经不重要了，骊姬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但有些人显然不这么认为。《列女传》中说，骊姬最后被鞭杀了。这也没问题，如此“红颜祸水”，必须遭受报应。所以，骊姬就还有利用的价值，她的死被《列女传》杜撰和虚构了出来，用来进行道德教化。

骊姬这样一个女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历史中走了一遭。我们不知道，在成为晋献公的女人之前，她经历过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她在逼死申生，逼走重耳和夷吾以后，又经历了什么。

反正是一个工具人嘛，需要时就出现一下，不需要了就再不要出现。这就是历史书写对很多人物的态度，把人当成工具。人物只是用来服务于那个宏大的叙事，一旦他无法再为这个宏大叙事所服务，他就会被无情地从历史中赶出来。

《列女传》

关于骊姬的结局，历史的典籍没有告诉我们答案。我们不苛求古人，但我们在读到历史的时候，却应该思考到。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物，就这样从历史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这也是很多人爱读近现代史的原因，其中的人物，他们的出身如何，结局如何，一般来说都是清楚的。我们能从历史记载中，看到一个真实的、完整的人物。古代史由于史料的不足、年代的久远等缘故，我们在读的时候不可能对一个人物，获得那么详细、完整的了解，但这依然是我们要努力的，虽然有些困难。

看见历史，就是要看见人物。骊姬是一个坏人，我尊重历史的记录，我也愿意相信前代史官们的真诚。但我依然想知道关于她的更多的信息：她的童年是怎样的，她是怎么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的……

我不想看到一个历史，它只是告诉我这是好人，那是坏人。这样的历史，让我读完以后，只能留下一堆的标签和脸谱。

当然，这些都是和我们有关的，而不是在问责古人。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这样来写历史，这样来读历史和看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