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尽时》作者:千祜

芳芳看小说 2025-02-06 08:14:49

简介:

一个公主,

一个将军,

一个皇帝,

一个千金,

异国王子,

第一刺客,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看吧......

精选片段:

到处都是兵器交接的声音,地上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已经分不出敌我。战马偶尔的嘶鸣已经听不出任何战意,只是最后回光返照般的悲泣。

  以前一直不知道战场为什么又叫沙场,花绫看着漫天遍野的黄沙终于明白过来。其实沙场从来都不是战场,而是战场之上的那片天。

  因为战争起,而昏黄的那片天。

  “公主殿下,平阳关破城在即,您应该先离开。”

  花绫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将士,但是却在心中由衷的生出一丝谢意。

  她想要对所有战斗的将士们说一声“谢谢”。谢谢他们为了这个国家所做的任何一点牺牲,也谢谢他们在生死关头还在想着自己这个公主。

  可是,对于花国来说,还有一个人比公主更加重要。

  “那皇兄呢?”花绫问道。

  “陛下还在战场上,公主放心,我等一定会将陛下安全地送回去。”将士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怯意,只是带着一丝丝急切。

  “回去?回哪去?”花绫觉得有些悲伤。

  她的一身白衣在这即将破去的平阳关显得更加让人悲伤,像是在追悼着什么。

  北寇兵临平阳关,皇帝御驾亲征。而花国国内,和国余孽乘虚而入,似乎马上就会将花都攻陷。

  这样的境地,还能去哪里?

  她看向南方,似乎看见了那个红花满地的城,看见父皇所立的那块碑。

  那块碑叫做神女碑,属于她的碑。

  转身走到城墙边,花绫看着那些为了征战天下而在谱写历史的身影。她的白衣在风中飘荡,像是因看不见方向而坠落黄沙中的仙子。

  城墙边上立着几只箭矢,一道裂缝缓缓的延伸下去,仿佛马上就会破碎开去。

  已经记不清这场战争持续了多久,敌人像是洪水一般不停的涌来。

  “皇兄……将军……”

  黄沙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两个并肩作战的人影。他们的甲胄格外耀眼,像是两团火焰,即将熄灭的火焰。

  忽然一道血光升起,她看到一团火焰就这样暗淡下去。那嘴角最后勾勒出的一缕微笑,让她眼睛湿润起来。

  “因为,这就是我的理想啊。”

  那句话不停的在她的心里回荡。她知道,从他从军那一天起,这便是他的宿命。

  可是知道又如何,她还是觉得很难过。因为他明明还那么年轻,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还没有看够她。

  花绫想要尽量表现得平静些,她是花国的公主,也是花国的神女,她支撑着一个信仰。她极力站直,想要让人觉得她可以撑起很多东西,比如头上的青天。

  但是她终究失败了,轻咳一声,她下意识的捂嘴,便留下衣袖上的一缕猩红。

  这一起,便如大河决堤,再也停不下来。

  咳咳!咳咳!……

  “公主!公主!您醒了?!”

  这个声音听着好熟悉,花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梦见亡国,没有比这更噩的噩梦了。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统领,看着那双因为长时间没有睡觉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谢谢对方一直守护着自己,另外,也谢谢对方是一名军人。

  花文卿摇摇头,眼睛有些湿润。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因为什么委屈。

  “公主殿下,您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真像是一个委屈的小孩子。可是,为什么看不出激动呢?

  花绫这样想着,极力挤出一丝微笑,“现在何时?”

  “回公主,巳时。”

  现在是早晨,这个房间中显得很安静,甚至听不见外面的晨鸟之声,透过窗户进来的有些昏黄的阳光,也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

  “本宫想出去看看。”

  “是。”

  花绫下了床,觉得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只能借助花文卿的搀扶前进。她变得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每一步都显得极其费劲。

  可是,她是公主。

  她想像以往一样,端庄典雅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想让人看见她如此失态的样子。即便是身不由己也不想。

  所以她小心的问道:“外面有人吗?”

  “为了不打扰公主,下人都被遣走了。”花文卿微微一顿,才接着说道:“原本您醒了卑职应该去叫大夫来的。”

  “无妨。”

  花绫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从床边走到门口,额头便渗出了汗珠。

  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甚至以前已经想着模拟了很多次。然而即便如此,真的到了这一天,却依旧觉得没有准备充分。

  从她出生的那天,便决定了活不过二十岁。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现在的一切似乎都像是她马上就要死去,人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

  那扇门没有锁,也很轻滑,她只是轻轻一推,便无声打开。

  随着门打开,一片落叶飘了进来,落向她的怀里。

  她就这样摊着手,便将那边落叶接住,轻轻的,没有什么感觉。

  秋天,来了。

  树叶干枯泛黄,纹络变得更加清晰。它静静的躺着,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

  花绫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她盯着手里的落叶看了片刻,而后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缓缓的抬起头来。

  屋子外面是一个庭园,院中有些许树。

  她记得那些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还是记得很清楚。

  很清楚的记得,那一片翠绿。

  而现在,地上已经零散的铺上了一层黄色,那些树还没有秃,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然而上面的树叶已经很难再找到一片绿色。

  仿佛一夜之间,秋天便来了。

  昏黄的阳光,昏黄的叶,让她想起了那个刚刚逝去的,昏黄的梦。

  那颗树下,好像躺着两个人。

  “那里埋着什么?”

  花文卿顺着看过去,若有所思的回道:“昨晚太守大人觉得这个院子杂乱了些,怕公主醒来见了不高兴,便让人打扫了一下,想要看起来精神一些。”

  花绫这才发现,那里只是两堆莫名的植物“残肢”。院子里面看起来确实空了一些,比上一次见时干净了不少。

  可是那个梦啊,究竟代表着什么。

  她没有梦里预见未来的能力,但是这样实际的噩梦总让人觉得足矣以假乱真。

  也许,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才是梦境而已。

  回过神来,花绫偏了偏头,发现花文卿的脸色有些奇怪。

  “统领,你是不是应该去休息?”

  花文卿微微一愣,而后露出一丝笑容,“卑职不累,只是在想着是不是应该先给公主安排点吃的,毕竟昏睡这么久。”

  她的笑容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的角度,恰到好处的时间。像是经过了一番思考之后而做出的恰到好处的回应。

  花绫微微蹙眉,觉得对方心里一定想着别的事。

  “不用了,本宫想出去走走。”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吃点东西就可以恢复的,轻轻说着便迈开了脚步。花文卿急忙小心的扶着,两人跨过门槛,跨入那一片昏黄中。

  今天的云层有些厚,看起来要下雨了。

  花绫踩到一片落叶,发出呲呲声,心里微微一怔,宛如金戈铁马之声。

  “统领。”

  “卑职在。”

  “皇兄现在如何?”

  “如何“的意思很宽泛,可以指在做什么,可以指过得怎么样,也可以指有没有什么安排。

  花文卿不明白是哪个意思,便回道:“公主指的是?”

  “罢了,无妨。”

  “只是一个梦罢了。”花绫心中这样想着,缓缓的走到了那颗树下。

  她缓缓的抬起手,而后轻轻的落在树干上。

  树干上的褶皱很硬,像是缩了水,有些刺人。她怔怔的看着那些纹路,心里的悲伤再次蔓延开来。

  枯木可逢春,但是人死了,却不可能再生。

  花绫觉得自己已经离死亡很近,再次咳了起来。没有血,却像是要将心咳出来,嗓子像是要破开,肺像是要爆炸。

  很难过。

  “公主,卑职还是先去叫大夫吧。”

  花文卿见状急切的说道。

  “不,咳咳,不行……”

  花绫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极力忍着,没有再咳出来。

  “公主,您没必要再瞒下去了。”

  花绫双眼一瞪,看着身边这个一直守护着自己的统领,“你说什么?”

  她的衣裳微微飘荡,地上的落叶朝着一边缓缓移动。

  起风了。

  秋风一夜而来,便久久不去。

  两行清泪滑下脸颊,花文卿没有去擦,那双手已经微微颤抖起来。

  “公主,您的病,已经公开了。”

  轰隆!

  一个晴天霹雳落在花绫的心上,她有些不敢相信。

  “您昏倒之后,太守大人找来了重门郡最好的李大夫。李大夫查出了您昏倒的真正原因,当时在场的人有很多……”

  花绫微微摇头,希望对方是在骗自己。

  这个秘密已经守了十五年,原本应该直到她死去的时候才会公开。而现在,在原本已经很紧张的局势之下,却被提前发现了。

  可是,自己不是已经快死了吗?

  她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那么配合自己,为什么对于自己面对死亡的举动如此平淡。为什么自己醒来的时候,对方没有直接叫大夫。

  对方没有,因为这个病根本就无药可治。

  她有些无力的闭上眼睛,贴在树干上的手缓缓滑下,落下两道血痕。明明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平静,结果却只是一场悲哀的戏。

  “公主殿下!”

  花文卿惊叫道,急忙将那只手拉过来,“是卑职无能,卑职没能保护好公主,卑职罪该万死……”

  “不。”

  花绫抬头,想要看看天空,然而却被一片黄色遮挡。

  她发现这一场秋风来得太猛烈了些,吹得人措手不及。树叶微微摇晃,像是在跟她说“再见”。

  又有黄叶被吹落,那离去的到底是谁?

  “皇兄呢?”

  “陛下原本想让您回宫救治,但是李大夫说不行,这里到花都路途太远,如果您昏迷中被送走,怕……”

  花文卿没有再说下去,抬手抹了一把泪,转而说道:“公主殿下,最好的大夫都在皇宫里,肯定会有办法的。”

  这个谎话太过虚假,花绫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会有办法吗?”

那场梦的光影很淡,让花绫确定那终究是梦。她已经记不清那个将士的样子,也记不清那个将军到底是谁。

  除了最后勾起的唇角,以及渐渐暗淡下去的银甲,便再无其他。然而在梦里,对方的死却让她痛彻心扉。

  那似乎是她很在乎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这又让她越发确定那个梦不可能是真的,便不再那么难过了。

  喝了一碗清粥,花绫花了很长时间妆扮自己。她不可能真的就这样默默死去,她是花国的公主,即便是死也必然风光体面。

  现在,她需要见一些人。

  看着铜镜中的那张脸不再那么苍白,特意穿了一件喜庆的红衣,花绫冲着花文卿淡淡一笑。

  那笑容像是这秋风中一朵红花,让人观之便觉欢愉。即便树木都已枯黄,满山倾颓,有这一朵花,便足够撑起这秋日的美丽。

  花文卿也是女子,作为统领,可谓英气逼人。若是换了女装,也必是绝美之人。可是她早已被花国的这位公主的美丽所折服。

  她似乎还记得那个夏末的傍晚,马车中,夕阳余晖筛过睫毛洒下的光线。

  可是,这样的美景就要消失了。这让她难过,却要极力的挤出一丝微笑。

  “统领,本宫看起来如何?”花绫缓缓转了一圈,红色的衣袖和裙摆随着旋转荡开,便真的成了一朵花。

  “公主殿下,都把卑职美哭了。”花文卿笑着擦去眼泪,惹得花绫也跟着笑了起来。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外面却已经看不见阳光。厚重的云层让天空变得有些灰暗,仿佛随时都会电闪雷鸣。

  花绫笑着将一块红纱挡在脸上,说道:“他们都到了吗?”

  “都到了。”

  “那我们出去吧。”

  她恢复了一些力气,已经可以自己行走。花文卿找了把伞,跟在后面。虽然这段路很近,但是还是害怕会忽然下雨。

  这里是重门郡太守的府邸,穿过院子,便是前厅。

  人们,都聚集在那里。

  重门郡太守、长史、录事皆已到场,另外还有公主的随行护卫。

  太守的脸色有些难看,毕竟公主在这里出了事,他怎么也逃不掉责任。虽然查出来是旧疾,虽然刺客已经正法,但是公主遇刺这样的事可不是小事。

  最重要的是,没有查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大概猜测是和国余孽所为。

  花绫一身红衣到了厅中,安然落座。

  “参见公主殿下!”

  所有人行礼。

  “都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

  花绫的目光扫过场间,发现气愤有些紧张,或许只是因为风雨将至而有些沉闷吧。她并不想兴师问罪,只是想再问一些事。

  “太守大人。”

  “臣在。”

  “皇兄可有命令下来?”

  “回公主殿下,陛下刚刚来了一封信。”重门郡太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小心的送上前去。

  这封信也是今早刚到,里面是什么他也不知。

  或许是对他的处决。

  花绫将信打开,映入眼帘的只有寥寥数字。这让她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原本以为会是长篇大论的关爱或者责骂,没想到只有一句话。可是看了这句话,她便有些想哭。

  “回来,皇兄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那字迹与记忆中皇兄的字迹有些差别,她看得出来是因为心急导致的。也许千里之外,那座城中,那个人已经发了疯一般的在查阅着各种医药书籍。

  “可是皇兄,这不是病,而是命啊。”

  花绫心中轻轻一叹,觉得生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从小一直独自承受着等待死亡的压力,让她早早的成熟起来,让她尽可能坦然面对。

  锦九年冬,花都难逢的大雪,她出生了,母后却身死。经御医诊断,她遗传了皇后的怪病,被预言活不过二十岁。

  当夜,皇帝处死了在场的所有御医和宫女,为了守住这个秘密。

  锦十二春,皇帝在太常寺前堆起了一个石台,石台上面竖起了一面碑——神女碑。两岁的小公主在碑前受万人跪拜。

  她还那么小,大眼睛眨呀眨,不知道自己将要成为一种信仰。

  锦十五年秋,未满六岁的公主周游南国,祭拜四神遗址。

  纤细的小腿走了漫长的路,那双眼睛却没有流一滴泪。

  锦十六年夏,西北两郡旱灾,公主亲身前往赈灾。

  公主见难民不由悲伤而泣,随即天降大雨。从那时起,人们终于接受了第二信仰,那便是这名神女。

  还有很多事,花绫心中回忆起来也觉得有些神奇。当初父皇为她做了很多事,只是为了她能长生。

  “天,也是可以骗的。”

  她很清楚的记得这句话,父皇说天是可以骗的,骗过了天,她便不会死。

  然而到了现在,似乎在说明她失败了,或者说先帝失败了。他们没有能骗过天,而天似乎已经发下了通牒。

  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她的皇兄,为她做着同样的挣扎,想要逆天改命。可是既然是命,又怎么改得了呢?

  她,终究不是神。

  重门郡太守躬着身子,额头已经渗出汗珠。他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害怕里面有记载着自己的死刑。

  花绫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忽然有些想回去了。

  在回去之前,也许应该谢谢那个救命恩人。

  “太守大人,救治本宫的李大夫何在?”

  “回公主殿下,微臣担心殿下安危,便命其暂时居于偏院,以备随时传唤。”太守恭敬回道,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甚好,你们都下去吧,请李大夫过来,本宫想单独和他聊聊。”花绫微微一笑。

  “是。”

  所有人恭敬回应,太守更是如临大赦,小心的退了出去。

  厅中便只剩下了花绫和花文卿。

  “统领,残象之事可有什么进展?”

  “回公主,并无进展。”

  整件事似乎只是如同表面所见的一般,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花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过多久,那名李大夫便到了。

  “李存心,拜见公主殿下。”

  “李大夫免礼。”

  “谢殿下。”

  那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很瘦,仿佛只剩下一层皮。与普通的老人不同,他见到公主没有丝毫紧张,静静的站着,低头三分,显得十分懂礼。

  这让花绫中心有些惊奇,不由问道:“敢问大夫师从何处?”

  “回殿下,老朽原本乃是宫廷御医,后来辞官回乡。那时候殿下尚未出生,所以并不知道老朽。”

  李存心颔首回道。

  花绫心道原来如此,忽然觉得眼前的老人变得亲近了一些,不由接着问道:“那老先生应该侍奉过父皇与母后?”

  “是。老朽从医多年,只是……未能治好殿下之身,惭愧。”

  “老先生严重了,本宫只病乃是遗传母后,若是能治好,母后也不会死了。”花绫心中不由再次轻叹,她连母后的面都没能见到。

  “哎……说起来,曾经老朽也花了数年时间,依旧没能治好端仪皇后的病。也是因此,才辞官回乡。”

  李存心也跟着一叹,当初的他自命不凡,认为是病皆可治。奈何遇到了端仪皇后的绝症,有些心灰意冷,才黯然回乡。

  花绫有些惊讶,当初知道皇后怪病的人并不多,屈指可数,没想到眼前的这个老者,竟然是其中之一!

  但是转念一想,她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

  想起离开花都后遇到的两次刺杀,想起死去的那名劳工的家,她不由睁大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

  发生的一切,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她一下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皇兄。

  “老先生,谢谢你!”花绫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转而看向花文卿说道:“统领,准备一下,即刻回都!”

  万万没想到,这发生的一切,原来只是为了这个秘密。花绫再次笑了,这一次笑得有些无力。

  她还不能清除的认识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需要回花都,然后找人商量。

  即便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但是这是公主的命令,自然很快就被执行。

  没过多久,车队便从太守府出发,离开重门郡,朝着花都而去。

  花国江山万里,十二州郡何其巨大。庆幸的是,重门郡离花都还不算遥远,快马加鞭的话,一日可到。

  因为花绫的身体不好,车队的速度并不快,加上晚上没有赶路,回到花都时,已经是第四天下午。

  沿路的风景已经不再那么美丽动人,昏黄的秋天将大地重新装饰了一遍。

  因为皇帝半路下令让公主先到小湖别院休息,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花绫还是决定听皇兄的话。

  在回小湖别院前,她想先去找先生。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先生出游了。

  先生出游通常都不是好事,很可能是去杀人。即便早就知道先生是什么人,这依旧让花绫有些介怀,只能悻悻而去。

  回到小湖别院时,天空已经没了太阳的踪影。西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映着她的一身红衣,像是天下落下的一躲霞云。

  再次站在亭楼之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光景的小湖。

  湖面上飘着落叶,山间不在翠绿。

  湖边的柳树依然,只是晚风摇动的柳枝间,少了一个人。

  花绫想起了那个少年,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湖边从来都不曾有过那个少年。

“垂柳滴水岸,小湖映少年。去有数年月,不识故人颜。”

  花绫站在阁楼上,迎着小湖上吹来的凉风,低声吟道。

  湖边有小院,小院名小湖,这里是皇室避暑之地——小湖别院。最近几年,花绫的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她的地位有些超然。锦绣大帝为了祈求神明保佑,将花绫塑造成了神女的形象。从小到大,这种形象在百姓心中渐渐变得根深蒂固。

  然而在这种表象之下,还有更深层的意义。锦绣大帝能统一六国,除了勇武过人之外,更清楚什么是深思远虑。

  花绫是花国的公主,他的皇兄是花国现任皇帝。她在这里,自然便无人敢来打扰。

  当然,除了湖边的那个少年。而少年之所以能待在湖边,自然也是她的授意。

  十岁的时候,花绫第一次来到小湖别院。那是一个无聊的夏天,虽然没有花都之中炎热,但是除去有些嘈杂的蝉鸣,又显得太过安静。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安静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后来,湖边出现了一个少年。

  少年应该是从什么地方奔跑而来,每次出现时都是满头大汗。他会在湖边用湖水洗去脸上的汗水,而后顽皮的爬上岸边最大的柳树上小憩。

  从那时起,花绫也开始学着午时小憩。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便会看见少年在湖边笨拙的练武。少年与她年纪相仿,都还是孩子,虽然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却依旧显得有些滑稽。

  毕竟作为公主,她见识过很多高手。

  从那时起,她的夏天不再那么无聊。少年每天都会准时出现,然后又准时离开。就如同专门为她排的一场戏,虽然内容一成不变,但是在这小湖边,却多出一丝灵动之感。

  微风拂过,花绫捋了一下耳畔垂下的秀发,样子端庄典雅,嵌在这亭楼中,更像是一幅画。

  凉风中已经感觉不到丝毫暑意,似乎在提醒人们:夏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夏天要结束了,意味着她要回皇宫了。算不上长久的思念,她觉得与少年已经成了故人,只是还互不相识。

  “公主殿下,我们可以出发了。”

  统领花文卿出现在阁楼上,恭敬的说道。他的眼光瞥见了外面的那个少年,眉头微微一皱。然而作为臣子,即便是统领,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应该管的。

  花绫收回目光,眼睛一闭一睁,去了柔情,变得孤冷。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统领在此稍等,本宫还有点事要处理。”花绫转过身来,那样子,全然看不出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是!”花文卿恭敬的回道。

  花绫不由再次瞥了湖边的少年一眼,将白纱遮面,而后才朝着亭楼边的楼梯走去。

  亭楼一半建在湖上,一半靠在山前。亭楼之下还有一个花园,此时一片五颜六色。花绫没有流连这缤纷的光影,径直出了花园。侍卫们纷纷行礼,她只是淡淡的点头回应。

  到了下方,因为山壁的遮挡,看不到了那边的风景,需要绕过一小段距离。她的步伐说不上轻快,反而显得有些不安。

  这天下的百姓,都不过是自己的信徒。他,也不例外。

  花绫心中这样告诉自己,可是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她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公主。峰回路转,明媚的柳岸再次映入眼帘。她踩在着有些湿润的草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每一个脚印都像是模子刻出来的一般,整齐划一。那是经过长期的宫廷教育,而变成习惯的礼仪表现。

  此时她没有在乎这些,目光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影。

  那个少年还在那里,相对于四年前,他已经长高了很多,武功也是大有长进。他的拳脚在柳树下来来去去,引得柳枝摇摆,不时有柳叶飘落。

  在花绫见过的习武之人中,已经算是到了高手行列。

  或许是因为习武之人的警觉,少年很快就发现了岸边多出了一个人。只是当看清那个人影时,不由愣在了原地。

  他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但是心里又很清楚以前肯定不曾见过。仔细想了想,才回忆起以前家里珍藏的一幅画,来人便如同画中的美人一般。

  他的动作一下子变得僵硬无比,如同木头一般的收回自己的拳脚,而后像木桩一样立在那里。

  微微低着头,眼睛却时不时的往上瞄。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双手并没有显得不知所措。两手一前一后,看起来谦卑有礼,同时又有着很好的起手之势。

  花绫就这样平缓的走了过来,而后站定,微微一礼。

  “公子有礼。”

  少年的打扮看不出丝毫贵气,甚至有些寒酸,但是花绫还是以公子相称。她觉得对方虽然穿着清寒,却有着常人难有的气质,必然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

  少年急忙双手抱拳回礼,“姑娘有礼。”

  两人第一次对话,如此平淡,就如同湖上的春风拂面,平淡却又舒适。

  “姑娘来此,所为何事?”少年微微一顿,已经站直了身子。然而他并没有盯着身前的姑娘看,那样显得不太礼貌。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亭楼,猜测花绫是从那里走来,却不知道那里住的是谁。

  “公子又为何在此……”

  花绫微微一笑,言语轻荡,像是鱼儿跃出水面的水花四溅。然而其中又好像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口吻,那是身为公主自然而成。

  少年看着对方的笑颜,礼貌的开口回道:“不瞒姑娘,在下不过来此活动下筋骨,请不要介怀。”

  他猜测对方从那亭楼之中而来,便下意识的以为是为了来驱赶自己。说完之后,他不由再次看向对方的表情。

  花绫并没有要赶人的意思,不然这个少年又如何能出现在这里。她微微转身,看着涟漪飘荡的湖面。

  “夏天快结束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不需要回答。少年看着那个背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实际上两人年纪相仿,然而他却表现得有些谦卑。除了因为礼貌之外,还是因为他觉得是自己闯入了别人的地盘,引得别人不满。

  花绫没有猜测少年的心思,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微微一愣,而后拱手回道:“小武。”

  这个名字很假,假到一听就不是真的。花绫笑了笑,没有拆穿,而后轻轻开口:“小武,谢谢你。”

  说完这句,她便转身朝着亭楼而去,留下少年愣在原地。少年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没有施何恩惠,这句“谢谢”受之有愧,便想要还拒。然而等他回过神来,那个人影已经走远。

  突兀的道谢让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者说短暂的对话都显得有些莫名。莫名而简单,简单到不应该花心思去猜测其中是否另有深意。

  他只记得那个女子飘然脱俗,如同落于九天。仔细想来,却又不记得那具体的容颜,只知道很美,惊心动魄的美。

  只记得在这样一个夏天,有这样一个姑娘,来了又去,只为了对他说句“谢谢”。

  少年终究年少,还不明白什么叫伤感。他淡淡的带着笑,在这个夏末午后,因一场迷人的相遇而开心。一见如故之后,也不管以后还是不是还有重逢。

  ……

  现在的花都,在六国时期是属于璃国的领土。锦绣大帝统一南部后,将此定为花国首都,同时重修皇宫,历时六年后才完全改造完成。

  皇宫在整个首都的中央,四面城墙隔离,作为城中城。东南西北四面城墙上各有一门,依次为:山岳门、九鼎门、重河门、四谛门。

  穿过最外围的城门,皇宫内部还有两道城墙,每道城墙又各开两门。最里面的是君天门和皇土门分居东西,中间的太上门和临仙门则朝向南北。

  三道城墙,将皇宫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有严密的部署,可谓戒备森严。

  皇族的居住地是在皇宫的北面,小湖别院在花都的南面,所以花绫回家,基本上等于要穿过整个皇宫。

  她坐在马车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夏天过去了,意味着她闲散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作为花国的公主,更是作为花国的神女,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重。

  从去年开始,在宰相的授意下,花都四神合庙的修建工作已经交给她管理。这原本是工部负责的差事,但是因为其意义重大,又显得不太一样。

  花国各地都有四大神的神庙,但是每个神庙都只供奉一个神明。四神合庙将同时供奉四大神,在这个封建社会,意义可想而知。

  信仰需要的是忠诚,不同的信仰之间,注定会有不同的偏见。四神合庙要将四神齐聚,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这一工程因为有神女的存在,而又变得可能。

  但是如果其中出现任何差错,必然将会引起百姓强烈的不满。让花绫来负责这件事,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是如果搞砸了,也许她的形象便也会毁于一旦。

  到了临仙门,花绫叫停了马车。

  城门的守卫纷纷跪地,她只是摆摆手,径直走到门边。

  那里有一块石碑,一块并不规则的石碑。石碑的上面有两行字,刻痕深浅不一,看起来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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