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20块钱,要把我们两个都拖下水了。"班长临走时拍着我的肩膀说了这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
我叫林昭阳,1976年入伍,在川南一个步兵连当兵。那时候,我刚满十八岁,血气方刚,一心想着当个好兵,为国争光。
在新兵连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班长孟庆华。他是个老兵油子,但待人十分厚道。记得第一次野营拉练,我的水壶漏水了,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水壶给了我,自己却在烈日下硬是憋了一整天的水。

那时候的部队,条件艰苦得很。我们住的是土坯房,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但孟班长总说:"咱们当兵的,就得过得比老百姓还苦一点,这样才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
1978年春节过后,孟班长要退伍了。那天晚上他正收拾行李,突然支支吾吾地找到我:"昭阳,能不能借我20块钱?"在那个年月,2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顶得上我们三个月的津贴了。
"班长,你要钱做啥子用?"我问他。看他神色慌张,我心里也打起了鼓。
他叹了口气说:"我想去趟省城,听说那边有个技工学校在招生。我老家那个砖厂,实在不想回去了。我爹娘那边,我已经写信说好了。"
我想都没想就把钱借给了他。那是我攒了大半年的津贴,原本是想给家里买点年货的。可我知道,对班长来说,这可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临走那天,他说了开头那句话。我当时还笑着说:"班长,你这是说啥子晦气话。"谁知道,这句话还真就应验了。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我正在值班室写报告,收到了孟班长的来信。他真的考上了技校,学的是机械维修。信里还夹着20块钱和一张存款单。

可就在我高兴的时候,指导员突然进来查岗。他看见信封里露出的钱和存单,脸色顿时就变了。原来,就在前几天,连队的200块公款不翼而飞,正在排查。
"这钱是从哪来的?存单又是怎么回事?"指导员厉声问道。
我如实说明了情况,还把信拿给他看。可他却说:"一个普通战士,怎么可能借出20块钱?更何况,孟庆华退伍后不久,连队就丢了钱。这里面,恐怕有问题。"
事情很快闹到了团部。那段时间,我被反复审查。每天都要写检查,交代和孟班长的关系。有人说我是孟班长的同伙,故意制造借钱的假象;也有人说我包庇他,明知道他偷了钱还替他打掩护。
更让我寒心的是,有人开始翻出孟班长当年的"老底"。说他爱打小算盘,总爱跟战士借东西,这次偷钱肯定也是他干的。
我气不过,写信告诉了孟班长。没想到三天后,他就请假回来了。他带来了技校的借条、收据,还有当时去省城的车票,甚至连在车站买的两个馒头的票据都保留着。
"我对不起你,昭阳。"他红着眼眶说,"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那个年代借钱容易惹麻烦,可我还是这么自私。"
我却说:"班长,你没错。咱们军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信义。我相信你,就像你当年相信我一样。"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直到两个月后,真相大白。原来是炊事班一个老伙夫偷的钱,他本想拿钱去赌博,结果输光了,就躲在县城不敢回来。

组织对我进行了严肃处理。因为违反部队纪律,私下借贷,我受到了记过处分,还被取消了入党资格。但奇怪的是,我反而因此在战友中有了威信。
"林昭阳是条汉子!"大家都这么说,"宁愿自己受处分,也不出卖战友。这样的人,值得信任。"
1979年春节前,我被选为班长。班里有个老兵说:"咱们班现在需要的,就是林昭阳这样重情重义的人。"
一年后,经过组织考察,我正式入了党。在入党宣誓的那天,我紧紧握着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像孟班长教我的那样,做个正直的人,对得起这身军装。
1980年春节,我收到了孟班长的贺卡。他已经从技校毕业,分配到了省城一家机械厂。卡片里,他写道:"昭阳,那20块钱,改变的不只是我的命运。它让我明白,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懂得感恩和守信。"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部队一干就是九年。1985年转业的时候,孟班长特意从省城赶来送我。他已经当上了车间主任,还在厂办夜校教书。
"这些年,我一直在帮助年轻人。"他说,"就像当年你帮助我一样。每次发工资,我都会拿出20块钱,资助一个上不起学的孩子。"
听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20块钱,就像一颗种子。它不仅改变了我们两个的命运,更在默默地影响着更多的人。
这些年,我常常想起那段经历。每每遇到想要帮助别人的机会,我就会想起孟班长当年那句话:"这20块钱,要把我们两个都拖下水了。"可正是这"下水"的经历,让我们的生命有了不一样的高度。
今天,我已经退休了。桌上还放着那张1978年的存单,提醒着我:人这一生,遇到多少次机会,就有多少次选择。重要的不是选择的结果,而是在选择时的那份信任和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