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的大学教育体制中,存在着三种形式,即国立大学、私立大学和教会大学,教会大学中最有名的当属燕京大学,其最初的地址是在北京崇文门外船板胡同。
很多人将燕京大学和北京大学混为一谈,以为二者是传承的关系,其实这两所大学完全是两回事,前者是教会大学,后者是国立大学,历史上没有任何的隶属关系。
只是建国后的院系大调整中,燕京大学被撤销,而北京大学迁移到了燕京大学的校舍燕园,也可以说是北京大学鸠占鹊巢,现在的北大校园是原来燕京大学的。
1918年,美国传教士司徒雷登出任燕京大学校长,他看着仅有五间校舍和十几位老师的学校就犯愁,因为仅凭这些条件根本无法满足他的要求,于是,他看中了北京西郊的一块风水宝地,准备在这里办一所中国最好的大学。
这里原来是一位清朝王爷的园林,后来被一位叫陈树藩的陕西督军买下,准备给老太爷养老之用,近当年的价值至少要二十余万,这笔巨款司徒校长无论如何是拿不出来的。
可是,当陈树藩的父亲得知是办学校后,爽快地让儿子半卖半送地促成了交易,司徒雷登仅用6万大洋便拿下,而这位陈督军更爽快,用2万元作奖学金,奖励那些优秀的学子。
也就是说,司徒雷登只用了4万大洋便买下了这一大片地,而陈树藩提出的条件,只是每年要从他创办的成德中学中,不经考试便招收几位陕西籍的学员,司徒雷登当然满口答应。
看来,不管民国军阀怎样的被后世谴责,但他们对教育的重视程度,那是很让人感动的,如韩复榘、如刘文辉,甚至那上演复辟闹剧的张勋。
陈树藩,字柏生,1885年生于陕西安康王彪店,现在叫做大同镇的一个小商人家,父亲做丝绸生意,将本地出产的丝绸运到西安贩卖;叔父是清末拔贡,陈树藩幼年就跟随这位叔父读书,他虽聪颖过人,却不是太喜欢这些诗文词赋,感觉在这乱世之中,习武的前途更大。
1905年,清王朝取消了科举,这更让陈树藩坚定了从军的意志,适逢陕西陆军小学招生,他成为第一期的学员,三年后,陈树藩与同学张钫等一起,被保送到保定陆军速成学堂,也就是后来的保定军校,这里面可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包括蒋介石在内的很多人,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毕业后,陈树藩回到陕西,在陕西陆军混成协炮兵营当排长,此时正是民主思潮汹涌,革命党四处发动起义和暗杀之时,陈树藩也接触到了革命思想,并在井勿幕的介绍下加入了同盟会。
武昌起义爆发后,他与陕西的革命党人立即响应,拥戴张凤翙建立“秦陇复汉军”,光复西安,后因在革命党人中受排挤,便去井勿幕处任职,他组建民军,征战四方,为陕西的独立立下战功。
井勿幕
相比于四川搞笑式的军阀混战,陕西在独立后的这几年中,是真刀真枪的血拼,因这里的哥老会和刀客,在军队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这可比四川的袍哥要凶悍百倍。
经过多年的角逐,陈树藩地位一路飙升,不仅超过了原有的一帮大佬,还得到了北洋政府的看重,在扳倒了袁世凯任命的陕西督军陆建章后,又逼走了黎元洪任命的陕西省长李根源。
1916年,31岁的陈树藩终于脱颖而出,被段祺瑞政府任命为陕西督军兼省长,开启了他对陕西长达五年的统治。
陈树藩能主政陕西其实也是有原因的,首先,他与曾任保定军校校长的段祺瑞有师生之谊,段总长对他是十分信任;其次,陈树藩在剿灭白朗起义军时立有大功;再有就是陈树藩很会做人,他以大洋开道,各方关系他都处得很好。
钱从何来,他的钱是鼓励陕西各地广种鸦片,并强征一半以上的收益为“烟税”,这样,陈树藩获得了巨大的利润,他用这些钱一方面全力扩充军队,打点各路神仙,还在京沪杭一带广置地产,北京西郊的那一片地,便是他置办的地产之一。
种植鸦片给陕西地区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不仅严重败坏了当地的风气,还使得民众的温饱受到了威胁,这倒行逆施的做法也为他日后的倒台埋下了祸根。
在主政陕西期间,陈树藩实在是乏善可陈,但有一件事却做得很漂亮,那便是将李世民墓中昭陵六骏中的“四骏”,从外国人手中追回,其他“两骏”早已被美国人盗走。
要知道,这可是李世民当年最心爱的六匹战马的浮雕,是国宝级的文物,邮政局曾发行过一套《昭陵六骏》的邮票,可见其珍贵程度非同一般,陈树藩的这一功绩,对中国的文物保护可谓是立下了大功。
在那个乱世中,如果陈树藩选边站队正确的话,他在中国历史的舞台上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当年在广州的孙中山很希望能在陕西建立革命基地,派陕西籍的于右任前来说服陈树藩。
然而,一心想做陕西土皇帝的陈树藩,如何会请一个“婆婆”来管自己,再说了,他也不想与北洋政府撕破脸,此事后来也是没有了结果。
1920年,段祺瑞在直皖战争中战败,投靠段祺瑞的陈树藩自然也兵败如山倒,于是他改投奉系的张氏父子和直系的曹锟,继续在陕西维系着他的统治。
陈树藩尽管在地方上作恶多端,但他对学生很好,当时在北京的二十几位陕西籍学生,追随李大钊革命,在闹学潮时被奉系军阀逮捕,生死未卜。
陈树藩听闻后立即亲赴北京,找到奉系大佬杨宇霆,一通的游说,将这些学生统统救出,也算是他在位时立下的大功一件。
随着鸦片在陕西的泛滥,粮田日渐减少,烟患日益严重,民众水深火热,陈树藩为了维持统治,更加丧心病狂地增税加赋,连他一贯热衷的教育经费也难以为继,造成学校教职员工罢课游行,在社会上掀起了“驱陈运动”,北洋政府不得不免去了陈树藩陕西督军的职务。
不甘心失败的陈树藩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倚仗着自己雄厚的实力顽抗,可是,其臭名昭著的名声加上多年的恶行,部下早已是众叛亲离,在对阵中很快便败下阵来,陈树藩只带着卫队逃往汉中。
接任陕西督军的冯玉祥是不会容忍陈树藩苟延残喘,他派遣部队由宝鸡和安康两路夹攻,陈树藩又只能仓皇出逃。
在四川流窜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被剿灭殆尽,只能携家人去了上海,宣布下野;不久后去天津当了寓公,因为很多北洋大佬都聚集于此,彼此相见很是亲切。
而在这场狗咬狗的交战中,最大的受益人是冯玉祥,他以陕西为基地打造了西北军,逐鹿中原,不断地发展壮大,最终成为左右中国走向的强大势力。
陈树藩用以前搜刮的钱财创办了一家钱庄,交由朋友经营以维持日常生计,他也热衷办慈善,虽然他不牵头,但每次赈灾捐款时,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此时的陈树藩早已厌倦了军阀间无休止的争斗,他如倒了台的孙传芳一样,潜心向佛,每日以诵经和抄写经书度日,远离了尘世的喧嚣。
蒋介石北伐时,想请他出山,利用他在西北的影响力,从侧翼组军入两湖,以减轻北伐的压力,但陈树藩也不为所动,只在家吃斋念佛,江湖上的事,一概不问。
“七七事变”后,陈树藩作为北洋老人,在国内有一定的影响和号召力,日本人也多次请他出山担任伪职,都被他严辞拒绝,仅就这一点来看,绝大部分的北洋军阀都有着自己的底线,除张宗昌这极少数的厚颜无耻之人。
但是,华北地区最大的汉奸头子,时任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的王揖唐十分看重陈树藩,三番五次地请他去伪政权任职,为避免纠缠,陈树藩决定远离天津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在日本人严密的监督下,陈树藩不得已抛妻别子,化妆出逃,他混在难民人流中,只身逃往四川,路过陕西时,也许是过往的苦楚,他过家门而不入,只跪地遥拜后,又踏上了漫漫的长路。
历尽千辛万苦后,陈树藩终于抵达了成都,蒋介石知道后,特地派人送来两百万法币和军事参议院的聘书,陈树藩微微一笑道,钱可以留下,但这聘书就算了,原物奉还。
抗战胜利后,他从成都返回天津,可是因父亲在杭州去世,作为大孝子的陈树藩,将父亲安葬在西湖的金沙港,他也在离墓地不远处定居了下来,每天依旧诵经礼佛,不问世事。
蒋介石发动内战后,本已跳出三界外的陈树藩心急如焚,他上书蒋介石,要求停止内战,和平建国,让老百姓能安居乐业,有一个喘息的机会;当然,他的上书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1949年11月2日,陈树藩在杭州病逝,终年64岁。
观陈树藩的一生,作为乱世中的一名地方小军阀,他始终徘徊在各个大势力之间,在夹缝中求生存,最终打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也算是当时的一位地方枭雄。
虽然他在主政之际没有什么能拿得上桌面的政绩,反而因种植鸦片而备受后世谴责,但他生性并不暴虐,也没有残酷镇压民众的暴行,而他捐地兴学的善举,却永远地流芳后世。
特别值得赞扬的是,他晚年保持了底线,化妆成难民辗转跋涉千里,宁死不当汉奸,气节高古,足以弥补早年被人诟病的恶行。
青灯黄卷,念经修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为北洋军阀中的善终之人,相比之下,那位孙传芳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造化弄人,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