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日日夜夜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5-10 20:14:52

一九四二年八月的一天,德寇的轰炸机一早就飞临斯大林格勒城市的上空,狂轰滥炸,一批去,一批来,前后达两千架之多。回击的炮火不断在空中爆炸。全城都着火了,斯大林格勒大会战跟着这场大火开始。

成千上万的斯大林格勒人逃难了。他们在伏尔加河东岸的草原上走着,拖着饥饿疲惫的身子,往爱尔屯方向走去。

二十天以后,奉命赶来参加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营长沙布洛夫在爱尔屯火车站,和一个自称是安娘母亲的逃难女人告别以后,率领全营战士走到伏尔加河岸,由小火轮拖带的驳船把他们渡到斯大林格勒去。

有一个看护刚从对岸运送伤兵过来,把他们护送走了,对岸还有伤兵等着,她又随船回去。她转到小火轮的船尾上,挨着沙布洛夫坐下。沙布洛夫问她:“您这样渡来渡去,难道不害怕吗?”

那姑娘笑笑说:“您知道什么是可怕吗?我才十八岁,要是我梦想的一切都没有了,那就太可怕了!您有三十五到四十岁了吧?是不是?” “是。”沙布洛夫苦笑了一下。

这时敌人射来了炮弹,落在轮船前面的水里。随着头顶上出现了敌人的炮兵观察机。敌人的炮弹一个跟着一个准确地射来。一个炮弹落到轮船上,轰的一声,一切都翻倒过来,沙布洛夫也被抛到水里去了。

人们在四周水面上挣扎。沙布洛夫看见那姑娘也淹进水里,立刻向她泅去,抓住她,把她拖回驳船。驳船上的营参谋长马斯林尼可夫,正脱下了皮靴准备下水,一见沙布洛夫救了那姑娘游来,就把他们拖了上去。

落水的战士一个个泅水上了驳船。一只汽艇开来把驳船拖到对岸码头。这时,不仅听到了炮弹的轰炸声,也听到了附近的机关枪声,这使不明斯大林格勒城内真相的人,都感到了惊异。

兴奋激昂的人们都急忙赶着上岸。那姑娘也是抢着上去的一个,当沙布洛夫记起那姑娘时,她已经走得不知去向了。

晚上十点钟,沙布洛夫把他的最后一连人引渡过伏尔加河时,雷雨大作、四周漆黑。前面地平线上,大炮掀起的鲜红火柱,腾腾直上。在这样的黑夜和大雨中,根本谈不上热食,司务长摸索着把干粮分给了大家。

炮声与雷声在远处近处交响着。沙布洛夫料定危险将会在拂晓时不断降临。半夜,他把那些疲惫不堪的人们带到沿岸一带已成废墟的街上时,团长巴柏琴科派来了交通兵,请他马上到师长那儿去。

师部设在一座楼房墙脚下的深洞里。沙布洛夫一走进地下室就听见团长叫他,他看见才出医院的师长普罗琴珂也站在那里。师长素来关心自己的老部下,他迎着沙布洛夫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阿列克塞,您还活着!”

他随着说:“看,我也活着,这很好。”然后就向昏暗中的一个人说道:“将军同志,这是我的老战友,在莫斯科附近一同作过战的沙布洛夫。”

召集的军官到齐以后,师长向大家说明本夜的战斗任务是:必须乘夜把抵御敌人主攻方向的师团余部接换下来。他作了布置以后,接着把集团军总指挥部派来的三个熟悉城里地形和情况的军官叫来,交给巴柏琴科去做向导

然后,他转过身去,问那暗处的将军同志:“可以让军官们回去了么?”“稍等一下!”将军说着,走近灯前。沙布洛夫看清他了:中等身材,狮子般头,炯炯的眼睛,从各方面都显出坚毅不拔的气概。

将军问沙布洛夫:“您参加过街道战么?”“参加过。”“工兵在前,自动枪手在前,优等射手在前,您懂得么?”“懂得。”“并且您自己也在前。我们斯大林格勒就是这样作战的,您懂得么?”“我们那里也是这样!”沙布洛夫回答说。

“好,让他们走吧!”集团军总指挥说。沙布洛夫正在走出去的时候,听见师长在回答将军的问题时,说了一句:“不要紧,他对付得了!”沙布洛夫想,这大概是说他的。

沙布洛夫有个警卫员,是个勇敢能干的自动枪手,虽然年届三十,但全营的人还叫他别加。沙布洛夫回营时,别加已在一栋打坏了的小屋中间给他安排好了一个要爬行才能进去的指挥所。

沙布洛夫把参谋长马斯林尼可夫、代理营政治委员帕尔番诺夫和三个连长找来,指着地图对大家说:“我们前面这三座大楼已被德寇占领,今夜我们要去夺了回来。”他要求各连连长在半小时内分别选出五十个自动枪手和优等射手。

他把兵力分成三部分分头出动。在出动以前,他到各连巡视。当他走到第二连时,突然想起在爱尔屯时见过一个满嘴胡须而举止镇静的老兵。他想:他大概过去是个剽悍的猎人,夜战一定很有经验。于是叫道:“孔留珂夫!”

“有!”孔留珂夫陡然象从地里钻出来似的,立在他的身旁大声回答。沙布洛夫对三连连长鲍塔颇夫说:“把这个孔留珂夫编上,他也去!'

被指定来给沙布洛夫带路的茹克上尉是一个团参谋长。他的那个团的团长和政委都在白天的战斗中牺牲了。他把沙布洛夫营引到前面那条街的背后。街的正面就是前线,可以从那里看见街前广场那一端德寇占据的三座大楼。

广场这一端是茹克上尉那个团的余部据守着。上尉把沙布洛夫营领到街的背后时,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但他不回去,却要求一起去夺回楼房。他说:“既然我们失去了这个阵地,我就应当把你们带到那里。”

沙布洛夫按照作战计划,自己率领一支队伍经广场中央前进。分手以前,他一手抓住一连连长高尔建科,一手抓住二连连长维诺库洛夫,把他们揽在怀里,过了一会又一声不响地把两人放开。大家立刻在黑暗中分头出发了。

沙布洛夫带着攻击队伍,冒着敌人的炮火和枪弹,在广场上利用地形和时机,不断伏倒、跃起,当跑到最后五十米的距离时,敌人的机枪刚刚打完一排子弹,大家就一口气向那楼房墙壁冲去。

沙布洛夫第一个奔到楼房墙边,警卫员别加紧跟着他,一下子把他送上窗台。他迅速地把一颗手榴弹向窗内扔去,接着自己就跳回街上。

房内一声轰响。别加又把沙布洛夫送上窗台。沙布洛夫伸手来拉别加,别加又来拉后面的人·······一眨眼间就有几个人跳进房里去了。

沙布洛夫用从德寇那里学来的办法,为了预防不测,一跳进房间就端起自动枪一阵扫射,随着他听到了痛叫和呻吟。

他领着攻击队从一个房间打到另一个房间,用自动枪直射,扔手榴弹,用拳头同敌人肉搏。敌人被打得东逃西窜,走投无路。战士伏在广场上时渴望用刺刀杀死德寇的希望如愿以偿了。

天色渐明,沙布洛夫知道高尔建科和帕尔番诺夫两边也得手了。接着,茹克上尉一颠一跛地走来,后面跟着三个战士,押着五个反绑着手的德寇。他得意地说:“您看,怎样处置他们呢?”

沙布洛夫说:“您带上几个自动枪手,把他们解到贵团去,往上转交就好了!”茹克高兴地说:“用不着自动枪手,就我押去行了,他们是跑不了的!”说着,他押了俘虏出门走了。

沙布洛夫在楼下给自己选了一间半地窖室的房间作为临时指挥所。他刚坐下,孔留珂夫又押着一个半老的俘虏进来,“捉住了,大尉同志!”他满脸高兴地说。

沙布洛夫问孔留珂夫在旧军队里干到甚么职衔。“上等兵。”孔留珂夫说。“你那俘虏也是上等兵。”沙布洛夫说。孔留珂夫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他是个上校呢!”

这时从高尔建科夺回的楼房里拉来了电话线。高尔建科在电话里报告说,他那里一切都好,阵地也在构筑中。帕尔番诺夫的电话线也架到了,沙布洛夫立刻打电话去,但是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尉,他说,帕尔番诺夫受了伤。

沙布洛夫立刻跑到帕尔番诺夫那里去,他看见帕尔番诺夫躺在地上,一大片炮弹炸伤了他的腹部,身上还在流血。帕尔番诺夫望了望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随着就闭了眼睛。沙布洛夫含着泪水望着一个战友死去。

争夺楼房的战斗继续进行着。普罗琴珂在战斗的间隙中来了。沙布洛夫陪同师长巡视各机枪的火力点和迫击炮手在墙外挖的战壕。普罗琴珂突然对一个向他立正的中士叫道:“迫击炮打来了。乘你还活着,卧到自己的战壕里去吧!”

中士急忙跳到自己的浅战壕里。战壕没有把他的全身遮住。普罗琴珂说:“看!头保住了,屁股却打掉了!”普罗琴珂转身对沙布洛夫抱怨说:“当师长的人要来管这些!我什么时候能把你们教会害羞呢?”沙布洛夫默然无语。

回到地下室时,普罗琴珂对沙布洛夫说:“一般说,你扼守得不错,把阵地坚守住了。但是不要忘记,要教育大家。如果你今天不教好他,明天他就会被敌人打死,白白地被敌人打死!”

师长走后,敌人的再次攻击也被击退。傍晚,别加给沙布洛夫端来一锅子煮熟的马铃薯。沙布洛夫惊异地问他从什么地方弄到的?别加含糊地说,就在附近。他象慈母一样坐在沙布洛夫身旁,看他大口吞吃着。

沙布洛夫吃饱后再三追问马铃薯的来历,别加只好对他说:这院子有个侧屋,侧屋底下有个地下室,里面有个女人,丈夫被打死了,她带了三个孩子住在那里。这马铃薯就是她给你送来的,还说要的时候再拿来。

沙布洛夫很奇怪:在这样一片废墟中竟有带着小孩的女人住在那里,他立即叫别加带他经过残垣颓壁走进那地下室,果然看见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带着两个女孩和一个婴儿蹲在那里。

沙布洛夫打算把她们送走,那女人死也不肯,她指着孩子们说:“要是一个人,我早就走了。带着她们离开,她们会死去的。我决不走。我把所有吃的东西都搬来了,也许会等到你们把德国人打走的一天。”

沙布洛夫走到外面,望了望眼前的一片焦土废墟,想道:“呃,我们的人们都被赶到哪里去了啊?”前面就是德寇,他回顾了一下自己据守的被打得烂穿的楼房, 自语道:“这里现在是我们的人,我们决不放弃这些房屋。”

黎明,敌人又开始攻击,楼房左右的广场边缘被敌人突破了。早晨九点钟,团长巴柏琴科打电话来问:“你守得住么?”沙布洛夫说:“守得住。”“守住!守住!我马上就到你那里来。”沙布洛夫听到这里,电话线断了。

此后,他和团里的一切联系都断绝了。巴柏琴珂也没能到他这里来。德寇占据了广场四周的所有房屋,沙布洛夫营陷入了包围。沙布洛夫必须守在这里,等待我军突破敌阵后前来援助。

沙布洛夫训练大家精确射击。他把大多数战士的子弹收来,集中到优等射手身上。其余的人带手榴弹。在连续三昼夜的战斗中,德寇均被击退。墙脚边,院子内,各个破窗户前,都躺着敌人的尸体。

第四天,当一切都被敌人的大炮轰得摇动的时候,忽然那地下室的女人轻轻地走进沙布洛夫的指挥室,把一个土钵子往桌上一摆,说道:“煮了点白菜汤,请尝尝吧!”

“谢谢!”沙布洛夫望了望她,感到这一切奇怪得叫人难以置信:战场上有藏着三个小孩的掩蔽部;眼前有送来白菜汤的女人,而她又是这么镇静·······

到第四夜,激烈的炮声在南北两面通宵达旦,炮弹径直打到这几座楼房里来。沙布洛夫想,这一定是我军正在向他这里突进。果然,拂晓时分,我军的自动枪手,满身是汗,在追击德寇中愤激地冲进了左边楼房的院子。

在头批到达的人们中有团长巴柏琴科。他满腮胡须,神色困惫,一支自动枪挂在颈上,满手满膝都是污泥和石灰。,沙布洛夫立刻奔上前去拥抱他,拥抱这个平时有些粗暴和吹毛求疵,然而现在却感到极其亲切的团长。

“我不是在电话里对你讲过,说我就来。”巴柏琴科几乎是叫喊地对沙布洛夫说。“阵亡多少?”他又问道。“阵亡五十三,负伤一百四十五。”沙布洛夫答道。

“不爱惜人,太不爱惜!”巴柏琴科说,“不过一般地说倒是不错,守得很好。叫人弄点水来给我喝。”等别加去弄了水来时,沙布洛夫一看,中校已歪在桌子边,头搁在自动枪的子弹盘上睡着了。

沙布洛夫自己也感到疲倦不堪,自从踏着破窗户跳进这房间以来,他已经战斗四天四夜零七个钟头了。为了不使自己睡去,他靠墙立着。战争到第九昼夜时,才好象开始沉寂起来,沙布洛夫一倒下去就睡着了。

半夜以后,沙布洛夫被惊醒过来,同马斯林尼可夫坐在各自的床上闲聊。马斯林尼可夫突然调皮地问他:“喂,您恋爱过么?”“什么?米加,您说恋爱么?”“难道你没有恋爱过吗?”“恋爱?”沙布洛夫闭起眼睛,吸了一口烟。

沙布洛夫突然立了起来,把马斯林尼可夫拉在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米加,你才二十岁,好年龄!小九岁比大九岁要好得多,您懂吗?”他一下把马斯林尼可夫搂抱起来。

沙布洛夫本来是一个历史系大学生,战争把他带上了战场,他曾五次负伤,两次荣获奖章。战争的艰苦也把这个高大的青年拖得微显苍老了。马斯林尼可夫提出的恋爱问题,一下拨动了他的心弦,他开始沉思起来。

马斯林尼可夫出外打听运送伤兵的消息去了。不久走了回来,告诉沙布洛夫:“伤兵在夜间通通运走了。照料运送的,就是我们从河里拖上来的那个姑娘。我把她带来了,让她休息一下。”

他边说边走到走廊里,大声叫道:“安娘!

安娘走进门来,羞答答地停在门口。沙布洛夫想扮成一个殷勤的主人,他一面慌忙说道:“请坐!请坐!”一面笨拙地端起一条凳来砰的一声往地板上一放,弄得这位姑娘抖了一下。

他们互相问好以后,沙布洛夫就叫别加拿点东西来吃。沙布洛夫把酒倒在两个杯子里,给了马斯林尼可夫和安娘各一杯,问安娘从前住在哪里,安娘说:“就在本城,沿这条街走去就是,现在已被德寇占据了。”

马斯林尼可夫有事出去了。安娘说:“他同您一样,是一个好人。不过又同您不一样,他还很年轻,而您已经······”“总之,您已经把我当作老头子了!”沙布洛夫摇了摇头。

沙布洛夫告诉安娘,九天以前,他在爱尔屯见到了她的母亲。接着,他叫安娘躺到沙发上去休息,他说:“我要出去。您该走的时候,我会来叫您的。”安娘伸腰躺下了,沙布洛夫把自己的军大衣给她盖上。

安娘问沙布洛夫:“您出去时,穿什么呢?”沙布洛夫说他白天不穿军大衣走路。安娘说:“这话不对。”沙布洛夫说:“我随时都说真话,请记住这点。”“好的,”安娘说,“那么您究竟多大年纪?”“二十九岁。”安娘吃了一惊。

浴血苦战又开始了。天色断黑,沙布洛夫同马斯林尼可夫才回到营部。派来当营政治委员的王林一颠一跛地来了。他是刚从军医院来的,战前是本城共青团的市委书记。他来后不到十分钟,就把全营的情况都了解了。

不久,别加来报告沙布洛夫:“两点钟以前,前面那块无主的地段上,有人在哼叫,安娘正好起床,听见声音,就带着她的卫生员一起爬去救护,孔留珂夫也跟去了。”沙布洛夫一听,立刻惶急起来。

不多时候,孔留珂夫和卫生员扶着安娘从黑暗里走了回来。孔留珂夫报告说,他们三人爬到一堆倒毁的砖土边,找到了我军一个身受重伤的侦察中士,德国人照着哼叫的地方开了炮,把他打死了,安娘也受伤倒下······。

安娘沉默地躺在草褥上。她的军帽下面扎着绷带,脚上的伤也裹好了。沙布洛夫决定星夜把她运走,问她怎样?她微笑着说:“马上就要把我送走么!”接着她陡然问道:“您会惦记我吗?”沙布洛夫说不出的欣喜,点了点头。

大家把安娘放到担架上,抬出去同其余的伤兵一块运走。街上还有些黑暗,沙布洛夫随着担架,心里有极想向她说的话,但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出乎自己意外地向她倾下身去,用脸颊紧贴着她的脸。

普罗琴珂师的阵地上开始沉寂了。这是德寇在作新的部署,把力量调到南面,力图把斯大林格勒截成两段。因此从南方日日夜夜地传来了大炮的轰鸣声,而这里却只有小规模的接触。

营里组成了小狙击队,勇敢的马斯林尼可夫一连几夜都坚决要求去参加。白天,当他袭击回来睡觉以后,沙布洛夫揭起他的军大衣一看,大衣上满是被弹片打穿的小孔。沙布洛夫的心疼了。

晚上,马斯林尼可夫又要去参加夜袭。沙布洛夫说:“今晚你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真的吗?干什么?”“补您自己的大衣去!”沙布洛夫说,“米沙,这是命令。战争是长远的,要想到未来。”马斯林尼可夫于是留下不去了。

这天,普罗琴珂师的南边(右翼)整天都在激战,不久敌人就突进到伏尔加河,截断全线交通。普罗琴珂师同集团军的交通就断绝了,不知道邻师的动静,也不知道总指挥部现在哪里,普罗琴珂决定派沙布洛夫去联络。

沙布洛夫乘着黑夜,冒着危险完成了任务。回到营里,他看见一位戴着眼镜,领章上有两颗长花的中年客人在等他。政治委员王林介绍说:“这是亚弗杰也夫,莫斯科来的记者同志。”

沙布洛夫同记者握了握手。记者说:“我一到前线,有人就劝我到您这里来。都说您夺回三座大楼房,和德寇苦战十六昼夜,没让德寇前进一步。”他要求这里的人们谈谈。

他们来到一座楼房墙外的战壕里,看见战士们正在一块吸烟,孔留珂夫象做诗一样劝着大家说:“烟,卷起;老乡吸。”引得周围的人都发笑。

“这就是孔留珂夫上士。”沙布洛夫说,“因为他作战勇敢,我已替他请勋章了。”孔留珂夫一听,高兴得忘记了说应有的答词“效忠苏联!”却高呼道:“誓死效劳!”他用了极大的耐心才没有把“承大人恩”这个下句说了出来。

他们同孔留珂夫谈了一会就向二连走去。刚刚走到,敌人就打来几个重炮弹,落在掩蔽部后面爆炸了。沙布洛夫把记者推进掩蔽部里,自己则贴墙等待着。

一眨眼间,掩蔽部前后都爆炸着迫击炮弹和大炮弹。沙布洛夫抬头向天空一望,只见德寇的一大群轰炸机,象雁一样排成整齐的人字形飞过来了,掩蔽部后面腾起一股股的黑烟。

“沉寂的时间完结了!”沙布洛夫轻轻地自语道。随即叫了一声:“鲍塔颇夫!”“有!”二连连长应声答道。沙布洛夫指着战地记者说:“炮火一停,就乘机派个自动枪手把这位同志送回营部。我先回去了。”

随着沉寂时间的结束,沙布洛夫又经历了五天五夜的战斗。第六天,他刚作了部署,就有一位他熟识的军事法庭检查员从师部来了。沙布洛夫问他:“怎样?要来审问斯切潘诺夫么?”检察员说:“是。”

检察员满身是泥。沙布洛夫问他:“是爬来的么?”检察员说:“是,差不多。”他翘起一只脚来问道:“您营里有靴匠吗?看,一个弹片把皮靴后跟打脱了一半。”

营里的靴匠受了伤,检察员的破靴无人补了。沙布洛夫吩咐别加:“把这位长官引到值班室那里去,那里有个当副值班的斯切潘诺夫,是个战士,······”“怎么?他当了副值班?他的案件不是还在审查吗?”检察员惊讶起来。

“检查又怎的!”沙布洛夫说,他这里战斗非常激烈,没有人来看守他,“难道派卫兵去看守他么!”他说,“据我看来,检查也没有必要·····.”检察员不理他,偕同别加走了。

检察员在一间墙壁被炮弹打穿的半地下室内审讯斯切潘诺夫,坐在地窖中间的砖块上边问边写。斯切潘诺夫蹲在墙边回答一

昨天晚上,德寇最后一次来攻击时,三十岁的斯切潘诺夫带着他的副手在战壕里用反坦克枪射击敌人坦克,没有打中,一辆坦克从他们的头上冲过去,那个副手爬起来,拿一个反坦克手榴弹跟着坦克投去,坦克停住不动了。

这时第二辆坦克跟着向战壕碾了过来,斯切潘诺夫及时钻了下去,但副手却来不及躲藏,腰以上半截被压碎了。血淋淋的肉块落下战壕,落到斯切潘诺夫的身边,这个刚来不久的新战士经受不住了,就爬出战壕,一直向后爬去。

人们当夜在团部附近才把他找着。他已被吓傻了,遂将一切经过径直说了出来。

检查员听了他老实的叙述,想道:“因为他被吓昏了才往后爬去,也许他清醒过来会转回来的。”这时清醒了的斯切潘诺夫也这样想,他沉默一度之后对检察员说:“我一定会转回来的。”

“但是临阵脱逃已成事实,为了保障军纪,····..”检察员正在想时,突然四周的炮声停止了,敌人自动枪的排射打得很近,别加经过地下室,一面跑一面叫道:“德寇突破这里了!大尉命令:凡是持有武器的人一律参加战斗。”

检察员已经不年轻了,是个穿上军衣的文人,一听到命令,就拿起身旁的自动枪,经过缺口,钻到外面去了。看守斯切潘诺夫的红军战士望了望斯切潘诺夫,说了一声“你权且在这里坐一会,”也跟随检察员钻出去了。

敌人几十个自动枪手已冲到楼房院内。沙布洛夫指挥红军迎击。敌人大部分被打死了,其余的被击退。检察员的左手被打伤了,流着血,卫兵跟着他回来。斯切潘诺夫起身掏出自己的裹伤包给他扎好,然后退转去,坐在墙边。

敌人又开炮了。检察员不理他,开始继续审讯。审讯很快完结,只待做出结论,恰巧这时,炮声停了下来,德寇又开始攻击。检察员一听到枪声,又默然拿起自动枪钻了出去,卫兵又跟了出去。

斯切潘诺夫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听见枪声就在墙外很近的地方,也从缺口钻了出去,望见前面地上一个阵亡了的红军战士身边放有一支步枪,迅速上去拾了起来,跑到一堆瓦砾后面卧下,举枪向敌人射击。

随后他又猛地站起来,向前跑去,用枪托打倒迎面扑来的德寇。随后又扑到砖石上,照准那些在院子里跑动的德寇射击。

几分钟后,敌人全被红军打死或击伤逃去了。斯切潘诺夫站起来,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走到躺着检察员的墙跟前,扶起他一看,只见他的一只脚几乎被排射打断了,于是他把他背起来,向地下室走去。

沙布洛夫在回掩蔽部的时候,顺路经过这里,望了望斯切潘诺夫,并望了望受伤的人,问道:“伤得很重么?”他同情地看了看军法官那没有血色的脸,说道:“我马上叫人把你送走。不过审讯怎样,完结了么?”

“完结了。”检察员说。“结论怎样?”“什么结论!”检察员说。他掏出记录,在上面批道:“并无移交军事法庭的充分罪状,着即派往前线作战。”沙布洛夫看了,笑笑说:“前线并不远。”他吩咐斯切潘诺夫拿起枪来,回到连上去。

沙布洛夫疲倦得很,回到掩蔽部,作了部署后就睡了。醒来一看,只见安娘睁着一对圆大、沉静的眼睛在看他。安娘说,她已经完全好了,开始了工作,又遇上了妈妈,同她住在一块,把沙布洛夫的事也对妈妈讲了。

她今天还要运两次伤兵。她说:“从清早起,我整天等着要见您。白天射击得那么激烈,我几乎一点没觉察到,想是因为我要渡河到您这里来,就成了勇敢的人了。”沙布洛夫听了,非常高兴。从此两人都敞开了心扉,互相爱着。

侦察员尤苏坡夫在南面乱瓦堆那块通道上,自由地连着钻了两个夜晚,他回来对沙布洛夫说,如果皮靴用软东西缠着,自动枪不弄出声响,就可以经过那过道,穿过院子,乘黑夜全歼那里的一连敌人。

这是一件诱人的事,沙布洛夫决定亲自去查明一下。夜里十点半钟,他带了尤苏坡夫和自动枪手彼得洛夫,三人一样打扮,都是紧扣的短棉袄,颈悬自动枪,腰挂手榴弹,出发了。

细雨蒙蒙,这是十月里一个潮湿漆黑的夜晚。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开始在一条全成了废墟的侧街上爬行。他们在砖砾杂物中行进,看见左翼闪着夜间对射的枪火。

按尤苏坡夫的计算,他们已爬到离目的地只三十步远的地方了。忽然间,他们的头上发出了敌机的啸声,接着是一些小炸弹掠空而下,炸在他们的四周,被击落的墙壁砖头崩塌而下,沙布洛夫被打倒在地,被砖块重重的压着。

沙布洛夫用微弱的声音呼唤尤苏坡夫,没有回答;呼唤彼得洛夫,也无人答应。他寸步不能移动,全身难受已极。他的脸上鲜血直流。最后他勉强用手往周围一摸,一下碰上彼得洛夫的尸体,他咬着牙齿,心都抽搐了。

马斯林尼可夫本来不同意沙布洛夫亲自去侦察,他想代替他,但沙布洛夫不同意,他一直担心着沙布洛夫的安全,见他久不回来,就跟踪去找,结果在死去的彼得洛夫和尤苏坡夫之间找着沙布洛夫,见他已失去知觉,躺在那里。

马斯林尼可夫乘着黑夜,花了好大力气把沙布洛夫背了回来,由安娘把他送到军医院去。直到第八天,沙布洛夫才清醒些了,看见安娘轻步无声地从两列病床中间向他走来,坐在他的脚边。

安娘说:“刚看见您时,我真害怕,以为您已经死了,我开始吻您,随后您睁开了眼睛,立刻又闭住了,我又吻您,但您再也不睁开眼睛了。”安娘又说,她也得了勋章。她微微揭开罩衫,显出军服上的“红旗”勋章。

“亲爱的,”安娘温柔地把双手放到沙布洛夫的肩上说:“我要把您从这里带走,带到妈妈那儿去,妈妈可以来照顾您。夜里,我依旧出去运伤兵,早上我回家来,就照护您。”

一个钟点以后,安娘就把沙布洛夫载在医生用的小汽车上,送到村庄另一端的一个小屋子里,交给她的母亲看护。那地方很幽静。安娘的母亲一见着沙布洛夫,念了一声“主啊”之后,随即说道:“嘿,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又对沙布洛夫说:“安娘总在渡河。总在渡,总在渡,一天五次,也不知渡到哪天才止!”她帮助安娘把沙布洛夫安置好后,用麻布袋罩上窗户,就出去了。

沙布洛夫在疗养中每天都打听到有新的街道被德寇占领。隔了两天,马斯林尼可夫来了,他拥抱他,吻他,告诉他说,这是师长命令他来看他的。又说,敌人已经完全进到了河边,颇坡夫少校做了他们的团长。

马斯林尼可夫走后三天,沙布洛夫呆不住了,他给安娘留下一个条子,就拄着手杖,一颠一跛地走到军医院去搭上汽车,渡过伏尔加河,回到自己营里去了。

现在战斗比过去更加艰苦。司令部在地图上测量敌我的距离不是以公里计,而是以一栋栋的房屋来计算了。集团军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已经多次拿起武器来捍卫指挥部,各师司令部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

普罗琴珂到指挥部去,说他这个师只有一千五百人,想央求给他增补一点。总指挥不等他讲完就说,他,普罗琴珂,是斯大林格勒最富足的人,如果什么地方需要人的话,还要从他那里抽点出来。普罗琴珂不敢再响,走了。

这时,别加坐在掩蔽部的进口处做哨兵。营里的人现时少到这样,使得别加不得不身兼数职,既做传令兵,又做厨子,又做哨兵。天气很冷,沙布洛夫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叫别加到里面去暖和暖和,他代他在这里坐坐。

沙布洛夫看见,斯大林格勒变得他认不出来了。城里许多地方,望去差不多只是一片旷地;他们所捍卫的那三座楼房,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有的只剩下地基,有的还留着断墙残壁和半节半节的窗孔而已!

安娘在第三天晚上来看过沙布洛夫一次,很快就走了。沙布洛夫在击退了敌寇的进攻后,她又在匆忙中来了一次,深深地吻过他,又默然走了。此后就再没有来,只带来一个纸条,上写:“我在勒米左夫团。安娘。”

一天,敌人打来的炮火多得震天动地。沙布洛夫转到与邻团衔接的最危险的一连去,看见前面五十米地方,有一处耸着的断墙残壁,上面有一个朝向德寇的窗户,马斯林尼可夫和两个战士伏在窗后,用机枪向德寇猛烈射击。

敌人向那里猛烈开炮,墙壁周围卷起了烟尘。烟一散开,他们三人照旧射击。不久,一个战士中弹摔下跌死了。很快,另一个也负伤倒下。剩下了马斯林尼可夫一个人,他照旧在那里射击。

沙布洛夫命令跟上来的迫击炮连,立刻参加战斗。德寇的炮火也立刻转向迫击炮连。连长被击伤了,沙布洛夫代替他指挥。

天快断黑了,双方的炮击稀少下来,沙布洛夫看见身旁的迫击炮已被打歪,炮筒也打掉了。他自己的一只耳朵几乎震聋;弹片向他擦身飞过,大衣的胸襟也被弹片割开了。

“马斯林尼可夫在哪里?”沙布洛夫大声叫道。“在这里!我在那里把他们杀了个够受!”马斯林尼可夫说。沙布洛夫看见,兴奋的、年轻的参谋长的额角和腮颊上,有一条长大的血迹。

沙布洛夫和马斯林尼可夫先后回到营的掩蔽部。马斯林尼可夫一进来就向沙布洛夫要烟抽。他靠着墙,香烟还衔在嘴上,就睡着了。

“他太疲倦了。”沙布洛夫说。他把他的脚托起来,放到床上,用手抚摸他的头发。“他睡着了,我想呈报批准他英雄的称号,王林,你觉得怎样?你签字吗?”“当然签字。”政治委员说。

沙布洛夫也疲倦极了,正想睡觉,普罗琴珂又打电话来把他叫去,说勒米左夫团被截断了,那里的情况,师里一点也不知道,要他今夜就去联系。普罗琴珂说:“如果那里的指挥官全被打死,你就留下来在那里指挥。”

沙布洛夫把自动枪留了下来,带上手枪,要了几颗手榴弹,走了。他乘着黑夜走下伏尔加河岸,沿着河岸往德寇的面前爬过,在德寇的照明弹和排枪射击下,千方百计躲过危难,摸到了勒米左夫团。

老团长勒米左夫被敌人的自动枪打伤了臀部,他只能伏,不能坐,气得成天骂人。沙布洛夫在掩蔽部里见着这个五十多岁的团长,看见他伏在床上,又在骂人,骂他的部下在背后笑他:“团长一个有趣的地方受了伤·····

他一看见沙布洛夫,惊问道:“为什么你满身是血,受了伤吗?”“没有。”沙布洛夫说,“我在路上杀死了一个德寇。”“将军给了你一些什么命令?”“查明情况后立即报告他。”沙布洛夫说。

勒米左夫说:“情况与其说是坏,不如说是可耻。一段河岸给敌人占去了,团政治委员牺牲,两个营长阵亡,但我还活着,看怪不怪!我想恢复原状,将军是否也想呢?”“我想是的。”沙布洛夫说。

勒米左夫把传令兵叫来,扶着他的肩膀下了床。他痛得皱着眉,沿着掩蔽部跑来跑去,又喘息、又呻吟、又咒骂:“如果我抓住打伤我的这个德国佬,我定要不顾一切军法,狠狠打他的屁股!”

很快,他把回信交给了沙布洛夫,对他说:“您报告将军,勒米左夫上校将竭尽全力收复河岸来赎自己的罪。也报告将军,我们的士气都很旺盛,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他派了勇敢的军官费里卜楚克随沙布洛夫到师部去带回指示。两人立刻在黑夜里出发,路上,费里卜楚克被打死了。沙布洛夫到师部报告了一切。普罗琴珂在看报告时,疲乏已极的沙布洛夫立刻靠着墙角睡去了。

普罗琴珂叫参谋长给勒米左夫写个命令,要他把反击的一切考虑周到。因为同来的军官牺牲了,还得派人再去,普罗琴珂把嘴向沙布洛夫一翘,对参谋长说:“无人好派,只好派他了!不过一夜跑三趟是够困难的。

普罗琴珂摇醒了沙布洛夫,给了他命令,说:“你到达勒米左夫处时,如果他们没有信号火箭,就要他们向伏尔加河上空用三支带发光弹的自动枪同时放三排枪,那时我就知道你到了那里,命令也送到了。”

沙布洛夫沿着旧路去到勒米左夫处,交了命令,传达了发信号的指示。勒米左夫扶着传令兵起来,吩咐给他拿来带发光弹的自动枪。他边走边说:“沙布洛夫,为了你的平安到来,我要亲自来发信号。”

天开始发亮了,一长排发光的弹道,高高地飞在伏尔加河上灰黑的天空。沙布洛夫想要回去,勒米左夫坚决不让他走,说:“天快亮了,冒三次险可以,多了不行。您睡觉去吧!”

沙布洛夫足足睡到下午三点才醒来。他看见一个胖胖的、军服上套着围裙的姑娘站在他的面前。沙布洛夫问她上校在哪里?她说在前沿阵地上。沙布洛夫问阵地在什么地方?她说就在旁边。

她告诉沙布洛夫,所有的人都到前沿阵地上去了,连电话也去了,就只她一个人奉命留了下来照护他沙布洛夫,要他睡得好,吃得好。

沙布洛夫吃过东西后去到前沿,勒米左夫把他带到一边说:“我的右翼比较弱,是加雷瑟夫中尉在那里指挥一营人,他经验还差,您代表我到那里去观察观察,到晚上为止。需要的话,您就负责指挥。”沙布洛夫答应了。

营长加雷瑟夫完全是个青年,沙布洛夫去和他认识以后,两人就坐在掩蔽部的进口处抽烟。这时安娘走来了。沙布洛夫一下立起身来抱着她。安娘的眼里涌着泪水。

安娘要抬伤兵去了,沙布洛夫吻着她手上有血痕的地方说:“你去吧,我看见普罗琴珂时,一定请他允许我们在一块。”

沙布洛夫第二天天晚回到勒米左夫指挥所。几分钟后,他就和勒米左夫坐在伏尔加河岸斜坡上的小沟里。沟旁有很多战壕,各冲击队已遵照命令在这里集合起来了。

“如果不误时的话,再过一分钟就要作攻击前的炮兵射击。”勒米左夫说。很快,远处的东岸就开始轰隆起来,连续迸发着火花,接着就是一片啸鸣着的东西从上空飞过,使敌人丧胆的“卡秋莎”大炮响起来了。

接着,近处东岸的上下两方又轰隆起来,迫击炮火纷飞,向离这里只半公里的地方猛击。德寇占据的地方,满天都是红色火花。“好!大尉,我们走吧!”勒米左夫跑出战壕,向前去了。

沙布洛夫和各冲击队跟着勒米左夫向前冲去。他们迅速占领了一个据点,架起机枪射击。后来,沙布洛夫离开了勒米左夫,一面跑,一面发射自动枪,领着红军战士冲击。

这一夜,沙布洛夫被炮弹掀起的泥土掩盖了两次。他的棉袄袖子被枪弹击穿,左手也负了伤。同他一起冲锋的人,有许多牺牲了,有许多人负伤,看护和卫生员迅速把他们拖下战场。

第二天早晨,德寇开始反攻,被击退了。天色断黑以后,勒米左夫的参谋长走来对沙布洛夫说:“我领了一个中尉来,代替您。将军要您去。”沙布洛夫问普罗琴珂那边怎样?参谋长说:“那里也击退了。走吧,将军在等您。”

沙布洛夫沿着交通壕往后走去,看见普罗琴珂站在陡崖边上看挖掩蔽部,一见沙布洛夫,他迎了上来,庄严地对他说:“沙布洛夫同志,我代表指挥部向您道谢。”他说,他已呈请奖给他列宁勋章,他沙布洛夫无愧于这种荣誉。

普罗琴珂告诉沙布洛夫,他的团长颇坡夫阵亡了,勒米左夫将作他们的团长。他又对沙布洛夫说,昨天为了编制冲击队,在各团抽了一些人,结果各师团又打成了一片,但各团阵地却被敌人挤退了一点。

沙布洛夫营也是这样,现在三座楼房已被敌人占去了一半。普罗琴珂说:“这也许是我的过失,抽了你许多人。但如果不抽的话,那就不会和勒米左夫团打通。”接着他告诉沙布洛夫,他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将把安娘调到他的营里。

沙布洛夫告别师长回营。一走近掩蔽部,战壕里的别加就欢叫起来:“大尉同志,我们等您很久了!政治委员和参谋长已等得望穿了眼。”别加告诉他营里的伤亡情况,并说那个地窖里的女人和她的小孩也被炸死了。

沙布洛夫走进掩蔽部,和马斯林尼可夫畅谈别后情况。别加走进来,在他们面前放上酒杯,斟满烧酒。他们正待举杯时,快乐、喧嚷的马斯林尼可夫进来了,他叫了一声“别忙!”就扑向沙布洛夫,把他拉起来,又抱,又吻。

王林告诉沙布洛夫,二连连长鲍塔颇夫被打死了,他已在危急时分任命了孔留珂夫当连长。他说:“我们被击退时,孔留珂夫就带着连上剩下的人据守在那座房里,一直守在那里。”

几杯酒后,沙布洛夫就带着别加去巡视阵地,走了。不久,安娘掀开雨衣挂幔进来报到。王林迎上去和她握手。安娘行着军礼说:“奉命到你们营里来当副医士。”

王林一见到安娘,不由得想到自己那了无下落的家庭,不由得用羡慕的口吻对安娘说道:“在一块的时候,真好!”安娘笑了笑,她带着说不出的喜悦心情在这里等待沙布洛夫。

沙布洛夫到孔留珂夫据守的地方去了。那里只有夜间才能爬去,沙布洛夫带了别加去到时,一个值班的战士去推醒和战士们睡在地上的孔留珂夫。他一跃而起,跑向沙布洛夫报告:“防军已作好作战准备,没有特别情况。”

沙布洛夫在这里听取了孔留珂夫的情况报告,巡视了防御设施,在墙垣废墟间参加了打退德寇的进攻战斗,对孔留珂夫的指挥表示满意,说下次来时,一定给他带来勋章。孔留珂夫说:“诚心感谢大尉!”

下午四点钟,沙布洛夫按突然响起的枪炮声音听来,德寇冲到了他的营部。接着,他听见那里一连几次响起手榴弹的炸声,他沉痛万分,突然推开孔留珂夫,亲自伏在机关枪旁,向在这里退却的德寇接连打了几排子弹。

营部的确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德寇因为连续受挫,恼羞成怒,在一阵炮击之后,突然在废墟间集合起来,拚死向营部奔去。他们被打死了一些,但还有一些跑到了营掩蔽部的砖石后面躺下,向战壕和交通壕里投掷手榴弹。

营部里只有马斯林尼可夫,和布置在掩蔽部入口处的两个机枪手,以及三四个坐在掩蔽部里的交通兵。安娘突然听见爆炸声,看见一个交通兵被击倒了,就向他弯下身去。第二个交通兵推开她,拿起自动枪站起来射击。

安娘也立刻拿起死去的交通兵的自动枪,象第二个交通兵那样开始射击;并且也学他的样,弯腰躲避飞来的手榴弹片。

马斯林尼可夫迅速从掩蔽部里跳了出来,弯下身子;从腰间接连拔下几颗手榴弹向前掷去。安娘瞥见了,想道:他多么勇敢。于是忙按自己的扳机,但是弹盘已经全空,不能射击了。

安娘看见那个被打死的交通兵的腰间还有一盘子弹。她弯身去解子弹盘时,看见战壕里有个德寇掷来的手榴弹,靠近那个正在射击的交通兵打转,这时她忘记了自己,很快跑去抓住那手榴弹柄,打算把它扔了出去。

一眨眼间,手榴弹在安娘的手上爆炸了,她当即失去知觉,跌倒在战壕内。

马斯林尼可夫在激战中没有察觉发生的事。他把准备在战壕里的手榴弹接连向德寇投去,一连投出十五、六颗。第二连听到声响,猜到营部情况不好,就派人到德寇右翼选好阵地,很快射死了突向前来的德寇。

马斯林尼可夫把安娘托回掩蔽部。安娘三处负伤:额上,胸上,肩上。医生来后,看见她胸上的伤口,皱起眉来对马斯林尼可夫说,要赶快运往后方。他给她裹好伤口,叫卫生员来把安娘放上担架,抬走了。

天断黑后,沙布洛夫回到自己的指挥部,见那里只有马斯林尼可夫一个人坐在桌旁写报告,他的头上歪绑着绷带,被血染湿了。他把安娘的事告诉了沙布洛夫,并对他说:王林到团部见新团长勒米左夫去了。

马斯林尼可夫检查岗位去了。沙布洛夫独自默然坐着,想着自己很大的不幸,他怕以后会永远见不着安娘了,这个刚强的汉子不禁一下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这时,在伏尔加河东岸的草原上,从十月末起,大规模的军队就每夜每夜,沿着泥道、雪路,在风雪中前进;无数的大炮、坦克、反坦克炮,跟着带篷的大汽车,在坎坷上前进;他(它)们分别开到斯大林格勒周围潜藏下来。

在两个卫生员把安娘抬过伏尔加河的那天夜晚,集团军军委委员马特维也夫,从一个师的掩蔽部来到普罗琴珂师的掩蔽部,关起门来,和普罗琴珂作了很久的秘密谈话。

马特维也夫一走,普罗琴珂就把全师的团营长都召集了来,围着酒菜坐下。他举起杯子站起来说:“为预祝我们凯旋的日子到来,干杯!”大家跟着站了起来,干了杯。边碰杯,边等他的重要讲话。

普罗琴珂说:“我今天召集大家来不是开会,是让大家来相互望一望的,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活到快活的日子。”等大家吃得酒足饭饱时,他说:“朋友们,可以走了,明早会有战斗的!”他和每个人握手告别。

黎明时分,沙布洛夫把王林和马斯林尼可夫留在营部,他自己到连上去了。因为全营的人已不多,他想去同每个人都谈谈,把自己所感觉到的胜利日益临近的心情传给大家。

第三天夜晚,他钻到孔留珂夫那里,把领来的孔留珂夫的勋章和其他人的奖章,发给了大家。孔留珂夫建议说,要是反攻的话,最好照直从他这里打了出去。他说: "这比从哪里打去都好。这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沙布洛夫回去后,普罗琴珂打来了电话,要他到外面去听一听。他跑出掩蔽部,在大雪纷飞中站了一两分钟,听见远处不断传来轰隆声,炮虽是在三、四十公里外射击,但这里的大地都在连连震动。“这是我们的。”他想。

半点钟后,师长又来了电话,用非常快乐的口吻对他说:“亲爱的,开始了呵!正式消息,早上五点钟,我军在斯大林格勒以北地区进行了猛烈的射击之后,转入大举反攻了!”沙布洛夫也乐不可支,立刻把消息传遍全营。

沙布洛夫把孔留珂夫的进攻建议打电话去请示勒米左夫。老头子自己在风雪中跑来了。他赞同这个建议,同沙布洛夫研究了进攻的细节。沙布洛夫向他要人,勒米左夫笑着说:“我首先拿出自己来。真是防御得够受了!”

师里批准了他们的计划,也抽了三十个人来支援。全营整天都作着夜间进攻的准备。天断黑后,沙布洛夫和勒米左夫先后带着战士去到孔留珂夫那里,大家静悄悄地挖出出发的过道,并且拖来了营的迫击炮和师的平射炮。

深夜一点十五分,激动人心的反攻开始了。随着五门炮火的齐射,沙布洛夫和马斯林尼可夫各带了一个冲击组向前杀去。敌人没有料到攻击会从这栋全被包围的房子开始,他们一下子被打得不知所措。

手榴弹径直在敌人的脚下爆炸,枪弹突然从黑暗中雨似地向敌人射去,许多德寇被打死了。沙布洛夫一面跑,一面射击,同时也扔手榴弹。他几次跌倒了,又爬起来射击着前进。

德寇长官们不顾一切地收集身边所有的人组织反攻。战斗正打得激烈时,马斯林尼可夫的手榴弹扔光了,他爬到沙布洛夫身前去讨。沙布洛夫把自己剩下的一个给了他,对他说:“我们无论如何也不离开这里。米沙,懂得么?”

正在这时,沙布洛夫觉得前面有什么人在走动。原来左边墙洞内一下钻进了几个德寇,沙布洛夫照他们射击了一长排子弹后,弹盘空了。

沙布洛夫伸手到腰边一摸,手榴弹已经给了马斯林尼可夫了!德寇已经冲到他的身边,马斯林尼可夫迅速从他的后面掷出那颗手榴弹,可是不知怎的,手榴弹没有爆炸。

沙布洛夫急忙掉转自动枪来,挥起枪托,向他身旁一晃的那个黑影打去。由于用力过猛,他没站住脚,自己扑倒下去了。可是这一扑也就救了他的命—一长串发光子弹从他的上面飞过。

马斯林尼可夫看见一个德寇挥起自动枪正要向躺着的沙布洛夫打去,他立刻从侧面扑到那个德寇身上,把他摔倒,两手钳住他的喉咙,和他缠在砖地上翻滚。

马斯林尼可夫的左手在翻滚中受了重伤,提不起来了,他用一只手继续掐住德寇的喉头,和他翻滚。可是德寇抽手掏出手枪,顶住他的胸口,连开几枪,把他打死了。

沙布洛夫爬起来后,看见一个黑团在他脚边滚动,随后听到枪声,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爬了起来,蹲坐着。沙布洛夫两手空空了,忙从腰上扯下自动枪弹盘,连着套子,用双手抱着,尽全身力量向这个德寇头上连续打去······。

这时,从旁边地下室里跑来一批红军自动枪手,躺在墙脚的突出部分外面射击德寇,德寇的反攻被击退了。

“米沙!”沙布洛夫随即大声呼叫。没有回声。后来他边叫边掀开德寇的死尸摸索。当他摸到马斯林尼可夫的尸体,摸到他军服上的红星勋章时,发觉他已牺牲了,就含着泪水托起他的尸体,一路呼唤着,踏着乱砖走去。

在德寇最后一次反攻被打退后,沙布洛夫把工兵排长叫来,命令他给马斯林尼可夫就在这里掘个墓穴。他把死者放进墓穴后,站起来问道:“谁有步枪?”“个个都有!”工兵们答道。

沙布洛夫命令大家向空中齐射一次,向死去的英雄鸣枪致敬,然后掩下了墓土。

“现在我们就要来作战了!”沙布洛夫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说道,“我们一定要在这里作战!一定要从这里打出去!”随着他就开始紧张的检查和部署。

总进攻继续了两天两夜,红军开始包围斯大林格勒城外的德寇了。十一月的漆黑之夜,红军各军团都在金铁齐鸣中前进。村镇到处在燃烧。地平线上,炮火与村镇的火交成一片。步兵沿着雪野迈进。

从战图上看,两只夹击的拳头越靠越近。在这夹击合围的地区中,有着几十万势如瓮中之鳖的德军;而对苏联.来说,在这时间内开始了军事上的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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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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