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的山村回忆

故乡地处滕州、微山、邹城的交界处，四面环山且皆植苍柏，郁郁葱葱。山的那面便是碧波荡漾、江北最大的淡水湖——微山湖。自济南，历火车、汽车、摩托车，故乡便一页页在你眼前展开。幸而新修公路山下蜿蜒，凸显着社会的进步与农村的发展，不然若还是山路，回乡自有一番艰难。虽蜗居山套几辈辈，却依然热爱这片土地。

以村落为中心，四面为东西南北四山。四山除盛产优质石灰岩，用作建筑建材，东山产蝎丰富，北山产野果，西山产草药，南山文化底蕴厚。俗语靠山吃山是有道理的——尽管是穷山恶水。山上丰富的石灰岩曾让周遭的水泥厂、打石场繁盛一时，村落不少房屋全是石头修建起来，轰轰开山炮声一时震碎过附近小学的玻璃，以致山脚似乎也有些许收缩。农家的孩子是早当家的，小小年纪总会协理家务。农闲早上割草、放学赶羊，农忙则当大半劳力。逢山货下架，也会辛勤劳作，补贴家用。

蝎子不是山套的特产，但在多年以前山套还是丰富得很。因为蝎子价格保持在180块/斤左右，引得大人小孩都在山上翻石捉蝎。老徐儿时曾是扒蝎健将，运气好了一个上午便是百八十个，二十多块，巨款！可是这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不知道会翻过多少石头才会出现一只既凶恶又可爱的蝎子。山上的石头就这样被翻过来翻过去，人们就这样俯身起身，不知道下块石头下有没有藏着蝎子，或者是一只蜥蜴，或者是一条蛇。山蝎子尾针狠毒，体质不抗蝎毒的人，挨上一下便会疼的死去活来。老徐小时亲见复员归乡的邻居大哥，穿军工皮鞋时，被潜伏鞋里的蝎子蛰了一小下便丧失了所有战斗力，被老母背着，哭天抹地的去村头卫生所止疼。老徐是不怕蝎子的，每每上山总是不带夹子和袋子。翻开大石，一只大蝎蹲踞坑窝，手疾眼快捏住尾针最后一节，小东西尾针不得旋转乱扎，大钳乱舞也是无所畏惧。即便胆大心细，每年也会失手一两次。若是被蛰，毒素顺血液蔓延，阵痛由伤口传来，令人疼痛且烦躁。一般处理便是用绳带绑住，涂抹止疼震痛的药汁，心思放在别处，一觉醒来也不会那么疼了。

北山离我家院落最为接近，自八岁从老舅家抱来一只山羊，老徐这羊倌一当就是十几年，大学暑假回家也撵着小羊山上转转。儿时户户有羊，出生时计生工作还未开展，人口小高潮，众多同龄玩伴，却都有过放羊的经历。早饭前、午饭后，山野村头羊声四起，羊队出发了！羊在吃草，玩伴在嬉戏。挑个马蜂窝、围追野兔子、抓蛇取胆、掏个野鸡蛋……更多时候，则是野炊活动。几人合作放羊，分出人看羊、拾柴，精英之士便下山邹城地界，偷苞米、地瓜烤来，深入敌后果园，大肆掠夺，往往损坏的远远大于摘得的那点。遇到抵抗，老弱就打，强壮就闪。老徐就是这部分精英中的一员，没少作孽呀，以至于长大知佛以后常常忏悔年轻时候的罪过。

老徐家老头在西山买了两片山，三十年。西山与北山交界的深山山域有三棵长开叉的老柿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三棵老柿树变成了十里八乡受气的老娘们小媳妇上吊喝药的专地。尽管阴气沉沉，但因为附近草药根茎厚美，不时仍有村人前去采药。老徐的奶奶和父亲都曾在附近“鬼打墙”，那日晚上父亲持灯照蝎子，走到这里来来回回竟而走不出去，幸好邻人在另一山头见得老头举灯朝天乱打，才引得出来。老徐打小顾家，自小挎着小篮，采一种名叫透骨草的中药。盛夏一日老徐在西山采药，大雨。雨后彩虹，老徐继续。不料，雨后草药颇有毒性，老徐不知。未等到家，已然浑身生满疙瘩，头皮亦不能幸免。不堪回首呀！回家用老头的一整瓶烈酒掺入水中用以洗澡，睡醒庆幸没有留下后遗症。不然，不敢想。

四面山中，曾经最可看的还是南山。山套里的三个村子皆以双井为名，有一说源自南山的两口古井。南山曾经是解放军的驻地，年幼时老头曾带着老徐观看一年一次的解放军迫击炮打靶演习。后来部队撤走了，村民把驻地拆的是瓦砾不剩。不过南山屹立着千余年的龙王庙，这个是村民不敢拆的。龙王庙颤巍巍的坐落在南山老猫台的下面，每年农历三四五月的初一，热心二婶家家收取基金，用来购买供奉龙王的香火、鞭炮、食品。据说早些年庙里供着龙王塑像的，动乱年代和庙外石碑当作四旧给打碎了。后来恢复之时，桥西刘氏虔诚的画了龙王布像，一直悬挂至今，也不知还能挂多少年？入庙有石头堆砌的香炉，记忆中香火缭绕，盛极一时。出庙门十余步，有老井一口，伸头一看，寒气逼人。此谓之龙塘井，据说下面直通东海龙宫。盛传某年大旱，一二哥耍二性，愣要往井里小便。井水翻滚，腾一蛟龙。二哥大惊，逃之。追至十里，内脏终被老龙舔食。

山套群山绵延开去，在南面终结，成为险峻，号称玉皇顶。玉皇顶南抵微山湖，恰似龙头下湖饮水，又因其地势险峻，在民间就多少笼罩些神秘色彩。灾荒年间饥民揭竿而起，山寨都是选在玉皇顶。为啥？易守难攻！玉皇顶至今遗留着完整的城墙和寨门，北大门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南大门悬崖陡壁愁煞猴猿。南大门悬崖下也是著名的乱石岗，丢弃个婴儿、处决个犯人什么的。96年左右，黄山表叔以打猎补贴家用，一日聚友持鸟枪玉皇顶打野兔，看见远处包裹里有一女弃婴，歹意顿生，瞄准发射……先说说他那把木托铁枪，前膛枪，灌上一把钢珠，扫射就是一个平面。射程不算远，杀伤力却很强……这一枪过去，这家伙，一下就把托枪的左手给冲了——炸膛了！表叔被同伴跌跌撞撞扶到我家，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打猎了，改行村前村后给野兔、黄鼠狼下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