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整个新能源产业正在经历一段漫长的苦日子，短期内改善无望：产能严重过剩，竞争加剧，价格战全面蔓延，越来越多的企业扛不住了，纷纷裁员瘦身。

降本增效成为所有企业经营重心。

每个降本增效的数字背后，对个体而言，都意味着工作的起伏或变故。

2月22日，一位名为“五道口渣博”的汽车博主发布消息：“某知名电池能源厂开启大规模裁员，前身是某北方车企动力电池事业部。”

虽然没有直接提出公司名称，但根据描述，业内均判断该公司为蜂巢能源。

2月27日，蜂巢能源董事长杨红新发布微博，从一个侧面印证了蜂巢能源大裁员的消息。

图片来源：博主微博

新能源产业家联系到一位曾供职于蜂巢能源的行业人士岳鹏（化名），对蜂巢裁员风波做了进一步核实。

据他透露，自己曾供职于蜂巢能源安徽马鞍山基地，属于研发岗。年前就离开了蜂巢能源，是最先被裁掉的一波。因为他入职时间短，于2023年6月通过校招进入蜂巢。

蜂巢不是个例。

通过与岳鹏沟通，新能源产业家还了解到，远东电池的宜兴生产基地也在裁员，天能集团的研发岗也要裁掉1/3。

之所以能获得其他两家公司的裁员消息，是因为岳鹏有同学在两家企业供职。

活下去，正成为越来越多企业的目标。

而市场的残酷程度，往往超出想象。有的企业，可能再也见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有的个体，可能要永远告别这个行业。岳鹏透露，有的同学已经回家去考公务员了。

“我们是双非本硕毕业生，去稍微大一些的电池公司，就是第二梯队的厂商，比较容易受到行业波动的影响。”

01

蜂巢能源，是多少人寄予厚望的未来电池之星。

现在却是风口浪尖的减员增效企业一员。

岳鹏曾经供职的马鞍山基地于2021年4月与当地政府签约，规划产能28GWh，总投资110亿元。

据他介绍，马鞍山基地研发岗，春节前就裁掉一波，大概在30%左右。具体补偿方案为N+1或者年终奖+1。“年后还有一波，据说最终研发部就留3个人。”

根据岳鹏提供的信息，新能源产业家了解到的马鞍山蜂巢裁员情况是：

1.总的原则是，按入职时间，先裁入职时间短的。

2.服务研发的试制线，年后只交五险一金，有十多个员工自行离职

3.工艺部的裁员名单已经出来了，2023年毕业的不是本地的，都在名单上，留下的部分被安排到一线开机器，因为工人都解雇了。

岳鹏还透露，无锡研发中心也裁了一些员工，但不多。湖州生产基地，春节前就停掉了。

官方材料显示，无锡蜂巢主要业务为动力电池及正极材料研发。湖州生产基地于2021年2月与当地政府签约，规划产能20GWh，总投资70亿元。

岳鹏（化名）与新能源产业家沟通的内容

蜂巢能源裁员，完全可以被看作行业淘汰赛加剧的标志性事件。

要知道，这是一只曾经估值600亿的独角兽企业，出身长城汽车，背后站着先进制造基金、京津冀基金、碧桂园创投、中银基金、深创投基金、三一重工、小鹏汽车、湖北小米基金等一众知名基金。

而蜂巢能源裁员风波之前，已经有大批企业走到淘汰赛的边缘。

从2023年5月开始，国内有多家电池厂商宣布停产，包括松下蓄电池（沈阳）工厂、明冠新材、厚能股份、宝能汽车旗下动力电池项目昆山聚创新能源等等。

去年11月底，老牌动力电池企业捷威动力工业有限公司发布了一则《公司停工停产、员工放假及培训通知》，暴露了这家企业的生存困境。

捷威动力成立于2009年，其创始人兼董事长郭春泰，享有“中国锂电之父”的美誉，是中国锂离子电池技术的奠基人。

他于2009年率先在中国开发并量产三元体系锂离子动力电池。数据显示，捷威动力2017年在纯电动乘用车动力电池出货量排名中位列全国第7。

行业已经进入新一轮淘汰周期，早已是广泛共识。无论是老企业，还是明星企业，都被裹挟其中。

赛程越发激烈，降本增效成为企业的经营重心。

身处其间，不管企业还是个人，又有多少能全身而退？

02

深思当下的现状，产能过剩是诱发新一轮淘汰赛的深层因素。

近年来，电池下游应用的两大场景都持续火爆：一是新能源汽车销量持续攀升；二是储能跨上规模化发展的新台阶。

受上述利好因素驱动，我国锂电产业进入新一轮扩产周期。宁德时代、比亚迪等第一梯队；中创新航、亿纬锂能、国轩高科等第二梯队等都纷纷大手笔扩产。

同时，还有大批企业和资本看好新能源赛道，纷纷涌入行业，企图分食蛋糕。

行业涌现出一大批以蜂巢能源、瑞浦兰钧、赣锋锂电、海辰储能、楚能新能源为代表的新晋明星企业。这些企业也投建了大量的新产能。

蜂巢在江苏盐城的生产基地，率先导入飞叠工艺。图片来源：官方公号

中国科学院院士欧阳明高早在2022年就发出过过剩预警，他表示，2025年中国电池产能可能达到3000GWh，而出货量则仅为1200GWh，产能过剩明显。

产能利用率是衡量产能过剩与否最直观的标准。

作为行业领头羊，2023年，宁德时代的产能利用率也曾一度下探到60%左右，其他二三线厂商更是堪忧。

去年12月27日，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张永伟发言透露：“2023年动力电池产能利用率可能只有41%。”

为了抢市场，价格战在全行业蔓延。2023年，价格战贯穿了全年，2024年进一步下探。亏本抢市场已经成为行业常态。

目前，储能电池的已经下探到0.3元/Wh。对大多数企业而言，这一价格已经低于企业成本线，仅能覆盖设备折旧和材料等硬性成本。

一位来自第二梯队某电池厂商的华北区销售负责人曾调侃：“每次卖出1GWh的电池，还没来得及享受拿下一个大客户的喜悦，就被领导先骂一顿——又他妈亏出去2000万。”

低价或亏损也要抢市场的逻辑是：避免产线停摆或保证产能利用率，才能有持续流动的资金，企业才能正常运转，才有可能吸纳更多的资金来续命，等待行业好转的时候，还能留在牌桌上或者是占有更大市场份额。

持续承压，裁员或收缩成为企业降本增效的常规举措。

去年5月，中创新航就曾发生过大面积解约应届生的事件，据传涉及人数多达2000人，涉及的城市包括成都，合肥、厦门、常州、武汉等分公司。

为了降本，企业还将降本的压力传导至上游企业。

今年年初，比亚迪旗下弗迪电池在内部通知，敦促团队继续降本：

“2023年，采购团队通过层层筛选，去劣存优，充分招标竞价等手段，实现了利益最大化。当前，采购降本空间依旧巨大。2024年，我们将继续加强非生产性物料的管理和控制，凝心聚力，降本增效。”

至于背后带来多少供应链的成本和裁员压力，恐怕没人说的清楚。

03

对新能源，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其实背后真相更残酷，不是企业不行，而是你的企业不行了。

淘汰赛加速，行业分化加剧，呈现出冰火两重天的情况：头部锂电企业的订单增多，而尾部企业的订单在减少。

电池行业是典型的制造业，具有两个基本特征：一是技术、资金密集；二是规模效应明显。规模越大，成本越低。

同样是降价，对头部企业和二三线企业而言，效果截然相反。

头部企业具有规模优势，同时具有溢价能力。他们通过降价带动产量提高，导致成本下降，如果成本降幅大于价格降幅，毛利率反而更高。

同时，头部企业往往出海更早，海外市场具有一定规模，而海外的毛利率要远远高于国内，能够反哺国内的市场。

二三线企业本身就没有规模优势，也缺乏溢价能力。降价抢市场，往往处于亏损状态。

过去一年极度内卷，但宁德时代、比亚迪为首的头部企业，市场份额和营收规模都实现大幅增加。

根据最新财报，2023年，宁德时代预计归母净利润为441.21亿元，同比增长43.58%。

比亚迪的业绩预告显示，其2023年预计盈利290亿元到310亿元，增长74.46%至86.49%。

第二梯队里，亿纬锂能预计去年归母净利润约40亿元到42亿元，同比增长15%到20%。国轩高科去年归母净利润为8亿元到11亿元，同比增长157%到253%，扣非净利润同比扭亏为盈。

再看新晋企业，普遍处在亏损状态。

来自蜂巢的招股书显示，从2019年到2022年，蜂巢连年亏损，净利润分别为-3.26亿元、-7.01亿元、-11.54亿元及-22.56亿元，4年内累计亏损超44亿元。

国内主要锂电厂商利润情况。数据来源：各大公司财报及业绩预告

企业要盈利，需要完成商业闭环。大概流程是研发—技术—产品—利润—研发。

目前来看，新晋企业大多卡在产品一环，因为市场还处于开发阶段，产品还没有起量，没有规模效应，成本偏高。而前期又在研发和技术上投入大量的资金，还要维持企业运转，大多入不敷出。

资金，资金，还是资金。

对持续承压的新晋企业而言，搞钱成为应对淘汰赛的关键。

今年1月份，楚能新能源获得100亿元银行授信。去年一整年，在地方政府加持下，海辰储能先后获得500多亿的银行授信。瑞浦兰钧在去年年末登陆港股，完成惊险一跃。

蜂巢能源也曾于2022年向上交所提交招股书，但由于关联交易，于去年自动终止上市，面临着巨大的资金压力。

事实上，为了撬开第一和第二梯队铸就的森严壁垒，新晋企业都采取了差异化策略：一是市场差异化，如海辰储能专注生产储能电池，瑞浦兰钧也较早的布局了储能电池；二是技术上的差异化，如蜂巢能源主打短刀电池。

但是，要想真正在未来获得一席之地，这些企业要扛过淘汰赛的艰难周期。那些更小的企业，极有可能已经见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那么留在行业中的个人要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在这轮周期中，所在的企业是否会受到影响，还能熬到春天吗？

（编辑胡小书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