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夏，二十八岁的婚礼策划师。此刻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程远在梧桐树下调试新买的婴儿床。他后颈渗着细汗，阳光穿过叶片在他白衬衫上烙下跳动的光斑。这是我们相识的第七个秋天。
"三十岁前要当爸爸的人，怎么连螺丝都拧不紧？"我捧着蜂蜜柚子茶靠在门框上，孕吐折磨得声音发虚。程远转身时工具箱被踢翻，钢尺与扳手碰撞出清脆的响。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带着松木与汗水的味道："说了多少次别光脚踩地板！"温热手掌托住我后腰的瞬间，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
后来我总在噩梦里回放这个场景——程远接电话时骤变的脸色，工具箱里滚落的六角扳手，医院走廊瓷砖上蜿蜒的血迹。他冲向工地时最后说的话是"等我回来给女儿想名字"，却再也没能走出那栋危楼。
太平间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程母涂着暗红甲油的手指划过遗体确认书："阿远用血写的'保大'你看见了？明天九点手术，程家会负责所有费用。"她黑色套裙上别着钻石胸针，折射的光刺得我小腹抽痛。
"这是他的孩子！"我攥紧验血报告单，程远亲手画的产检日程表从包里滑落。婆婆突然轻笑出声，保养得当的脸在阴影里裂成碎片："你以为他为什么急着结婚？要不是你怀孕..."
窗外惊雷炸响时，程家律师正在展示房产转让协议。暴雨冲刷着玻璃幕墙，我盯着文件末尾程远生前的签名，突然看清每个笔画里藏着的颤抖。三个月前的雨夜，他浑身酒气抱着我说："夏夏，我们逃走吧。"
现在想来，那夜他西装内袋里露出的诊断报告边角，印的应该是"阿尔茨海默症早期"。
手术台的无影灯亮起时，护士悄悄往我手心塞了枚沾血的婚戒。程远的手机在隔壁储物柜不停震动，语音备忘录最新录音标注着"给女儿的第一封信"。麻醉剂推进血管的刹那，我听见他说："今天在工地看到彩虹，突然很想教我们的孩子画云..."
麻醉剂带来的黑暗潮水般退去时，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触感刺进神经。沾血的婚戒内侧刻着"LX&CY 0923"，是我们初见那天的日期。✧护士的橡胶手套在帘外泛着冷光："程先生每次产检都偷录视频，他说...说如果忘记怎么笑，就看看你骂人的样子。"
储物柜里的手机还在循环播放最后录音："宝宝，爸爸可能等不到教你认北斗星了..."背景里有尖锐的金属碰撞声突然插入，"快走！吊车钢索不对劲——"录音戛然而止。✧我扯掉输液管冲出医院，暴雨中的梧桐叶像无数求救的手掌。
程远办公室的暗格藏在梵高《星空》复制品背后。✧二十本画册被防水布包裹着，扉页都写着"给程小雨的礼物"。在第三本夹着羽毛书签的那页，他画了个戴蝴蝶结的婴儿床——正是今天打翻的那架，标注写着："女儿周岁礼物，要装防撞角。"
老宅阁楼的霉味裹着程母的香水扑面而来时，我正用婚戒划开积灰的保险箱。✧泛黄的新闻剪报飘落："程氏继承人车祸身亡，疑似为怀孕情人挡车"。照片里年轻男人的眉眼与程远重叠，报道日期是程远出生前三个月。
"和你婆婆当年一样固执。"程母举着镇定剂步步逼近，钻石胸针在闪电中泛着兽类的瞳孔般的光。✧我护着七个月的孕肚后退，程远最后一本画册从怀中滑出，夹页里飘出基因检测报告——阿尔茨海默症遗传概率0%。
"他假装患病逼你放弃继承权！"急救室护士举着监控录像破门而入，程家律师的领针摄像头正闪着红光。✧程母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撕开袖口露出满是针孔的手臂："那个诅咒...谁都不能比我早见到阿远..."
暴雨冲刷着墓碑那天，我抱着襁褓中的小雨栽下新苗。程母在疗养院的尖叫仿佛还在耳畔："他父亲死前也种树！你们都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树坑深处铁盒露出边角，程远遒劲的字迹封存着我们的结婚誓言。✧最下层压着泛黄的日记本，1998年6月17日写着："妈妈又把照片烧了，她说死人比活人听话。可爸爸种的梧桐发了新芽，这算不算他在陪我长大？"
小雨忽然抓住飘落的梧桐叶，朝阳穿透云层在她睫毛上洒下虹彩。远处穿护士服的姑娘举起拍立得，程远画册里夹着的孤儿院合照在她颈间摇晃。✧我握紧戒指抵住心口，树影里仿佛有人轻声哼着那首荒腔走板的《摇篮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