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村口的背影

村口小酒馆 2024-02-23 11:31:13

不管你以什么理由离开故乡,从挥手的那一刻起,今生注定不会回来。

从此,这里成为你伤心难过受了委屈的自留地,在回忆中魂牵梦绕,真要踏足,恐熬不过一个星期。整天嚷嚷着回归田园,殊不知,田园已荒芜,那些除去杂草的人,渐渐成为荒芜的一部分。

年岁稍长,最怕离别。村口的背影,或许是最后一面。过去回村,老人们也欣喜,绝不留恋。回也好走也罢,作别的话语,无非是短短几句:注意身体,好好工作。

当有一天,你要走的时候,他们忽然默默地跟在你的身后,不作声、不言语,远远的看着车子驶离,久久不愿回屋。泪水顺着皱纹百转千回,未待滴下,已经扬散风中。这或是种默契,预示着老人的寿数,可能要在几年内走到尽头了。

此非妄言。年少的我不懂,一次次的事实摆在面前,不得不信。记得多年前,从不送我们的祖父,突然有了此举。

那时他身体尚可,一顿能吃三个馒头,喝二两酒,每天背着手在村里转悠,和岁数相仿的老头们抽烟聊天。我们的回来,在他眼里是一场闹腾,初时高兴,一两天便是厌烦,嫌弃我们打扰了他的清静。

临别之际,我们是看不到他的背影的。因为祖父从不出屋,懒得相送。用他的话讲,拢共没离得多远,为啥要做小儿女姿态?

某一年,祖父变了。变得依依不舍,变得老泪纵横。他送我们,只到院子门口,倚着低矮的院墙,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抬到胸前,好似不好意思挥动。当时我们没有私家车,坐的是村里的班车。班车要在村里绕着接人,每圈下来,都能看到祖父的背影,他知道我们在车上,可转过的头不再回转,直到汽车的轰鸣声远去。

几年后,祖父摔了一跤,两天后去世。

祖母膝盖有风湿,老来行动不便,她害怕耽误我们的行程,一向不出门相送。八十多岁后,祖母时常犯迷糊,我们的来去在她眼中,类似梦境。她能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却分不清我们谁是谁。回,没有惊喜,走,不会伤心。

为了照顾祖母,方便就医,在城里工作的儿子们将她接到市区居住。彼时我尚未结婚,与父母同住。每次上班,祖母都会莫名的起床,到门口送我。楼房不大,自屋子到门口不过几步,祖母蹒跚地走着,一路找家具扶。终有一天,祖母发话要回老家,任谁都劝说不住。

回到村子里,祖母在炕上的时间比下地的多。勤劳一生的她,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以打盹和睡觉,来弥补年轻时对身体欠下的账。

我们回来的次数多了,祖母浑然不觉。但当我们走时,她都要摇摇晃晃起来,拄着拐棍,颤巍巍的送我们到门口。到了门口,不等我们走,她又糊里糊涂地往里回,佝偻的身躯与土墙齐平,要强了一辈子的腰杆,不断的前倾,前倾……

时间与人,我们一样都留不住。岁月与歌,我们哼着唱着,然后慢慢变老。村口的背影,遮在了大树下,洒在清风中。也许有一天,当我们也要离开之时,会有熟悉的面庞来拉着我们的手,一起走入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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