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突然让你说出艺术作品中的典型男主形象,那十有八九你脱口而出的答案是“霸道总裁”。
高冷、帅气、多金、专一,再加上极强的领导力和极盛的权势,一直以来,霸道总裁类的男主形象支撑起了我国网络文学、电影、电视剧中男主形象的半边天。
近年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受众对于文艺作品的审美取向也有所变迁,但出人意料的是,在女性主义崛起的当下,“霸道总裁”这一角色却并未随着时代的发展淡出观众的视线,依然以不同的形象活跃在网络文学与大小荧幕当中。
不禁让人思考——为何时代风云变幻,“霸总”却能经久不衰?
01形成:理想爱情蓝本“霸道总裁”赛道的兴起,最早要追溯到十几年前让我们沉迷不已的“霸总文”当中。在网络言情文学发展初期,以明晓溪的《泡沫之夏》(2006)、匪我思存的《千山暮雪》(2009)、顾漫的《杉杉来吃》(2011)、安知晓的《总裁的替身前妻》(2013)等为代表网络言情文学作品塑造了如欧辰、莫绍谦、封腾、叶非墨等一系列“富裕且霸道的男主角”形象,此后“霸道总裁”似乎就成为了网络言情文学作品的男主标配。
我不信有人没有半夜窝在被子里偷偷看霸道总裁文!
事实上,霸道、冷酷但又深情的男主角,在古今中外爱情小说中处处可见的形象。不论是《简爱》中的罗切斯特,还是琼瑶的《心有千千结》中的耿克毅,又或者是风靡大街小巷的《一起来看流星雨》中的慕容云海,作者总是会将男主冷酷、不近人情的形象推向顶端,再以金钱作为塑造形象的必要符号,以此来衬托出其商业精英的形象。而故事中的女主往往是“真善美”的化身,用善良和纯真来完成对男主的感化,最终达成美好结局。
在言情叙事中,一切元素都是为了爱情服务,而在霸道总裁的身上,也映射着亲密关系中对于理想配偶的想象。一方面,“霸道总裁”形象满足了女性在择偶过程中的慕强心里和在如今暧昧比恋爱多的情感关系中对于专一及真诚的渴望;另一方面,也展现出整个社会当前对于生活压力的抵抗,我们幻想着能够实现没有经济负担、自由快乐的生活目标。
霸道总裁伴侣所具有的过人的能力、强者的社会地位、专一的特质和故事中无忧无虑的爱情生活描绘出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理想生活蓝本,作者用文字为读者打造了一个用来短暂逃避现实的乌托邦。
02变迁:从“挖心掏肝”到尊重女性如今,与“霸道总裁”相伴出现的,还有对于“出油霸总”的吐槽。
在女性主义、性别平等观念传播愈发广泛的今天,女性群体对于“独立女主”的追求也越加强烈。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曾经“柔弱小白花”式的女主不再吃香,曾经带有“虐恋情深”“动辄挖心掏肝,让所有人陪葬”的明显有违道德与法律规范的“霸道总裁”也早已被抛弃在时代洪流中,成为被吐槽的对象。
“女人,你是在玩火。”
“你要让所有人知道,这片池塘被你承包了。”
......
当时觉得浪漫无比的表白场景,如今再度观看大概只有嫌弃和沉默,但文艺作品的男主设定已经完全走出“霸道总裁”的刻板框架了吗?自然也没有。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我们一边嫌弃故事过于理想化,脱离现实生活,一边又很难控制住自己点开网页的手,一面感慨男主人设的单一,一面又很难拒绝“王子公主式”情节带来的爱情幻想。
但社会意识根源于社会存在。在《西方的没落》中,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也指出“每一种文化都以原始的力量从它的土生土壤中勃兴起来,都在它的整个生活期中坚实地和那土生土壤联系着。”在女性力量逐步崛起的今天,“霸道总裁”的人设形象也产生了诸多“符合时宜”的变化。
曾经高高在上,不尊重女性甚至羞辱强奸女主的“霸总”只会被群嘲和唾弃,取而代之的是以孟宴臣(《你是我的人间烟火》)和东方青苍(《苍兰诀》)为代表的“新中式总裁”形象的流行开来。他们在具有帅气、高冷、专一特质的同时,也懂得尊重和平等。
受众对于“霸道总裁”的热忱反映了其对理想爱情的追逐和向往,审美取向的改变也彰显着女性意识的觉醒。“霸道总裁”的故事虽然脱离现实,但在经历了现实生活的一地鸡毛之后,在文艺作品的观看中带入理想生活,不为柴米油盐所累,不被钱权斗争所困,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精神休憩地,也是一个放松身心的好途径。
“我知道这些是脱离现实的,但这并不妨碍我保留幻想。”
03解构:重生之我是霸总里的NPC传闻中“好久都没笑过了”的少爷可能在女性择偶幻想中失去了市场,但他身边曾经不起眼的王妈可已经笑傲短剧界许久。
在传统的霸总叙事中,高度自足自控是男主的必备特质,是男主“强者”标签的外在体现。因此,男主通常是霸道的,是有权有势的,是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一分钟,我要得到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夫人知道错了吗”“女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别墅一步”“如果治不好她,我让你们全部人陪葬”,在我们带入男女主的视角来欣赏爱情时,自然看的津津有味,但当视角跳出主角,自动带入“发癫情侣”周围工作的NPC身份时,简直和现实生活中卑微打工的自己完美契合。
从带入主角到带入NPC,某种程度上也展现出当代年轻人在成长过程中的自我嘲讽:曾经说着梦想是拯救世界的男孩女孩在长大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平凡,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是世界的中心。
因此,在“反套路”盛行的当下,我在霸总文里当医生、我在霸总文里当保姆、我在还珠格格里当宫女等作品不断涌现,主打一个“王妈演我”。“又土又上头”的剧情爽点被击破的同时也形成了与普通观众的共情,将现实生活与剧情内容无缝衔接,“霸道总裁”形象在热梗与互动中被解构和祛魅。
不过,做不成世界的中心就做自己的中心嘛!
04写在最后需要警惕的是,霸道总裁文正散发着“下滑陷阱”的诱惑。
这种用权势和金钱为基底上演的爱情叙事,在勾勒出“好生活”的同时,也布下甜美的陷阱。真相正如波伏娃所说:“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在父权制社会下,使个体原子化的历史力量被不均等地施加于两性之上,较小的压力并非女性福音,而是“下滑”即可得的“极乐”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