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的军迷经常会有这样的疑问,以陈赓资历之高、能力之强、人缘之好,却为何无法评上元帅?
论资历,陈赓于1922年入党,比十大元帅中的九个都要早;黄埔军校时期,陈赓被公认为黄埔三杰之一,还曾救过蒋介石的性命。1927年,更是参加了南昌起义。
论能力,陈赓文武双全,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民;提刀能冲锋,拿起电报又能做情报工作,简直是全才。红军时期,陈赓受命领导干部团,毛泽东评价他可以当军长;八路军时期,陈赓带出了全军最好的一个旅;而在解放战争初期,陈赓更是我军最光辉夺目的亮点之一,和粟裕一起,经常被主席全军通报表扬。
论人缘,那就更不用说了。幽默亲切的陈赓和谁都处得来,作为一个大家的“开心果”,陈赓所到之处,到处都洋溢着同志们的欢声笑语。
那么要资历有资历,要人品有人品,要能力有能力,要战功有战功,要领导青睐就有领导青睐的陈赓,却在解放战争后期,逐渐与粟裕拉开了差距。解放战争结束时,粟裕为大军区领导,统领整个野战军;而陈赓则为省一级军区领导,统领一个兵团。
1949年,当时还在上海的宋庆龄就曾问过陈赓:
“陈赓,你带了多少兵啊?”
面对师母的询问,陈赓不得不答,他不好意思地说:“20来万吧!”
宋庆龄颇为惊讶:
“怎么那么少?林育蓉是你四期的学弟吧,都带80万兵了呢?”
很显然在宋庆龄眼中,以陈赓的才华和资历,应该不止兵团司令那么简单。
前文也提到了,在解放战争初期,陈赓曾和粟裕一起,被毛泽东树立为全军的典型。
毛泽东曾两次号召全军学习陈赓的打法,而这样的荣耀,也只有粟裕享受过。1946年,陈赓巧妙设伏,在晋南消灭了胡宗南的“天下第一旅”。得知此消息后,毛泽东欣喜如狂,立即通电全军。不仅如此,他还点了聂荣臻的名,要求刚在大同集宁打了败仗的他多学学陈赓:
“我陈赓纵队已将胡宗南之天下第一师全部歼灭,其一六七旅亦伤亡惨重,其一部正被我军围歼中,胡军侵占之浮山城已被我收复。查我陈赓纵队仅三个旅,七月间歼灭胡军一个旅后,胡军……故陈纵此次回师再歼胡军主力(第一旅及一六七师均老一军)。由此可见,只要指挥上既灵活又勇敢,敌人的进攻是能打破的!”
对于陈赓的异军突起,陈毅也表示印象深刻。1947年8月6日,他在给毛泽东的密电中写道:
“我认为我党廿多年来创造接触军事家并不多,最近粟裕、陈赓等先后脱颖而出,前程远大,将与彭、刘、林并肩迈进,这是我党与人民的伟大收获。”
在陈毅眼中,就当时的局面来看,就数彭、刘、林、粟、陈五人打得最好、战绩最为辉煌。其中彭德怀、刘伯承皆为“90后”,而林、粟、陈三人则均为“00后”。因此在此时,陈赓几乎和林、粟并驾齐驱了。
正是因为如此辉煌的表现,让陈赓得到了进一步领军作战的机会。小河村会议后,毛泽东决定发动全面反攻,将战火燃向国民党的核心区域。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毛泽东交给了陈赓一支庞大的队伍,除了原本的第四纵队外,还加以新成立的晋冀鲁豫第九纵队和光荣加入解放军的原国民党第38军,一共8万多人。陈赓担任司令员,谢富治担任政委,这支大军被称为陈谢集团。
与陈谢一同杀入中原的,还有刘邓大军和陈粟大军,因此有了三支大军共同经略中原的说法。陈赓集团成为了一股谁也不容忽视的力量,是中央军委直接领导下最重要的战略集团之一。
1947年8月11日,陈谢兵团大举南征。到了8月24日,陈谢兵团突破黄河天线,杀入河南境内,切断了陇海线。由于敌人早就被引走了,因此陈赓此行犹如一场武装游行,如入无人之境,一连解放了十多座县城。
随着中原战局的进一步发展,三支大军开始有意识“忽集互分”,相互掩护、共同歼敌。然而从此时起,陈赓却在战场上出现了一些失误,暴露了他指挥上的一些弱点。
毛泽东经略中原,刘邓大军是重中之重。毛泽东有意让刘邓大军在大别山重建鄂豫皖解放区,并在此站稳脚跟,以威胁国民党统治核心的武汉、南京等大城市。然而国民党方面,自然不可能让我军如愿以偿。
刘邓大军刚一进入大别山,就遭到了白崇禧集团的重兵围剿和围追堵截。在千里大跃进时,刘邓大军丧失了大量精兵以及几乎全部的重武器,缺衣少粮、弹尽兵寡。在白崇禧的围攻之下,刘邓大军一连丢了十多个县城,形势逐渐危急。在此危如累卵的战局之下,刘伯承急电向毛泽东求援。
为了纾解刘邓之困,陈赓和粟裕均向中央军委提出,要对平汉路展开破击战,攻其必救,将白崇禧从大别山区调出来。对此,毛泽东欣然同意。
此后,陈赓、谢富治集团和华野的陈士榘、唐亮兵团通力合作,大规模突入平汉路,歼灭了进剿并孤立突出的国民党第5兵团整编第三师的的9000多人。为扩大战果,陈赓和陈士榘带领各自的军队乘胜杀向了确山县城。只要占领了确山,就能对白崇禧的后方造成严重威胁,就能迫使其撤离大别山,大大减轻刘邓大军的压力。
在确山县,驻守着整编第20师,这是一支川军部队,师长为杨刚才。这支部队武器装备一般,但老兵极多。该师骨干皆为“袍哥”,封建义气极好,作战经验丰富。这支部队,也是粟裕的老对手。华野七月分兵后,整编20师曾在滕县给了华野王牌第一纵队和第四纵队以当头一棒。导致一纵和四纵在鲁南损失惨重,几乎丧失元气。如今在确山,20师又一次成为了陈赓和陈士榘的拦路虎。
在围歼整编第3师的战斗中,两军以陈士榘统一指挥。而在确山战役中,指挥者换成了陈赓。确山县主要有三处高地。陈赓在调兵遣将时,只标注了第二、第三制高点,却唯独忘记了670高地以南的盘龙山制高点,而这本是敌军防守最为核心的高地。这是一个巨大的失误。
12月28日总攻开始,因为蟠龙山制高点被敌军控制,因此我军即使攻下了第二、第三制高点,仍会遭到敌军炮火的俯射,根本守不住。陈赓兵团虽然一度突破确山县城东关、北关,但很快又被守军以白刃战逐出。
在670高地,国民党占据山上,肆意地倾泻着火力,负责攻击的华野第四纵队在2天内伤亡1500余人,却始终无法取得战功。
到了30日,陈赓见情况不对,自己装备太差、进展太慢,于是建议改由陈士榘统一指挥。陈士榘重新勘察地形,并重新组织了炮火。到了31日,确山北门在华野重炮的轰击之下垮塌。然而就在这时,形势突然大变,白崇禧接到杨干才的求援后,立即以3个师的兵力驰援。陈赓、陈士榘一合计,决定主动撤离确山。而平汉路破击战也极不圆满地结束了。
根据华野方面的总结:
“由于与陈谢是第一次配合作战,同时又指定陈谢统一指挥三、四纵攻城。陈谢对三、四纵队组织情况、战力情况和人事关系均不熟悉,临时电台、电话通讯联络困难,对掌握情况以及下达补充命令均感失时。大家有顾虑,因谦虚互相客气,致影响战斗决心。虽然第三天由陈谢提议,改由我们直接指挥,但因建制系统不同,指挥者与被指挥者仍互有顾虑,以至于失去战机,应引以为教训。”
确山战役的失利,使此前一系列胜利均化为乌有,得中央原计划令粟裕、陈赓野战军南下湖北,威胁武汉,从而迫使白崇禧从大别山抽出主力的愿望落空。因此刘、邓二人不得不先后带领部队撤离了大别山。而毛泽东所制定的“在大别山站稳脚跟的计划”也就此落空。
不仅如此,国民党方面也发现了我军经略中原的意图,各支大军云集于中原。因此毛泽东便决定让粟裕进行第二次跃进,用以分化国民党的重兵集团。
对此,刘伯承回忆道:
“因我军没有打下确山,未能改变大别山形势,中央决定粟裕再跃进,但我们研究以后以我们的经验,向中央建议让粟不要展开,我们苦一点不要紧,不要因此将有威力的部队削弱了。”
确山战役暴露了陈赓指挥上的一些弱点。首先,陈赓的指挥风格与林、刘、粟等人截然不同。林、粟二人尤其重视地图,注重细节,经常对着地图能坐一整天。对于下属纵队、师、团甚至营的部署,都了如指掌。
而陈赓则不同,他主要掌握战役意图、进程和大局,敌人的番号都不记,想到的时候就问参谋,由他自己下决心口授意图。在较小规模的作战中,足智多谋的陈赓能打得十分漂亮。但在大兵团作战中,在堂堂之兵的对决中,军事统帅必须更加严谨和细致,并不只是“多谋”那么简单。
仅仅五个月后,陈赓又出现了第二次失误。当时我军决定在中原地区与国民党决战,粟裕所统帅的西兵团将目标指向了国民党的第五军,而中原野战军则在侧翼进行策应。虽然只是战役的次要方向,刘伯承却以一手妙招争取来一个千载难逢的歼敌时机。1948年5月,刘伯承带领中原野战军发动宛东战役,其中以第1、第3和第6纵队组成东集团,佯攻确山,吸引胡琏第18军的注意;陈赓则带领第2、第4和华野第10纵队、桐柏军区第28旅,组成西集团,在南阳以东布下口袋阵,对国民党军的张轸兵团严阵以待。
当陈锡联带领东集团对确山发动猛击之时,蒋介石、白崇禧果然上当,他们命令张轸兵团的5万大军由南阳向确山驰援。而这一切都在刘伯承的预料之中。
5月28日,张轸兵团3个师5万余人已东进至社旗镇以南的苗店镇、兴隆镇一带。陈赓见状立即调兵遣将,从多个方向向敌军包抄而来。到了29日黄昏,陈赓集团已经彻底扭住了张轸兵团。于是陈赓向刘邓报告,准备以集团主力继续压迫和切割张轸兵团,并且希望陈锡联集团立即赶到,将张轸兵团一举歼灭之。
从当时的态势来看,陈赓的四纵在北面和西面,中野2纵、华野10纵以及桐柏军区第28旅在南,陈锡联的1、3 、6纵队正从东面急速压来。张轸兵团,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对此,刘伯承欣喜若狂,若能全歼张轸兵团,国民党就将丧失一个机动集团,就能证明在中原有打大歼灭战的可能。与此同时,若能全歼该集团,兵力、武器皆缺的中原野战军就能获得大量补给,武器一缴获,俘虏一消化,实力必然大涨。
然而就在这时,陈赓却掉了一个大链子。29日晚,张轸与自己驻信阳的副手朱其平通话。朱其平告诉张轸,刘伯承主力正在东面集结,很显然是想在确山布下口袋阵,因此劝张轸千万别上当。
张轸通过侦查也发现,我军对确山的攻击似乎有些软绵无力,很显然不是主力部队。而这个不寻常的现象,也引起了张轸的注意,因此起了退回南阳的念头。
张轸清楚,国民党的情报系统早就被渗透成了筛子,电报肯定正在被监听。因此张轸布下了迷魂阵,他首先和朱其平扬言,自己将继续东进,解放军虽多,但绝对能打垮他们。其后他话锋一转,转用日语,要求朱其平转告白崇禧,自己将退回南阳。
而就在此时,陈赓的情报部队果然在监听张、朱二人的谈话。由于情报员不懂日语,果然被张轸唬住。
陈赓得知张轸将继续“东进”,因此放松了警惕。陈赓认为第4纵队不是主攻部队,没必要顶得太狠。于是陈赓命令周希汉撤到社旗镇以北,与敌军脱离接触,放开道路,以使张轸兵团继续东进。
然而到了31日,张轸兵团突然回头向西返回南阳。我军阻止不及,导致张轸的5万多人成建制地逃脱。煮熟的鸭子飞了,到口的肥肉没了。对此,刘伯承非常懊恼,认为整场战役“极不令人满意”。在战后的总结中,刘伯承特意批评了陈赓的西兵团:
“西兵团陈之十、十一两旅顾虑自己部分的伤亡,于二十九日夜脱离埠口之张敌,向赊旗镇北撤退,未将张敌抓住,而西兵团又迷于敌人表面的现象,误认为张敌东进,没有照顾我东面有东兵团,于三十日黄昏将其主力东进到羊册、郭集地区,欲由南北夹击防敌东逃,因而放松了极重要的西面兜击,使张轸得于三十一日拂晓向西逃走,是日午刻逃到桥头。此为未全歼张敌的重大失着,是未能把握基本情况发展的规律,迷失战役指导方向的重大教训。”
戴其萼、彭一坤著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陈赓大将在解放战争中》一书中有一个非常深刻的评价:
“这是解放战争以来,陈司令员指挥作战最没思想准备的一次,敌情和他预料的相反,上了敌人的当。我们部队的作战任务,由担负扭击、分割敌人,改为追击敌人,又改为打援阻击敌人,比较被动。”
那么在这场战斗中,陈赓为何犯下了如此低级的失误呢?归根结底,就是陈赓太过心慈,太过重视将士们的性命。而这也是刘伯承专门指出的,“顾虑自己的伤亡”。
陈赓作战一直有惜兵之名,他特别不愿意打消耗战。陈赓说,过草地遇到那个小红军之前,自己是个猛打猛冲、拎着大刀机枪亲自上阵的主。但遇到小红军之后,自己却变了。(见本人文章《陈赓临终仍激动道:他们自愿去死的吗?傅涯急令:不准和他提往事》)
作为将领,爱惜兵力自然是好事。但是战争不是拍电影,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要消灭敌人,就避免不了流血牺牲,这是无可奈何的代价。粟裕血战孟良崮,林帅血战四平,都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慈不掌兵,就是这样的道理。自己不愿付出代价,就自然会由别人来负担。
因此在往后的战役中,陈赓一直作为副手、下属而存在,其部队也不再作为一个独立战略集团而存在。而粟裕则与陈赓拉开了巨大的差距,淮海战役时,他挺帅了华野16个纵队;而陈赓则统帅了4个纵队。
不能独自领导一支独立的大军,决定了他与林、粟二人的差距。
陈赓军功出众,但因为种种原因,相比于刘、彭、林、粟还是要若逊一筹,因此没能成为野战军级的将领,与曾经并驾齐驱的粟裕拉开了差距。但毋庸置疑的是,陈赓仍然是个伟大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