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的时候,25岁的我在家里务农两三年了。
自从退伍回到老家后,这两三年来,我一直都在家里务农。我们老家是个偏远的村子,交通不便不说,就连田土都不多,乡亲们能吃饱肚的年岁都不多。
我在参军入伍前,心里其实很有点想法,就是希望能在部队混出点出息,最好能够提干,那样就能走出这个令人压抑的山村。
可惜,即使我上过初中,在部队也发奋学本事,各种训练各种任务都能按时完成,但还是未能获得提干的机会,只能打道回府。
到我回到家的时候,改革开放之风已经吹遍了大江南北,我心里也有点去南方闯一闯的打算。
但回到家才发现,母亲身体不好已经卧床两年,父亲的一条腿也受了伤,干农活都有点力不从心。
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还有个姐姐已经嫁到邻村。这些年来一直是姐姐姐夫照顾着,如今我回来了,理所当然要接过照顾父母的责任来。
于是,不管我愿不愿意,我便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至于南下打拼赚钱,也只能暂时推后。毕竟父母都这把年纪了,我认为,子女的陪伴就是最重要的。
虽然我自己给自己的任务就是陪伴父母,尽量让垂暮之年的他们过得轻松一点。但在父母心里,我这个儿子还没有成家,他们做父母的也就责任未尽。
于是,自从退伍回家之后,父母就到处拜托熟人帮我物色对象。这两三年来下来,我前后见过七八个女孩,只是无一例外都是无疾而终。
从那些热心人反馈回来的消息得知,女孩们对我本身都很满意甚至还比较看好。之所以让她们望而却步,主要就是我家条件差,除了三间低矮的土墙房子外,几乎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更何况还有两个只剩下几口气的老人呢?
听了这些信息,我不但无语,甚至还颇有点愤怒:世界上谁没有父母?谁不要对自己的父母好一点?作为女孩子,选择对象的时候为自己考虑也无可厚非,但实在不应该以两个老人为借口。
我这样的愤怒,也只是自己生气而已,对别人完全没有任何影响,但也一定程度上促使我对相亲开始淡漠。
这样一来,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三年,我也已经25岁了,依旧还是单身一人。
虽然心里很是郁闷,但看着父母竟然还陪在自己身边,身体甚至还比以前要安稳一些,我也心满意足了。
再说了,婚姻的事情,即使你自己再着急那又如何?退一步说,在农村不也有那么多单身汉么?
时间到了90年的秋天,忙完秋收之后有一段空闲时间,无所事事的我,一时间还想不到干点什么好。
陪着父母说了一阵,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我在部队的事情来,父亲随口说了一句:你们那么多战友,就没有一个地方的人啊。
父亲这句话让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心桥的陈大明不就是战友么?
陈大明是和我一起入伍的老乡,只是分属两个乡,在撤区并乡前我们属于一个区。到了部队后,我们还分在同一个连队,关系还相当不错。
其实退伍时,我和陈大明就约好了,回到家后要经常联系。只是我这三年来虽然问心无愧,却也知道混得不咋的,潜意识里不大想让别人知道,于是就没有去和陈大明联系了。
想着那段热血沸腾的军营岁月,想着和陈大明之间的战友深情,我马上做了个决定:去心桥找陈大明聚聚。
去心桥还有四五十里路,没有班车但有那种三轮车可以坐。我却骑着自己的单车出发。
单车后座上还绑着一个塑料桶,里面装着我自己酿的米酒。因为陈大明喜欢喝酒,我这亲手酿造的米酒,也是礼轻情意重嘛。
骑着单车花了半天时间到了心桥,也很顺利地见到了陈大明。两伙计一见面,就是彼此擂几拳头,然后就是一个热烈的拥抱。
在来之前,我心里稍微有点忐忑,几年不见,陈大明肯定已经成家了,他是有家室的人,我这么冒昧去打扰有没有问题呢?
我的疑虑很快被打消,陈大明带着我进了屋,屋里有他的父母,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孩子,一看就是他老婆。
稍远处还有个年轻女人,看样子应该比我们大一些,后来听陈大明的称呼,才知道那是她姐姐。
陈大明的姐姐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走近打招呼,身上隐隐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
陈大明的老婆却是个很热情的人,得知是战友来了,把家里安排了下就对我们说:我回娘家一趟,你们兄弟俩今晚好好聊。
这么开明的嫂子,让我感动不已,也对她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是战友就是兄弟,我来一趟,让你们夫妻成了牛郎织女,心里也不安啊。
几句玩笑话说完,大家的陌生感就没了,陈大明的父母对我也很好,还特意问起了我的家事,得知我没有找到对象时,大叔大婶让我一定要抓紧,再拖几年就真过去了。
尽管和他家人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并没有太多的陌生感,吃过午饭就帮着陈大明在屋子周围的菜地里忙活了一阵。这个时候也无所谓干多少活,就是农村人闲不住而已。
下午,陈大明的老婆真的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她娘家就在本村,也就几百米远,来去都非常方便。
也确实,嫂子在的话,我说话还真的需要注意点。如今她不在场,我和陈大明就都野性毕露,坐在一起回忆着在部队的点点滴滴,不管是荣光还是糗事,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带着泪花,心里却无比的幸福。
到了晚餐时候,我和陈大明就拼起了酒,也就是我自己带过来的米酒,满满一桶刚好十五斤。
我们俩在部队就是“海量”,曾经兄弟联手拼翻过不少战友。如今只有我们俩,虽然是“窝里斗”,却依旧斗志昂扬。
陈大明一边倒酒一边对我说:老黄,今晚我们兄弟不醉不归,谁先倒下就躺那里,没醉的服侍他。
这话说得豪气干云,也唤醒了我心里蛰伏几年的那点豪情,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喝酒还怕谁?
就这样,我和陈大明推杯把盏喝了起来,开始的时候,他父母一开始还在旁边笑吟吟地劝几句,到最后也就不管我们,自顾自睡觉去了。
我和陈大明这场酒喝得天昏地暗,反正肯定过了下半夜,最终以陈大明先滑到了桌子底下才罢休。
而我也不食言,既然你醉了,那我这个没醉的人就得服侍好兄弟啊,趔趔趄趄地把他扶起来送到床上,连鞋袜都不记得要脱,就拿被子把他盖着。
其实我自己也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只觉得胸中沸腾的厉害,我刚要离开,陈大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喝进去的酒吃进去的菜全部吐在自己的床上。
我原本想要过去收拾一下,闻到那股呛鼻的气味,再也按捺不住,赶紧捂着嘴跑了出来。
我在地坪里吐了个昏天黑地,连意识也不大清楚,吐完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闻到一阵香味。睁开眼一看,屋里没有关灯,入眼的就是白色的帐子,伸手摸了摸,还是温软的被褥,而枕头上那股子陌生的香味,让我突然坐了起来。
我坐起来发出了一点动静,门口有个声音对我说:你醒来了啊,要不要喝口水?
我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说话的是陈大明的姐姐,也就是白天一直不说话的那个女人。
她端着一杯冷茶走到床边,还把茶杯送到了我的嘴边,我大口喝了几口,这才觉得舒服一些。不好意思地对她说:谢谢你,没想到真的出糗了。
姐姐看了看时间说:现在五点多了,还要一阵子才天亮呢,你要不再睡一下?
我揉了揉头说:不睡了,我得去看看大明,我依稀记得昨晚他吐在床上,我得去收拾收拾。
姐姐拦着我说:亏你还记得他吐了,不用去啦,我昨晚收拾好了,要不你现在就是躺在地坪里了。
我一阵汗颜,半躺在床头,这时候了睡觉吧也睡不着,不睡吧也不知道干什么,于是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了起来。
这话匣子一打开,我对陈大明姐姐的了解就多了起来。姐姐叫明翠,令我不胜唏嘘的是,她如今守寡在家。
原来,比陈大明大三岁的明翠,也就是我们入伍那年嫁的人,婆家也就是隔壁村的。可过门不到一个月,丈夫在灰料山上干活时出了意外,当场就没了。
处理完丈夫的后事,明翠和公婆的关系也开始紧张起来。主要是在公婆眼里,明翠是个不祥的女人,生生“克死”了自己的儿子。
于是,婆媳关系很紧张,几乎每天都要争吵几句。明翠也是个要强的女人,你不仁我也不义,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陈大明的父母看不过去了,便亲自去和亲家商量,最后终于把明翠的人接了回来,只是当年的嫁妆一点也没带回,另外还出了一千块钱给两个老的养老。
回到家里后,明翠就一直和父母坐在一起,反正弟弟参军去了不在家,女儿陪伴父母也是人之常情。
也有人给她说媒,也都被明翠拒绝用她的话来说,不管怎么样,自己还真是个不祥的女人,就别去拖累别人了。
听了她的介绍,我心里不由得涌起太多的怜惜之情。说我们是同病相怜吧,似乎也不大一样,但我们似乎都是被这世界遗忘的人。
就这样,我也简单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说之所以留在家里没动,主要就是为了照顾父母,虽然没有成家,但歪打正着父母的身体好了不少,为人子女,也算是心安理得了。
不知不觉中,天色大亮了,我翻身坐起来想要起床出去,却被明翠一把按住说:你先别跑,我出去看看再说。
我不明就里,看着明翠姐走出房门,心里很纳闷:为什么她不让我走呢?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陈大明打着哈欠进来了,嘴里还大声在喊:老黄,快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到了屋里,看到坐在床沿上的我,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但最后还是说道:
你小子牛,快跟我出来。
这时候,明翠也回来了,一眼就看到我和陈大明两个,嘴唇张了几下却没有说半个字出来。
陈大明雷急火急把我拉到自己的屋里,低声地问我说:你小子昨晚做了什么?我姐姐守寡几年了,可从来没有男的进过她房间,你可得对她负责啊。
我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陈大明听了也只能无语,不过反复提醒我:一定要给明翠姐一个说法。
我只好约了明翠说说这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也就不绕弯子。对我来说,模样俊秀的明翠,从她说话就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虽然不是头婚,那又如何?
明翠似乎对我也不是特别反感,在我的“胁迫”下,最终半推半就地应承了这桩亲事。
因为明翠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们的亲事没有拖太久,一个多月后,我们就去领了证,悄悄地把她娶进了门。
我们结婚后,父母的身体似乎更好了一些,在他们的催促下,我们夫妻一起南下打工,家里有了稳定的收入,日子开始过得红火起来。
91年年底,我们的孩子出生了,随着孩子的出生,明翠就只能留在老家,一边带孩子一边照顾老人。
95年前后,父母相机去世,明翠就带着孩子南下,我们一家人就开始在广东生活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一家人依旧生活在广州,过着普通单幸福的生活。对我们来说,不求别人的大富大贵,只要家人安好,平平淡淡的烟火气,才是最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