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与熊的远东争霸(5):朝鲜王妃被暗杀,日俄矛盾在半岛升级

星辰与大海 2024-04-25 06:45:12

本期为日俄战争系列的第5期,也日俄战争第一部分——双方战前背景《菊与熊的远东争霸》的第5期。上期主要讲述了甲午战争后实力与信心大振,试图将俄国势力赶出朝鲜,独控朝鲜,进而发动刺杀朝鲜王妃的乙未事变。本期将讲述乙未事变后日俄双方在朝鲜半岛的角力……

(本期全文约5000字,内容较长,感谢您的观看)

俄日矛盾的开端与暂时的妥协

乙未事变对朝鲜的时局影响是颠覆性的,日本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策划了这场针对亲俄的朝鲜实际掌权人——朝鲜王后闵妃。但阴谋很快败露。

事发第二天,幸存的美国教官戴伊和那名俄国技师沙巴丁作为现场的目击者和幸存者,将这一事件捅给了因为前晚朝鲜王城喊杀声、枪声而整天惶惶然的西方人。消息很快又通过电报线传到了欧洲和美国,舆论沸腾了。尽管这种勾当,甚至比此凶残得多的暴行在那些白人基督徒的历史中也是屡见不鲜的,然而此时毕竟已是人类自诩为“文明”和“进步”的19世纪末,亲身经历了本该是中世纪的景象毕竟还是颇有震撼力的。欧洲和美洲的舆论大哗,日本人成为了野蛮、凶暴、残忍的代名词,以至于很多在海外的日本人需要在一段时间里承受异样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友好的目光。在汉城的各外交机构都被加强了警备,对于活动在其周围的日本人或者貌似日本人者分外神经过敏……

(上图)闵妃遇害地点,景福宫玉壶楼。其实按照中国人的观点,这就是一个屋顶比较精致的瓦房而已。照片中玉壶楼背后巨大的建筑物,是日占朝鲜时期修建的巨大的总督府大楼。

考虑到恶劣的影响,日本政府在事变发生之后即下令将这些人遣返回国,公使一职由小村寿太郎接任。然而当三浦梧楼一干人等回到日本本土的时候,却得到了数千日本人英雄凯旋一般的迎接。因此事被告上法庭的日本人共有56人之多,其中被分类为“民间浪人”的有32人,以九州岛地方士族出身的人士尤多。毫无疑问,动员这些人的机关是当时在汉域用日语发行的报纸——《汉娀新报》。所以这完完全全是一起由日本官方主导并实施的暴行。

然而,尽管日本曾在俄国皇太子遇刺时做出过取悦西方逻辑的判决,并将其诩为“日本司法独立”的开端,但所有“乙未事变”的日籍凶手却未有一人遭到惩处。日本的公检方以朝鲜当局审理王后被刺杀事件时,认为罪犯是朝鲜人,而该犯人已被处决为由,直接宣布了所有嫌疑人无罪。借用《日韩合并小史》一书的作者山边健太郎的话说,这是“蓄意审判不公,以庇护这些罪犯”。

反映乙未事变的艺术画

尽管日本表现出了他们惨无人道的兽性,引起了欧美民众的普遍反感,但欧洲的列强们却由于担心俄国向南扩张,尤其是利用其与朝鲜接壤的地利完全控制这个半岛国家,从而完全排挤出其他国家的势力,反倒是更欢迎当时国力尚弱的日本去占据这块土地,把它视为对俄国威胁的抗衡。德国认为日本军队继续驻扎是必不可少的、而其他国家则认为,要求日军撤走只会造成更多的麻烦。英国认为把朝鲜交托给日本是制止俄国推进的适当措施。美国政府则指示它的公使不要发表任何对日本不利的言论。

闵妃的死亡虽然让“军人派”们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但迎接他们的将是一次彻底的清洗。正如上文所述的,朝鲜凶手们将为日本暴徒们完完全全地揽下罪责。而见识到亲日分子丑态与暴行的“贞洞派”,开始倒向原本被批评为保守的金弘集。几个月前被扳倒的金弘集在此时刻再度入朝组阁,并决心在此危难时刻加速进行朝鲜的近代化改革。数周内,金弘集内阁先后发布命令,改用阳历、在汉城建小学、推行种牛痘、开办现代邮政、改组军事系统,把陆军王家卫队驻扎在汉城,其他部队分驻各道等等。

而此时日本还在继续干涉朝鲜的政治,强迫朝鲜内阁颁布--项禁止蓄顶髻的法令,史称《断发令》。法令规定朝鲜人必须剪去头上顶髻,并作西式打扮,不愿意剪发的人在街上或在家中可被随意速捕,直到他愿意剪去顶髻为止。也许这个要求并无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地希望效仿明治维新时期的剃发运动那样,从精神面貌上使朝鲜人能步入“现代文明”之行列,但是在坚守儒家正统道德的朝鲜知识群体看来,这正是要灭绝自国民族文化道统的“用夷变夏”之举,尤其是当他们知道这一命令是来自日本的建议之后。

(上图)闵妃下葬时外国记者拍摄的照片。许多朝鲜人曾经并不那么喜欢这个女人,但自从她惨死于日本人的刀下后,就逐渐被美化成朝鲜抵御外部势力入侵的象征。

也许之前有许多朝鲜人也不怎么喜欢这位把持朝政的闵妃,但是任何人获悉她惨死在日本人刀下并被辱尸的惨祸后,无不义愤填膺。而金弘集等人也并非对此深仇大恨视若无睹,然而作为政客他对朝鲜的力量有着清醒的认识,知道在此当口和日本进行清算是于事无补的。金弘集内阁的“不作为”就导致了朝鲜人将对日本的愤怒转嫁到了他们身上,其以反对各种改革举措为表现形式,尤以抗议不准蓄顶髻禁令为重。朝鲜人反对剃发而自发结成了名为“正义军”的武装团体,并在短短2个月时间内扩展到了各地。当时的朝鲜政府无力调动地方上的部队,只得派遣驻扎汉城的近卫部队前去镇压,这就使得汉城这个朝鲜的政治中心颇为空虚。

俄国和日本本无矛盾,即便是前皇储、现俄国皇帝尼古拉二世的头上挨过日本警察的刀,任何人也大可以指责俄国早已包藏祸心、西伯利亚铁路--旦建成俄国必将在远东横施淫威一类,但在“乙未事变”发生前,两个国家于国家利益上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冲突。我们不知道闵妃在生前同俄国公使达成了什么协议、做出过什么承诺,但是在此事件中,俄国人的反应非常激烈。

在“正义军”的叛乱开始后,俄国公使以加强公使馆防务为由,从500公里外停泊在仁川港外的-艘俄国军舰上召来了100名水兵,不久又派来另一支由120名水兵组成的部队加强这支力量。同一时间,俄国公使不停地劝说朝鲜国王高宗进俄国公使馆避难,其安全将由贞洞地区的各国公使馆一同负责,1896年2月11日黎明时分,高宗携玉玺带领王储在俄国武装人员的护送下前往俄国公使馆躲避日本的威胁。保护高宗的卫兵遭遇到了日本武装人员的阻拦,但在短暂对峙后,日本人退缩了,高宗一行遂有惊无险地进入了贞洞便一这一事件史称“俄馆播迁”。

(上图)位于汉城贞洞地区的俄罗斯公使馆,是一栋漂亮的西式建筑物。在1896年至1897年间,为了应对穷凶极恶的日本人,朝鲜国王高宗曾在此“播迁”长达一年多时间。

获知高宗国王“俄馆播迁”消息的小村寿太郎于当天上午赶到俄国公使馆拜会俄国公使韦伯,并面见高宗要求他返回王宫。但被高宗严词所拒。就在小村寿太郎拜会高宗期间,驻在仁川的日本军2个大队携带着重武器来到俄国使馆外围。与此同时,朝鲜政府按照韦伯公使提出的建议,任命俄国人担任军事训练和财政管理的顾问。俄罗斯官方终于有了全面插手朝鲜的举动。

也是在高宗进入俄国使馆当天,盖有国王玉玺的“讨逆”敷令从俄国使馆发出,宣布逮捕以“逆贼金弘集”为首的“逆贼五大臣”,理由是这5人依附外国行刺宗室。这道敕令倒颇为迎合当时的民意,于是一夕之间一直在危局下勉力维系局势的金弘集内阁土崩瓦解。得到旨意“讨逆”的朝鲜民众对政府的诸多机关发起了冲击,许多任职者被暴动民众吊死、打死。金弘集没有四处躲避,12日早晨,他同往常一样来到官署,和农工商大臣郑秉夏、内部大臣俞吉浚一起平静地等待巡检前来捕拿,然后和他们数个月来对日本的态度那样,没有任何反抗也不做一句申辩,顺从地被带走。在被解送入狱的路上,数千愤怒的朝鲜人围住了押送队伍,不由分说就将金弘集、郑秉夏活活殴死,俞吉浚则逃亡日本。金弘集至死都没有申辩过,他的最后遗言是——为了朝鲜人而死这是天命。

(上图)图为高宗避入俄国使馆次日,携带重武器前来俄国使馆门前示威的日本军队,当时,日本全权公使小村寿太郎刚刚进入俄国使馆拜会高宗李熙,要求他离开俄国使馆返回宫中。而在发动“乙未事变”杀死闵妃之后,日本人一度扶植其生父兴宣大院君李是应担任朝鲜摄政。不过,日本人对李是应的评语是“大院君七十五年来只知有中国,不知有其他,自顶至踵完全为顽固二字所充满的老翁”,表面上“巧言令色向我们求媚”,暗中却“托在平壤之华将转达其心意于清廷”。没过多久就将其废黜。

随着闵妃的死、一向被视为傀儡的高宗似乎爆发出了惊人的热情,对挽救朝鲜之危亡做出了种种努力。5月份、在高宗的命令下,一个由闵泳焕和尹致吴率领的朝鲜代表团在俄国与外交大臣洛巴诺夫(1895-1896年在任)订立了一项条约,其主要内容分为下面四条:

1.将由俄国负责保护朝鲜君主,如果有必要,将向朝鲜增派军队;

2.朝鲜将聘请饿国顾问协助其进行近代化改革运动,这些顾问将受俄国公使指导;

3.两国政府鉴于朝鲜的经济状况,在认为有必要时将订立一项贷款协议;

4.将授权饿国政府把它的电报线路与朝鲜的电报网连接。

这一协议无疑将使俄国可以顺理成章地参与到朝鲜的内部事务里来,先前已于3月27日取得了云山金矿开采权、京仁铁路线铺设权,以及汉城电灯、电话、电车系统的建设权,又在4月22日获得了庆源、钟城两地矿山的开采权。可谓收获不浅。就在条约签署后不久,首批20名俄国军官抵达朝鲜,开始全权负责朝鲜军队的训练工作。俄国意图染指朝鲜半岛的野心在当时已是尽人皆知的事实,而且恐怕也远不止取得筑路权和矿山开发权这么简单而已。然而在这种时刻,高宗能做出的选择似乎也只能在日、俄两个祸害中取其轻了。

由于“观树将军”三浦在“乙未事变”中几乎丧心病狂的举动,日本一时沦为众矢之的。历来奉行炮舰政策的西方列强惊讶于日本“手段凶残”这点,虽然颇有乌鸦笑黑猪之嫌,但一国公使能亲自指挥调度武装人员冲进他国王宫杀人放火这种行径,倒也确实是旷古罕有。而其结果,只是让日本那些不满于闵妃倒向俄国的人出了一口恶气而已,事实却是他们授予了俄国直接干涉并名正言顺插足朝鲜的借口。

鉴于严峻的形势,日本被迫与俄国做出妥协。1896年5月14日,小村公使和俄国公使韦伯在汉城签订了《日俄汉城协定》(所谓的《小村一韦伯协议》),规定两国有权在汉城、釜山、元山三地驻屯军队以“保护侨民,以及朝鲜政局的稳定”。6月9日、出访俄国参加新皇帝尼古拉二世加冕仪式的全权特使山县有朋,与俄国外交大臣洛巴诺夫公爵签署了《日俄莫斯科协议》(我们习惯称为《山县一洛巴诺夫协定》),承诺两国应当一致“协助”朝鲜进行财政、政治改革,两国企业均有权与朝鲜在军事和电信方面进行“业务合作”。换句话说,事到如今,日本终于被迫接受了将和俄国甚至是其他国家分享朝鲜的事实。

1897年2月11日,在俄国使馆内避祸长达一年时间的高宗李熙终于在臣民的再三请求下走出使馆返回庆云宫(现为德寿宫)。与此同时,宣布改国号为“大韩帝国”,改年号建阳二年为光武元年,自称皇帝,并封王世子为皇太子,追封闵妃为明成皇后。

走出俄国使馆后,高宗宣布废止朝鲜国号,称帝建立大韩帝国。

1898年3-7月间,俄国先后强迫清政府签订了《旅大租地条约》、《旅大租地续约》和《东省铁路公司续订合同》,通过法律形式巩固了其在旅大地区的租地权和修筑东清铁路的权益。由于这一收获是建立在三国干涉还辽的基础上,几乎可算作从日本嘴里横夺面来的,所以为了避免太刺激到日本以至于危害到俄国在旅大和东清铁路方面的利益,在1898年4月13日,俄国驻日本公使罗森与日本外相西德二郎签订《日俄东京协定》(即《西–罗森协议》),在例行公事式伪善地“确认韩国的主权和独立”地位之后,约定双方在向韩国派遣财政和军事顾问前两国必须进行事先协商,俄国则保证“不阻碍日本和韩国间工商关系的发展”,认可日本对韩国的移民定居、投资实业等行为。

这种等同于主动退出朝鲜半岛的协议,其签署背景涉及到1897年末至1898年俄国强占中国旅大地区,俄国终于获得了其几个世纪来追求的南方温水不冻港,已经没有必要再在朝鲜这个非主要方向上与日本去做过多纠缠。这种动机和选择,就成了后来被称为“满韩交换”的政治交易的起源——即俄国放弃其在韩国的企图,对应的日本放弃其在中国东北的利益。当然,这一切让步都是围绕着俄占“关东州”(俄国对旅大租借地的称呼)这一既得的最高利益而做出的。

图为当时涌上大街庆贺李熙称帝的朝鲜民众。

当然,俄国的退让并不等于完全放弃,尽管俄罗斯帝国暂时停止了对其企业在朝鲜半岛投资而进行的补贴,也解散了才成立不久的俄韩银行并决定不再与韩国政府发生直接的金融关系——将金融方面的一切好处让渡于日本,但俄国海军的舰艇仍旧出没于釜山、仁川等地,并继续利用朝鲜沿海的港湾设施加煤或者作为越冬错地,而日本则暂时对其听之任之,因为俄国在朝鲜的渗透和发展已经戛然面止,双方对此都感到满意——尽管都只是暂时的。

【未完待续……】

下期将继续讲述日俄战争前的时局背景,点关注不迷路,点击主页,看更多精彩硬核历史内容

0 阅读:10

星辰与大海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