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口，陈老伯笨拙摁着手机，焦急来回踱步。老伴儿快咽气了，仨儿子电话却一个都打不通。

老伴曹金凤身旁的心电监护，正发出一连串规律滴滴声，像在反复催促陈老伯。医生进来三趟，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刚入院时，曹金凤吸着氧吃力喘气，“咽气前……要回家……要在，家里走……”

但医院有规定，患者只能活着出院，一旦病人死亡，必须运到太平间。为了实现老伴遗愿，陈老伯必须掐住时间点，赶在老伴咽气前办出院。

可临了给仨儿子打电话，却始终没人接。最终曹金凤咽气，被直接拉去殡仪馆，无助的陈老伯崩溃大哭。

明明提前商量好了，为何最后仨儿子一个不来？反倒筹备葬礼时，仨人又要求花大钱大办？

弥留之际想回家，仨儿子都“失踪”

“喂，陈刚啊，恁妈快不中了，到时开着恁家车把人送回去吧。”

“陈强，和恁媳妇备套送老衣吧，去镇上拣质量好的买。”

“陈志搁家没，恁跟他说一声，他娘就这两天了，叫媳妇他俩上医院吧。”

老伴曹金凤去世5天前，医生再次下了通知，提醒陈老伯可以准备后事了。虽说老伴儿病得不是一天两天，陈老伯心里也有数了，可真临到这时候，陈老伯还是心里一颠，头皮发麻，扭过身偷偷擦了把泪。

那天上午，估摸着儿子睡醒了，陈老伯举着老年机一个个拨着儿子的电话，给他们各自安排好活儿。其实这些年，陈老伯几乎没麻烦过儿子什么事，老伴生病都是他一把老骨头跑前跑后。

年初，老伴儿曹金凤总喊肚子疼，还呕血便血，到医院一查，已经是肠癌晚期。心疼儿子过得不容易，陈老伯不吭声，掏出了俩人种地积蓄去治病。

年纪大了，没敢动手术，化疗了几个疗程，也不见有啥效果，反倒消瘦得只剩骨头，腹部肿块却夸张得凸起。陈老伯怕老伴挺不过去，赶紧给仨儿子打电话，却是出乎意料的冷淡，

“喔……那就再治治呗，也恁大年纪了，能治尽量治。”

稀少的字句里，陈老伯没抓住任何安慰，更没听见儿子给钱治病的意愿。失望心寒，陈老伯握紧手机，挂断了电话，一个人蹲在病房门口，把头埋进胳膊哭了。

几个月后，医生再度下了通知，陈老伯硬着头皮又给仨儿子打电话，叫他们置办后事，其实该买的送老衣、“金元宝”，他早就弄齐了。这通电话，只是想叫仨儿子来看他们老母亲最后一眼。

当晚，三家人拖家带口地真来了，只是抱着各自儿子闺女，手里全空着。原来下午儿媳问他要买些啥，陈老伯客气说甭买了，人来就中，结果他们真的啥也没带。

十来人挤满了病房，孙子还爬到病床上，陈老伯嫌聒噪，又把他们轰走了。结果几天后，医院通知可以把人接回家了，可陈老伯再打仨儿子电话，却一个也打不通了。

眼看着老伴喘气越来越难，随时可能咽气回不了家，陈老伯急得直掐大腿。

眼睁睁看老伴咽气，被拉去殡仪馆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仍规律跳动着，陈老伯终于意识到，指望不上儿子，就抓紧医生慌忙问，“救护车拉一趟得多少钱？”

“大概在几百块，按距离算的。”

“中，大夫赶紧喊救护车，把俺老伴拉回去吧，我怕来不及就不中了……”话没说完，陈老伯急得哽咽了，却又不敢耽搁，赶紧拿上衣柜里，黑塑料袋装的一兜寿衣。

“行，我们这就去联系。”医生说完，转头进办公室打电话了。其实大夫早就看透，也想早点提醒，可之前发生过类似好意提醒，反倒造成医闹被医院投诉的教训。后来医生也不敢轻易提建议了。

陈老伯在老伴床头和病房门口来回踱步，焦急等着救护车咋还不来。突然一声“滴——”可怕的长直音，“刺穿”了陈老伯的耳膜，震透了他脆弱的神经。

老伴，走了！

救护车由于出院抢救病人，还没及时调回来。而现在就算什么车赶来，也已经晚了！按照医院流程，医生将为曹金凤开具死亡证明，出具手续，殡仪馆的车赶来之前，曹金凤的遗体将被送到太平间暂存。

医生无奈地拉取一长条死亡数据，陈老伯仍然震惊得两眼瞪大，腿软后退了几步，缓过来后赶紧扑到老伴床前，再也憋不住，声嘶力竭暴喊起来。

“金凤，金凤啊！恁咋可走了啊，睁开眼看看，我是陈富华啊……咱说好从家里走，恁咋说话不算数叻，这会中啊，金凤，金凤！我以后可咋过啊，老婆子……”悲愤至极，陈老伯一度晕倒，好在被隔壁床家属扶住了。

病房里，行医多年的医生早已见惯生死离别，可像陈老伯这样哭到心肝直颤，悲愤至极的人，却没见过几个。来迟的救护人员也忍不住心酸，掩面自责。

同意大夫帮忙联系殡仪馆后，陈老伯仍摸着金凤的脸，轻轻抚摸着，尽管细胞停止运作的皮肤表层，已经变得煞白没有血色。

殡仪馆的人推着平车进来了，陈老伯眼泪又奔涌出来。忍着悲痛，陈老伯亲自为金凤换上了料子柔软的寿衣，穿上寿鞋。擤了下鼻涕，又在金凤额头上亲了一口。

“恁拉走吧，师傅恁辛苦了。”

即便极度悲痛，陈老伯也没有大喊大闹，看着老伴被装进裹尸袋，推进了电梯，最终消失。

陈老伯的世界，也在沉默中崩塌。

儿子要葬礼大办，老汉断绝来往

愣在原地的陈老伯，举起老年机，拨打了儿子的电话，还是冰冷的忙音。

绝望到极点，滋生出恼怒。陈老伯扬起胳膊，狠狠把手机砸在了地上，“以后我没有这仨儿！”

第二天，还跟父亲置气不理的仨儿子，听说了母亲已经死了。惊吓得头皮发麻，害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骂不孝顺，他们赶紧上医院，没找到人，电话也打不通，反复打听折腾了一大圈，在殡仪馆门口找到了枯坐的父亲。

坐在马路牙子上，旁边放着一盒骨灰，上面用伞打着。

“爹啊，你咋不早跟我说呢，寿衣都买好了，也没用上！”

“是啊，爹，俺娘的葬礼可得大办啊。”

“咱村火化完了，也能埋了入土，请人吃顿饭就中。”

看着仨儿子一个比一个上心的“殷勤”，想到这些年儿子几乎没尽过孝。就连过大寿，三家人到家也是往沙发一坐，不是逗孙子就是嗑瓜子看电视。反倒老两口忙前忙后，杀鱼炸肉累一大身汗。

当时邻居都撇嘴说这老头把儿子惯坏了，自己却不以为然，“自家儿子，自己不疼谁来疼？”

没想到还是会哭的父母“有奶吃”，这仨儿就是叫我惯坏了啊！罢了，罢了，没有回头路，往后到死的日子，俺自己过。

陈老伯咬咬牙，下了决心，没理仨儿子，抱起老伴骨灰，直接搁进了村里统一的骨灰堂。

没有筹划好的出殡下葬，更没有搭灵棚，就草草结束了老伴的一生。

直到老，陈老伯也没和仨儿子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