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年(1474年)秋,明宪宗突然收到一份来自湖广荆州的殉葬奏请。时任辽王朱豪墭奏称,嫡长子、辽世孙朱恩鏋(音man)病逝,继配冯氏和小妾曹氏都无所出,打算让她们为朱恩鏋殉葬。明宪宗当时就火大,先帝临终时下旨废除殉葬陋习,并宣布此为万世之法,余音未消堂堂亲王就提请进行殉葬,这是要打先帝的脸呢,还是想给朕上眼药?遂下敕痛骂朱豪墭“戾邪”,要求他善待儿媳妇。
“(七月)甲戌,辽王豪墭奏:‘嫡长子恩鏋病故,其继配冯氏、妾曹氏俱无所出,宜令殉葬。’ 上曰:‘先帝上宾,顾命毌令后宫殉葬,可以为万世法。况王府前此亦未尝有用殉者,今辽王葬其子,乃欲以其妇殉之,何其戾邪!礼部其移文所司,启王勿用殉,迁其妇别室,使无失所。’”(《明宪宗实录》)
那么被明宪宗通批为乖戾邪恶的辽王朱豪墭,在位期间表现究竟如何呢?
当了30年世子的贤王朱豪墭(音sheng),生于宣德四年(1429年),为辽肃王朱贵燰嫡长子,生母辽王妃杜氏。正统八年(1443年)五月,15岁的朱豪墭被册封为辽世子。正统十一年(1446年)五月,荆州府经历余中之女余氏被册封为辽世子妃。
荆州太晖观
成化七年(1471年)七月二十九日,辽王朱贵燰薨逝,享年73岁,在位33年,朝廷赐谥曰肃。因辽简王朱植站队失误,辽藩长期受到朝廷的歧视与打压,不仅岁禄相对较低,连得到的产业也较少。以至于辽肃王薨逝后,辽王府艰窘无措连为他治丧都难以承受,朱豪墭不得不上疏请求将当年的辽王岁禄完全拨付给辽王府,用以治丧。
先王长寿对宗子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君不见英伦的查理三世整整当了64年的威尔士亲王才迎来曙光,以至于中国网民一度连口号都帮他想好了。朱豪墭虽然没这么夸张,却也当了30年的辽世子,才熬出头。成化九年(1473年)九月,以恭顺侯吴鉴为正使,吏科给事中李俊为副使,持节册封辽世子朱豪墭为辽王,世子妃余氏为辽王妃。
朱豪墭要求儿媳妇为儿子殉葬,体现了封建社会的残酷一面,可对辽府宗室而言,却是个好宗主。
成化九年十月,尚未正式被册封为辽王的朱豪墭,以辽世子的身份上疏朝廷,称堂弟镇国将军朱豪埉(音xia)蒙朝廷恩赐一千石岁禄,米钞中半兼支,然而朱豪埉家眷过多,五百石禄米不堪使用,请求调整米钞比例,以作赈济。有鉴于亲亲之谊,明宪宗特别恩准从折色内改支本色米一百石。
辽藩奉国中尉朱豪(土从)是辽庶人、前远安王朱贵燮之子。是以他本人虽然借着明英宗复辟的东风,摆脱庶人身份,晋封奉国中尉,但其子女就没那么便宜了。没有宗爵就没有禄米,日子自然不好过。成化十一年(1475年)十二月,在辽王朱豪墭的奏请下,朝廷特地恩准赐予朱豪(土从)子女每人每年各五十石的待遇。
随着辽藩宗室人口的膨胀,及大明宝钞的快速贬值,成化年间辽藩宗室及长史司官吏俸禄的折钞部分,已高达每年三百万贯。按照既定规则,这部分俸禄应当由辽藩所在的荆州府承担,可荆州府所有的课钞加在一起也只能满足辽藩所需的三分之一。既然负担不起那就欠着好了,于是乎从天顺末年起荆州府就对辽藩玩起了积欠的把戏,一玩就是十几年。
大明宝钞
虽然自宣德以后,宝钞就贬值的如同废纸,可再怎么样多少也能值点钱,对宗室、对王府官而言也算是个补益。荆州府一直这么拖着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笔损失。故而朱豪墭袭爵后,就利用自己的身份要求荆州府支付本年度的折色,并追讨多年的积欠。
朱豪墭毕竟是亲王,讨薪、讨积欠也是正当要求,故荆州府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成化十年二月,被逼无奈的荆州知府只能向朝廷求援。户部知情后,给出了让湖广布政司进行补支,不足部分由湖口当年的课钞补足的解决方案。至于今后,辽藩折色的不足部分,由湖广布政司从荆州府外划定区域进行填补。
总之,在朱豪墭的强势要求下,辽藩的岁禄得到了解决。
为亲叔送葬遭斥责首封宜城王乃是朱豪墭的亲叔叔,辽简王朱植的第十五子朱贵㸅(音jie)。朱贵㸅生于永乐十二年(1414年),宣德七年(1432年)十月被封为宜城王,王妃为荆州卫百户程琨之女,王妃程氏比朱贵㸅小2岁。与生育能力强大的乃父朱植不同,朱贵㸅子嗣艰难,长子又早夭,以至于夫妻俩俱年及花甲,膝下只有朱豪坅(音qin)一个庶子。
“如王年三十,正妃未有嫡子,其庶子止为郡王;待王与正妃年五十无嫡,始立庶长子为王世子。”(《皇明祖训·职制》)
亲王世子冠服
由于明太祖朱元璋在《皇明祖训》中亲自划定的这条标准在,亲王无嫡子,庶长子晋封世子有法可依,故有不少亲王年过50之后庶长子晋封世子的实例。
可郡王无嫡,庶长子能否晋封郡王长子,或如何才能晋封,根本无法可依。因此即便宜城王夫妇年过50,朱豪坅依然只是个镇国将军。镇国将军有多达一千石的岁禄,而郡王长子与亲王世子一样,都无岁禄,只能靠父王供养。看似当镇国将军比当郡王长子要便宜得多,可凡事都讲个名正言顺,郡王长子是王爵的合法继承人,而镇国将军则差了一层,不晋封长子,想要袭爵有是的理由跟你掰扯、拖延。是故对朱豪坅而言,宁愿当个无岁禄的长子,也不愿当镇国将军。但他人言轻微,自己上疏估计很难成事。
成化十一年(1475年)八月,朱豪墭以辽藩宗主的身份上疏朝廷,请求援引《皇明祖训》之中亲王庶长子晋封世子的相关规定,让镇国将军朱豪坅晋封宜城王长子,作为交换,其将军岁禄可罢除。这一奏请获得明宪宗的恩准。
“癸卯……礼部言:‘辽王豪墭奏,按《皇明祖训》:王年三十,正妃未有嫡子,其庶子止为郡王,待王与正妃年五十无嫡,始立庶长子为王世子。今宜城王贵㸅年六十二,妃程氏年六十,无嫡子,止有庶长男镇国将军豪坅一人,欲援亲王世子事例,改封为长子,其妻杜氏封为长子夫人,其将军禄米罢给。’允之。”(《明宪宗实录》)
成化十二年(1476年),宜城王朱贵㸅薨逝,享年63岁,朝廷赐谥曰康简。宣德以后,藩禁愈发严苛,理论上整个湖广荆州府都是辽藩的藩地,可现实是辽藩宗室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荆州城城池之内。受宗室不得擅离藩地政策的影响,宗室离城外出需要经过朝廷的批准,即便是送葬、祭祀先祖都需如此。
荆州护城河
一般只有直系亲属会被允许送葬或祭祀,故宜城王去世后,按理辽王朱豪墭不得出城送葬。可朱豪墭重视亲亲之谊,认为亲叔叔去世,自己必须给他送葬,遂率领辽藩的一帮子宗室浩浩荡荡的为朱贵㸅送葬,让其风光大葬。湖广地方官自然不会对辽王如此逾礼的行为视而不见,于是朱豪墭很快就招来了朝廷的切责。
“丙午,礼部奏:‘辽王并郡王将军中尉擅出,送宜城康简王葬。乞请敕切责。’从之。” (《明宪宗实录》)
与堂弟相逢一笑泯恩仇由于辽庶人朱贵烚为辽王时不友诸弟,对兴山王朱贵燰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故朱贵燰晋封辽王之后,孜孜不倦的对二哥一家进行报复。比如不让侄子朱豪㙷(音zhi)读书。再比如将朝廷拨给朱豪㙷的军校抢走,借机激怒侄子,再控告对外无礼等等。
天顺元年(1457年),通过夺门之变成功复辟的明英宗,为了给自己挽尊大发利是,朱豪㙷也因此成为受益者,受封辅国将军,算是摆脱了庶人身份。获封辅国将军、成为正常宗室后,朱豪㙷起了得陇望蜀之心。有皇帝的金口玉言在,辽王之位自然不敢肖想,可对老爹的旧封爵长阳郡王却相当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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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事本就没有先例,又有朱贵燰这位本支宗主在旁虎视眈眈,再加上安坐龙椅的明英宗也不是个善待宗室的主。故而十多年间他屡屡为此上疏,换来地却是一次次被无情驳回。
与老爹相比,朱豪墭这位新任辽王为人要大气得多,打算让上一代恩怨在自己手里终结,故袭爵后不计前嫌的为堂弟朱豪㙷(生于宣德五年)晋爵一事奔走。
成化十一年(1475年),朱豪墭上疏朝廷,援引晋藩永和王府、宁藩弋阳王府之例,请求朝廷网开一面,准许辅国将军朱豪㙷晋封长阳王。
首封弋阳王朱奠壏(音xian)是宁献王朱权之孙,庄惠世子朱盘烒之子。他在景泰年间冲冠一怒为红颜,诬告大哥宁王朱奠培意图谋反,结果羊肉吃不到,反而惹得一身骚,把大哥给得罪死了。被大哥反手按上一个“母子乱伦”的罪名,于天顺五年(1461年)被明英宗赐死。说实话朱奠壏为人是不咋地,可死的有些冤,故成化元年(1465年)十月,新即位的明宪宗朱见濡下旨封朱奠壏之子朱觐鐰(音qiao)为弋阳王。
至于嗣封永和王朱美坞被废为庶人,那还真是咎由自取,这货不但做出“烝其庶母,乱其妹”的乱伦之事,还与庶母白氏生下一子,名朱钟铗(音jia)。其丑状,比辽庶人朱贵烚还不堪入目。正统十四年(1449年),被明英宗以“黩坏人伦,伤败风化”的罪名削去王爵,废为庶人,留京监禁。可成化五年(1469年),在晋王朱钟铉的奏请下,明宪宗竟然同意晋封永和王府奉国中尉朱钟铗,也就是那位乱伦的结晶为永和王。
荆州关羽祠
若说晋封朱觐鐰还属于是为朱奠壏平反,那么让朱钟铗袭爵,就显得非常另类了。朱美坞的所作所为不说比朱贵烚有过之而无不及吧,至少也是半斤八两,袭爵的朱钟铗更是乱伦的产物,按理别说是封王,连个最低等的奉国中尉都混不上。连他都可以袭爵,那么本身是朱贵烚嫡长子的朱豪㙷,为何不可袭封自己老爹最初的爵位?故明宪宗同意了朱豪墭的奏请。
“甲辰,命辽府辅国将军豪㙷袭长阳王爵。先是长阳王贵烚以罪降为庶人,卒。其子豪㙷,天顺初封辅国将军。累乞承袭,不许。至是辽王豪墭为之请,且援弋阳、永和二王例。上以其父被罪时豪㙷方幼,故有是命。方长阳以罪废,印已进缴入内。仍命有司遣赐之。”(《明宪宗实录》)
成化十二年(1476年)九月,朱豪㙷正式晋封长阳王。自正统十一年起,经过31年努力,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达成了封王的目的。长阳郡国在除国53年后得以复封,在有明一代属于少有的奇迹。这其中辽王朱豪墭出力良多。
阿越说:成化十四年(1478年)五月二十三日,辽王朱豪墭薨逝,在位6年,享年50岁,朝廷赐谥曰靖。“柔德安众曰靖”、“恭己鲜言曰靖”、“宽乐令终曰靖”、“宽乐令终曰靖”,这是一个美谥。朱豪墭虽然在位时间不长,可他为人宽厚,注意维护宗室的利益,使得辽藩整体比较安定,当得起“靖”这个盖棺定论。
当然朱豪墭并非一点污点都没有。成化十四年,其堂妹宁福乡君一家因债务问题与他闹翻,上疏弹劾他种种不法之事。最终被查实的有:王府仪宾刘达从父刘潮通过行贿,让朱豪墭杖杀其侄媳妇;辽王府私下侵占民田,收取田租;借故罚没百姓财物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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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