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作者:藤鹿山

冰悦谈小说 2024-12-09 18:18:59

《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

作者:藤鹿山

简介:

十六岁那年,盈时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战死沙场。

她抹干眼泪抱着未婚夫的牌位嫁入了梁府,最好的年华穿起素服,心甘情愿守起了望门寡。

没成想转眼六载,战死亡夫好端端回来了。

身后跟着他流落失忆时的结缡妻子,二人早已儿女绕膝,羡煞旁人。

她的痴心错付,将自己活成了世人笑柄。

再次睁眼,盈时竟回到了数年前,她嫁给梁冀牌位的第二日!

梁家世族之首,礼教严苛,除非她死,脱离梁府绝无可能。

这世,盈时思来想去,将眸光投给了那个未来权倾朝野的男人——

是夜,佛堂昏黄的光。

少女身段玉软花柔,水眸如波,含泪晕倒在了经过的亡夫大哥,梁家家主的怀里。 

“大哥,三郎真不会回来了吗?那我呢...我日后该怎么办......”

【男主视角】

梁昀是高山之雪,品行高洁,克己复礼。是世人皆敬,令无数女子高不可攀的高门君子。

老夫人本只抱着试探,问他可愿兼祧三房替他三弟留个后,她并不觉得素来古板的长孙会同意此事。

怎知,梁昀沉默片刻,竟是默许了此桩荒唐事。

他原先只想替弟弟护她一生安稳,宁愿做个见不得光的男人。只给她留个孩子,留个念想。(bushi)

谁知后来,他越栽越狠,越陷越深。

在无数个濡湿滚烫的夜里,他一遍遍啄吻着她的唇,问她:“我和弟弟,你更爱谁?”

精彩节选:

这个冬日格外的冷。

霜雪压垮了半棵松树,敞开的窗缝间凉风夹着雪花一股股吹来。

盈时使劲儿推开了窗,她将身子探了出去,迫不及待想要看的更远一些。

“娘子!”

身后匆匆传来脚步声。

春兰端着药回来,见到盈时竟是打开了窗,登时几步上前,“啪”的一声,将窗扉关上。

“外边多冷的天!您又在胡闹了!”

春兰左右环顾,见到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个人影,忍不住一连低声骂:“那两个婢子呢?一个两个吃里爬外的只怕都跑去前院领赏钱去了!”

竟将病重的娘子一人留在屋里!

春兰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她仓促地止住话,却见盈时侧转过身,那双清透的眼眸朝她看了过来。

那双安静的眸中,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

盈时这些时日虽睡得比醒来时多,却还没昏了头。外头敲锣打鼓,院子里丫鬟们都跑去前院讨要赏钱。

她隐约听的多了,猜也能猜到了。

回想起两月前傅氏登门时高高隆起的肚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刹那间,明明已经烂透了的情感,悲哀和痛苦竟又朝她不间断的反噬而来。

让她觉得很恶心,像是身体里血液都随着那些东西烂了臭了。

盈时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她不想要叫春兰瞧见自己悲哀的情绪。

可她这番模样落在春兰眼里,只叫她心都随着碎了去。

床榻上的女人本也是丽若朝霞的年纪,却活生生被梁府折磨成这般模样......这叫春兰如何不恨?

春兰的声音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一般:“傅氏以为她多生几个孩子就能高您一头,就能高枕无忧?只怕是叫她做梦了!那见了男人就没了骨头的浪货!府上有几个真心瞧得起她的?”

盈时看着春兰张合的唇,忽地捂着唇角低头咳着。

她咳得很厉害,明明已经虚弱的连身子都撑不起来的人,咳嗽起来帕子一张又一张,也擦不去嘴里殷红的血。

春兰见了,再也不敢刺激她了,“奴婢方才去煮了梨汤,您等着,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都说梨汤是止咳的,您喝了一定就好了。”

寒冬腊月,盈时鬓角都染上了汗水,她明明瘦的连床褥都压不下去,脸颊却红扑扑的。

她双眸弯弯的,朝着春兰笑:“我今日兴许身子是好了,有劲儿了,也不难受了。”

“你别走,留着陪我说说话,我总觉得对不起你,叫你一直陪着我受苦,没过过几日的好日子......”

春兰听着这番话,终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娘子,这一切与你何干?明明是梁家对不起您!都是三爷丧尽良心!都是傅氏那个恶人,是她趁虚而入!夺走了三爷,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若非春兰的这番话,盈时险些都忘了。

忘了自己可悲的过往。

盈时姓阮,祖上也曾簪缨世族位列公卿。只是到了她这一代却已走上下坡路。

她出生没多久,赶上战乱,父亲死守殉城,母亲守节追随而去。

只留下一个才两岁大,养在京中得以保留一命的盈时。

好在盈时还有族人看顾。

好在,她还有......梁冀。

梁冀是盈时父亲尚未故去时就为她订下了的婚约对象。

她与梁冀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

自她记事起,梁冀每日都会翻过院墙,跑去找盈时玩。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梁冀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会偷偷给盈时带过来。

青梅竹马的情义是不一样的,谁也比不得。

哪怕后来,二人渐渐大了,盈时随叔父婶母迁居外郡,二人这才见的少了。

怎奈情爱的种子却早早在心间萌芽。

两地相隔百里,梁冀却时常一人一马彻夜奔驰,跑去偷偷与盈时见面。

一百六十余里,却也不过是那个少年策马一日一夜的来回。

等到盈时满了十五岁,二府开始商定下婚期,行过六礼。

婚期定在隔年三月,正是花光柳影的时节。

梁府的聘礼一担担乘船入了阮府,盈时的嫁妆也早早被送入梁府。

盈时总也忘不了那夜。

那夜,如今日一般冰冷,霜雪漫天。

一身黑衣的少年爬上了她闺房院墙前的那颗树。

乌漆漆的眼眸紧紧盯着闻声推开窗的姑娘。

窗外风雪侵来,鹅毛一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在那姑娘乌黑的睫羽与鬓角。

她仰起头,见到他时满面欣喜,却又红着脸嗔骂:“都说了婚前不能再见面的,你怎还来?等会儿叫我叔叔看见了,只怕要拿着棍子赶你下来!”

少年扬起恣意的笑,两排洁白的牙,笑得张扬:“我是来看自己新娘的,谁敢赶走我?”

“盈时,我这回可是要随着京师一同去收复河洛去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婚期到前赶回来,要像我父亲兄长一般为你挣来功名,给你挣来诰命!”

盈时那日很不开心。

不开心他婚前竟还要出征去,不开心他不将自己放在心里第一位。

她别着脸,总不说话,惹得那个脸颊被冻得青紫的少年朝她一连许诺,安抚她。

生怕自己出征的时日里,她一气之下跟别人好了去。

又怕因为前方战场瞬息万变,他不能及时赶回来,她改嫁了旁人。

“总之,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少年絮絮叨叨,一件件一桩桩的小事都要叮嘱她,几乎将自己想到的每一种后果都提前说出来。

可他唯独没想到自己回不了的结局——

梁冀走了,再没传回书信。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他仍没有消息。

养在深闺的娘子日夜朝着菩萨前跪拜祷告,熬夜抄写经文熬坏了眼睛。

可那些经文终究是无用的,她足足等了半年,等过了婚期,从冬日等到了夏日。

却等回梁冀战死的消息。

听说他是被万箭穿心,连尸骨都被高吊在城墙之上,遭鹰雀啃咬,继而抛尸荒野。

盈时听闻这个消息时有多心痛啊,她从听闻消息的那一刻,就再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日日夜夜,睁着眼流着泪。

后来,她听说,梁冀的尸体被梁家运回来了。

他答应回来娶她的,他不来娶,那就自己去嫁。

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她嫁给梁冀的步伐。

哪怕他早成了孤魂野鬼。

......

承平三年四月初二,她到了京中。抱着梁冀的灵牌成了亲。

这日之后,她褪去了华服,心甘情愿替她早逝的丈夫守起了望门寡。

一年,两年,三年。盈时在梁府的日子过的风平浪静。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这般平平淡淡过下去,她会渐渐走出爱人离世的伤痛。

盈时想着,等再过两年,等梁氏有年纪合适的孩子,族中长辈会答应替梁冀过继一个孩子。

日后她守着孩子继续过下去也挺好。

没成想啊,隔了足足六年,忽地传来京外的消息,说是寻到梁冀了。

原是当年梁冀领兵收复河洛,却中计遇埋伏,危急之下他纵马跳落湍急河流,重伤后为人所救。

梁冀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恢复记忆后,想起了过往,便立即赶回来了。

不过,梁冀是携家带口回来的。

世人当年赞盈时情义忠贞,如何为他们这对阴阳相隔的婚姻流泪。可不过短短六载,转头就又嘲笑盈时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说她是占了旁人的正妻之位,笑她是横插在一对佳偶之间的深闺怨妇。

是啊,是啊,是自己太幼稚,将年少时随口的话当成了承诺。

是自己愚蠢,是自己心甘情愿嫁进来的。

梁冀没错,傅氏也没错。

算来算去,竟是她自己做错了。

自梁冀回来后的每一日里,盈时都痛苦无比。

她的尊严在这对夫妻面前被击的粉碎。他们每一次出现,都犹如将她当众剥衣,当众鞭打。

盈时也有自尊啊,不是没想过要离开这处。

可回头一瞧,自她嫁进来的那一日就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回头路!

梁氏世家门阀,权势这些年早已登峰造极。

而她呢,她身后还有什么......

盈时只是想要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她放下尊严去求过许多人,这些人却都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无人愿意帮她,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她每夜都会从梦中哭醒,泪湿枕巾,后来,更是吃不下睡不着了。

无数个夜晚,哭着自己丢尽了阮家的颜面。他们怎么能出了这么一位叫自己蒙羞的后代?

盈时的所有怨恨与痛苦,都化作一把日夜凌迟自己的刀刃。

暖和的艳阳也驱散不了她骨头里无休无止的散发出来的冷意。再热的炭火也暖不了她日渐枯败的身躯。

她健康的身子一日日的枯败下去,真临到死了盈时才又害怕了。

她惊觉自己真的好不甘心......她其实不想死。

她还这般的年轻......

凭什么,凭什么背信弃义的人封侯拜相,娇妻在怀,子女绕膝。

忠于爱情,忠于承诺的人,却成为一捧黄土,谁也不会记得她。

......

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走的,只记得在一个冰冷又孤独的午后。

盈时死后,像是变成了一片云。

空悠悠飘荡在梁府上空,凝望着自己生后的丧礼。

生前的最后两年,她几乎与世隔绝,受困于小小的一片庭院。

鲜少有外人知晓梁冀这位原配夫人。

死后,她的葬礼倒是办的风光。

满京城的官吏,梁氏的走狗们都来了。

她看着一群人或真或假为自己流几滴泪,在自己灵堂前哭泣。

她穿梭在那些熟人面前,甚至看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梁冀。

往日的爱恨,如今她心中竟是再没了一丝波澜。

眼前光影飞渡,金花流转。

不知何时,她头痛欲裂地睁开眼,只见眼前白幡拂动,烟云四窜。

放眼所望之处,密密麻麻的一片孝服。

丧乐夹着哀哭,唢呐混着浓烈的烛香。

盈时下意识的要撑起身子,忽听身后有人唤她。

她愣愣回眸,见到那张她做梦也忘不掉的面孔。

身后妇人气质温和,衣着打扮更是素净,叫外人瞧着只以为是一位端庄慈爱的高门贵妇,却叫盈时见了忍不住手指一颤。

眼前的夫人正是梁冀的母亲,亦是公府当家主母,先国公夫人。

夫人娘家姓韦,外人多尊称她一句韦夫人。

盈时太熟悉韦夫人了,她曾数年如一日对着梁冀的母亲韦夫人视若亲母,日日嘘寒问暖,晨昏定省不离左右。

过往那些年里,盈时卑微的收敛自己的一切性子,将自己塑造成令韦夫人赞不绝口视若亲女的好儿媳。

在梁冀死了的那些年,二人情同母女一度京中传为佳话。

可后来,梁冀回来了——

那些时日里盈时的信仰坍塌了,她早已别无所求唯独寄希望于韦夫人身上。

盈时希望她能看在自己二人亲如母女的这些年帮自己一回,准许她同梁冀和离,不要再为难她。

可韦夫人呢,夫人往日只恨不能将她当作亲闺女,转身却立刻,毫不留情抛弃了她。

端庄威严的贵族主母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劝盈时:“这世道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的丈夫我的儿子能回来已经是上苍恩赐,你才是梁家明媒正娶抬回来的正室,何苦学着那等妒妇?”

“该早日服软哄回冀儿的心,为梁家诞下嫡子才是!”

韦夫人说,只要她在一日傅氏永远登不上正妻的位置。

可是后来又是她不想唯一的孙子名不正言不顺,想方设法劝说盈时将那孩子记在自己名下。

盈时自然不同意,可她还没来得及不同意,傅氏便打上门来,指着她的脸骂她心思恶毒,要抢旁人的孩子。

这事儿后来传出去,更叫盈时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再添一道污痕。

后来,韦夫人眼见唯一的孙子身份矮了一头,私下便要抬高傅氏的身份,要将傅氏抬为平妻。

转头却又朝盈时哭诉自己的苦衷。

说是因为盈时与梁冀闹得不愉快,嫡子迟迟不见踪影,梁冀又要随军继续往战场上去,她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阿阮?”韦夫人见盈时一直盯着自己面上瞧,似邪祟附体一般神情恍惚,不由得攒起两条眉,却并未怀疑她。

此时她与盈时十分亲切,见盈时一度发愣,过来提醒她:“冀儿丧事,昨儿你倒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一直心不在焉的模样?方才来的可是隔房堂婶,辈分高,子孙也出息,你将人孤零零冷在那她只怕是往心里去了。回头那堂婶往老夫人处说一番,便是你我照顾不周......”

韦夫人絮絮叨叨一番,盈时却只听见了四个字——舜功丧事。

不对,这不是自己的丧礼么?

自己怎么活了?

怎么换成梁冀死了?

一时间,盈时被一连串的问题扰的头痛欲裂。

巨大的疑问和惊恐之中,她只以为这是自己下到了什么阴曹地府,这些精鬼装成人样,刻意来捉弄自己来的。

盈时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袖下的手臂。

很疼,不像是假的。

环顾灵堂四周,一切都如此真实......可她不信!

盈时神情麻木的循着人四处问:“棺椁呢?棺椁放哪儿了?”

旁人被她这副莫名的话惹得一阵诧异,却还是指着一旁的香阁里,怯怯地说:“三爷的棺椁自是安置在香阁里......”

韦夫人忍不住蹙眉,追上来扯住盈时的袖,语气严肃了许多:“莫不是一上午的累着了?怎么说起胡话来?”

盈时如今根本就听不进去旁的话,一听棺材在香阁里,想也不想便要闯进去。

一度的胡闹惹得韦夫人心中发厌,不知这个前一刻还规规矩矩的儿媳妇怎的忽的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那是儿子的葬礼,香阁里供奉着多少为祖先,那是男人们才能进的地方,岂容她一介妇人之身进去放肆的!

她冷声吩咐周遭婢子:“你们几个还不快些拦住少夫人。吵吵嚷嚷扰了灵堂,叫旁人看了笑话。”

主母话落,嬷嬷们都不敢耽搁,手脚并用攀扯盈时:“三少夫人!您只怕糊涂了!这里可不容您闹腾。”

梁家门阀世族,条条框框的规矩能压死人。

香阁是梁家祭拜祖宗的地儿,女眷哪个敢进去?到时候她们没拦住,叫三少夫人冲撞了祖宗,韦夫人能放过她们?

盈时这具年轻的身子可不比往后那股废人模样,她被扯得厌烦至极挥着袖好不容易摆脱桎梏,眼见那些婆子们又要围上来,盈时干脆下死手将最前面的婆子往后狠狠一推。

最前边的婆子一时间没站稳身子,撞上了身后的婢子,一个撞上一个,齐齐朝后倒下去。

这一倒又是严严实实压倒在了韦夫人身上,险些将韦夫人都给撞到在地。

“哎呦,我的腰!”登时灵堂外一片哀嚎。

本来许多人还没瞧见,如今这哀嚎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盈时才不理会这些,她苍白着一张死人脸,提起裙裾跨过一道道台阶门槛,只身闯入了自打修缮起来就没女人踏入的香阁。

四周摆满了袅袅燃烧的香烛,烛光幽幽晃动。

梁家先祖在上,一扇扇漆黑牌位端正立着,按着长幼尊卑牌位的摆放次序。

天地牌位前摆着一鼎香炉,香阁下面摆着一漆金供桌。灵柩静卧于堂屋正央,一枚新作的灵牌供于其上。

离得近了,她也瞧清黑棺上暂放的灵牌上刻着梁冀的字。

梁公,讳舜功之灵位,年二十。

舜功是梁冀的字。

年二十?年二十?!

肃穆冷清的场景,叫盈时几近癫狂的负面情绪一下子镇定下来。

她后知后觉,这一切都好像是真的?

梁冀二十岁时,确实死过一次。

或者说,这里就是当年......

她这是......死而复生了?!

盈时只觉一阵头皮发麻,背脊都止不住阵阵颤栗升起,惊的她几乎立不住身子,腿软的朝着梁冀棺椁前倒了下来。

自己死后竟回到了梁冀忌日之上?

老天有眼叫自己回到了过去,只是又为何偏偏是如今?!

还要继续当着梁冀的未亡人,等他回来时丢尽脸面?

若是再早两日就什么都好了。

早两日......她宁愿冒着天底下的谩骂,骂她背信弃义,她也要离梁府远远的,再也不要与梁氏的任何人有瓜葛。

可如今呢?她才与死人成婚的事儿沸沸扬扬,满京城都在歌颂她的忠贞,自己转头就要闹着不干了......

叫世人笑话她拿婚姻当儿戏不成?

自己若是但凡敢张口,莫说梁家不准,只怕连阮家也难容她这等胡闹的......

她往何处去,她还能往何处去??

想的太多,盈时悲喜交加,更是难以压制的悲愤与绝望。

“三少夫人偏要扰乱规矩,强闯进来,这是作甚?”

“谁知晓,听闻在外边闹了好一番阵仗!说是闹着要开棺,闹着要见三爷!”

“这简直就是在胡闹!”

“她们家怎么教养的女郎?这般没有规矩!疯疯癫癫行事无度,成何体统?!”

耳畔传来一阵阵说教之声,叫盈时负面情绪戛然而止。

她缓缓抬眸,静静看着香阁内一众男子对着自己批判的眸光,这才后知后觉情况不妙。

自己这等死而复生之事若是叫人看出端倪,只怕以为自己是什么鬼怪上身,将她捉去一把火活活烧了去......

怎么办,怎么办?

她扶着棺椁边站起来,颤抖的手抓过几根香烛尽力维持着平静,往一旁香炉中借火添香。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该如何为自己方才的一番疯癫寻借口?就说是自己思夫心切,实在太想见梁冀最后一面罢......

对,对!

盈时浑浑噩噩地走着满腹心事,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香炉旁。猛不丁瞧见离她极近的香炉边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形。

此时外边已近黄昏,地锦上的金辉蔓延去那片玄色袍袖。

那人皮相生的极好,鼻高唇薄,乌发如缎。一袭玄色直裾立在香炉云雾缭绕的烟影里,眉目敛垂,神情冷肃。

盈时一时间有几分恍惚,后知后觉这是何人。

见河东梁郎,如近玉山,映照人也。

被世人高呼乃当世风华第一的梁郎,说的便是眼前人——梁冀长兄,公爷梁昀。

梁冀与梁昀是亲兄弟,生的自是身量相仿,五官棱角间颇有几分相似。

可性格...当真是相差甚远。

梁冀张狂而桀骜,皆是少年的潇洒风姿。

身为兄长的梁昀却是早早褪去少年人的风发扬厉。

他立在那里,积威甚久,不苟言笑。

盈时与梁冀的兄长前世并无过多交集。

世家大族规矩重,她守着寡鲜少踏出外宅,这位大哥更是政务繁忙,逢年过节也不时常露面。

可盈时恨梁冀,恨这个烂透了的门第,连带着这位,她也是恨的。

盈时忍着怨恨,索性转眸继续点着手中的香烛,不想与他问安便只装作没瞧见他。

怎奈,手中的香烛却是与她作对。

她颤抖着手数次也引不着香烛,当真是晦气死了。

盈时几乎想要将香烛直接丢去香炉里燃烧,好早早借口离开这边是非之地,寻处清净之地好好理清这一切光怪陆离......

还没丢进去,一只冷玉般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

梁昀的指节抵着烛柄往上两寸,给她递来新香,又早早避免了她去接过时二人肌肤相触的窘境。

梁昀沉吟片刻,道:“舜功已去,弟妇节哀。”

他的嗓音,低沉冷肃,又直平到毫无情绪起伏。

唤她弟妇,该是在安慰她,却又配上一副与她丝毫不熟的冷漠疏离。

这回,盈时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他了。

她怔了一下,慢吞吞抬手接过他手中香烛,背朝着他将香点燃,插去炉里。

盈时心里盘算一瞬,再转身时已是满眼濡湿。

她悲凄地哭,为自己方才出格的行为朝梁昀解释:“我知晓自己不该闯入这里,实在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离他近一些......”

梁昀一抬眸,便看见她那双泪眼朦胧的眼。

在炉光映照下,她秀丽面孔上挂满泪痕,悄无声息诉说着自己丧去丈夫的一腔悲哀。

梁昀是知晓自己弟弟与阮氏过往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梁冀过世后梁府本不该继续耽误阮氏,虽两府过了六礼,可终归未曾拜堂。

好聚好散,退了这场婚另嫁便是。

奈何世人皆有私心,梁昀亦有。

弟弟舜功还不满二十岁。未曾成婚,未有子嗣,却只能孤零零长眠冰冷的地下。

阮氏知晓舜功身死,仍心甘情愿愿履行二府之约嫁进来,嫁给舜功的牌位。

梁昀自是乐见其成。

可当他见到这位年轻的弟妇不顾世俗反对,孤身闯入弟弟灵堂前祭拜,只为见弟弟最后一面——那一瞬间,迟来的愧疚如同附骨之疽缠上了他。

是他一意孤行,将梁冀送上战场。

才叫这对本该恩爱的年轻夫妻阴阳相隔,劳燕分飞。

他愧对舜功,更...更愧对她——

“弟妇想见舜功?”

满室寂静中,梁昀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忽而开口,声若玉振。

窗外阵阵柔风吹来,人群嘈杂声中盈时被这话问的心头生出怪意。她却是骑虎难下,只能哽咽着点头。

梁昀凝望着梁冀的棺椁,似在斟酌,一息过后,忽地开口吩咐旁人:“去开棺。”

他的话音一落,几名家仆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开棺?

开三爷的棺?

那可是三爷啊,家主的亲弟弟!

众人看看棺材,再偷偷抬眸看向前一刻还为弟弟身死,悲痛无比的家主,却见他严肃不像说笑的面容。

灵堂之中骤然间安静了几分,有隔房子侄欲言又止,满是不赞同:“三叔尊容受损,如今虽然冰镇着,但...但到底气味不好闻......”

盈时听了,一口气险些没吸上来。

一切发展与她所想并不一样,甚至震惊的她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的,因自己两句话,就真的要开棺了?

兄友弟恭呢?不要了?

梁家脸面呢?也不要了?

堂里里里外外这么些人看着呢,当真要一起就近观摩梁冀遗体?

盈时后知后觉,手脚发软:“不...不了.......”

她朝着梁昀解释:“是我意气用事想来见他,如今香也上过了,我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原本就是我意气用事,该叫他好走才是......”

她许是上辈子终日伤悲,早就练就了一番眼泪想流就流的本事,泪珠随着她的话一颗接着一颗滴落,只叫人看了心生怜悯。

“舜功后日便要出葬,弟妇若想见他最后一眼,便无需顾忌旁人。”

梁昀眉目不动,仔细听,却能听到他嗓音中的哀悯。

弟弟尸骨太过惨烈,匆匆收拢回来后连梁昀都不忍细看。

可临到头来,见那姑娘摇摇欲坠却强撑着的身子,梁昀收回了欲劝阻的话。

他仔细想来,不顾世俗执意嫁给灵牌的娘子自有一番坚毅性情。

她该是个坚强的不同于其他女子的姑娘,又怎会惧怕区区一具尸骸?

“开棺罢。”风带起梁昀的袖袍,他忍着沉痛,尽力平和道。

梁昀一家之主,积威甚重,他重申地命令叫家仆们对望一眼再不敢耽搁,四人匆匆赶到棺前便要打开棺盖。

那棺盖四角本就没钉上,为的也是能一日几回往内搁置冰块。如今仆人们一人抬着棺椁一角,四人轻轻巧巧就将那厚重的乌木寿材棺掀开。

厚重棺椁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眼瞧棺材被掀起一角,盈时似乎已经瞧见了里头森森肉骨。

一时间,盈时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她心中暗骂梁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如何敢叫他们开棺?

虽然隔了一个多月才寻回的尸身,与其说是尸身还不如说是尸骨更妥当一点,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辨不了是不是梁冀。

可她如何敢赌?若因自己这一番误打误撞开了棺,叫众人发现了里头不是梁冀的尸骨,会不会提前将梁冀给寻回来了?

叫梁冀继续与她重续孽缘不成?

盈时被自己这番猜想膈应的面如白纸,几乎站立不住。

她害怕,更恶心。

那种前世临终前的绝望,煎熬着承受一轮又一轮痛苦的恶心。

难道还像是前世那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时,盈时心急如焚,索性心下一横身子一软眼睛一闭,嘴里痛呼一声“舜功”。

整个人便彻底摆烂,如同凋零的花朵直直朝着开了一半的棺材盖栽了下去。

这一栽,将才起了一边的棺材盖又严严实实盖了回去,严丝合缝。

这戏半真半假,情绪铺垫到位已经没法子收回来。盈时一下子松懈下来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她想啊,这回只怕要狠狠栽一个跟头了,只盼不要头破血流。

纵不是梁冀的尸骨,这棺椁之中也不知是哪位将士的尸骨。方才已是惊扰了亡魂,切莫再叫自己的血沾染了这处。

可盈时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在她栽去棺材上又受力往一侧跌倒下去的瞬间,身后的梁昀已是反应极快,伸手扶住了她。

不,是伸手接住了她......的后颈。

四月的天,正是晌午。

盈时方才的好一番鼓吹喧阗,颈上早已蒙上一层汗珠,带着浅浅的稠腻的潮气沾在梁昀的掌心。

梁昀平缓的眉心,几不可见皱了一下。

倏然间,满堂皆惊。

“少夫人!”

“不好!少夫人悲哀过重竟是晕厥了过去!”

“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快,快去请郎中来啊!”

香阁中乱作一团,一个个四处奔走,报信的报信。

梁昀将盈时安置往棺椁边靠着,收回手时不经意往衣袖上轻蹭,抹去了那圈濡湿汗意。

“都出去避着,去请女眷入内照看。”

众人愣神间,只见梁家家主已避着男女之大防,匆匆跨出香阁远远避开。

......

香阁内的闹剧很快传到外边儿。

“说是三少夫人知晓三爷过两日就要下葬了,竟不顾阻拦强闯了进去!在里头抱着他的棺椁哭,活生生哭晕了过去呐......”有人连忙将自己方才打听来的消息散播出去。

外头女眷们听着,心跟着揪起来,纷纷伤感起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往日一个个将规矩看的比天大,可如今听闻此事只恨老天捉弄人。

有许多前来祭拜不明所以之人,便有那些热络的夫人们与她们细说:“都知晓三少夫人与三爷是两小无猜的情分,本来都要成婚了的。三爷快二十了,听闻房里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只等着娶这位三少夫人的。谁知呢?谁知三爷死了,三少夫人自己抱着牌位嫁了进来......”

“这其中竟还有这一桩事儿?我竟是还没听说过。”众人惊诧不已。

有那等直性子的听了前因后果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这是什么狗老天,只怕是见不得这世间的有情人!死了哪个薄情寡义的臭男人不好?偏偏叫梁家三爷死了去!”

一个个只由衷感慨这位三少夫人的忠贞。

未婚的姑娘执意要嫁进梁府,嫁给灵牌,如今,又一定要亲自见最后一面,更是哭的晕厥过去......

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阁外男女已经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便是连上了年纪的夫人们也偷偷抹着眼泪,朝着脸色难看的韦夫人连连赞叹:“夫人您得了一个如此好的儿媳,这世上这般的娘子,当真是打着灯笼难寻!”

“阮家不愧为名门世胄之家,教养出来的娘子品行卓越,只叫我等汗颜!”

韦夫人听了旁人的夸赞,也只得言不由心夸赞:“冀儿出事后她愿意嫁进来,她的这份恩情叫我们梁家如何也记着。我心中更是感激,我没生女儿,日后她便是我的亲女儿一般,必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她一副心急的慈母模样,抹着眼泪亲自带着奴婢们进去照看媳妇儿,又惹得旁人一番称赞。

......

这幅身子太累了,前世的盈时自从知晓梁冀死去的消息,她几乎活成了一个活死人。

每日吃不下睡不着,苟延残喘罢了。

如今心神一下彻底放空下来,疲惫滚滚而来。

她索性彻底摆烂闭上了眼,昏睡过去。

后只依稀记得后来又是一番嘈杂,似乎被人抬上了轿,又被人拿着帕子一遍遍擦脸,往嘴里喂蜜水。

等她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很暗了。

门窗半开,细微的风透进来将幔帐吹的皱起,映入盈时眼帘的是一片素白幔帐。

她轻轻卷起幔帐,隐约可见内室燃着灯烛,四处朴素的雕花床罩,镂空雕着祥云纹的木制顶柜。

这是梁宅,昼锦园。

这个她前世做梦都逃离不了的地方——

昼锦园是梁家为梁冀盈时二人新婚修缮的院子,在梁府内自成一处小园子。

原本是预备着给小夫妻二人日后几十载修建的院子,为此拆了后头两处阁楼,又特意修缮了东西两处三间敞亮的厢房,并着一整个抱厦间。

里头还有莲池,书房,琴室。

原本做为新房,一切物件都是喜庆的颜色,只是后来喜事成了丧事,鲜红的地衣幔帐通通被撤了下去,换上的是一片又一片的素白。

盈时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了,前世困了自己足足八年之久。

八年光阴,她便是闭着眼睛都能认得。

她独自枯坐在床边,怔怔看了许久,实在不明白老天为何要叫她重生在此时?

她一遍遍的回忆,也想不起来前世梁冀究竟是从何处被救下的,她只知晓河洛之地传回梁冀未死消息的时间——那也是六年后秋天的事了。

至于梁冀流落何处?这六年住在哪里?她是一点儿都不知晓。

曾经以为值得托付终身的恋人,早在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死在了她的心里。

她哭着将过往的情感埋葬,哪里还有多余的经历去理会旁的?

如今想来,盈时好一番后悔。

若是当时能知晓的更多一些,能留些心,如今她也不会这般头疼了......

算算时间,梁冀自战场上失踪已经两个多月。

他早被他未来的妻子救下。

二人说不准早已拜堂成了亲。

自己该怎么办?

总不能还要继续前世一般,等着他们回来,将自己的尊严再重新践踏一遍?

盈时重重一声叹息。

“您何时醒了?怎的也不叫我一声?”屋外人许是听到她那声叹,执着烛台走了进来。

盈时听了这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怔。

她转过眸,一眨不眨凝望着那道矮瘦的身影,不成想竟见到了已经过世两载的桂娘。

是了,这个时候桂娘还活着。

还健康的活着。

“这是怎么的?问您一句话也不吭,您是不是白日里受了什么委屈?”

桂娘是盈时母亲的陪嫁丫鬟,比盈时还小的年纪就随着盈时母亲跟来了阮府。

盈时出世时又被派来照顾盈时。

父母去世的早,给盈时留下的几个老奴也先后去了,如今只剩桂娘这一个老奴。

桂娘在世时,总是怕盈时吃了委屈。

她活着时盈时其实真没受过什么委屈,凡事都有桂娘替盈时出头,替她争抢,替她操心。

便是盈时执意嫁来梁府,桂娘也默默在她身后替她打点操持着一切。

可桂娘却不知在她走后,自己视若珍宝的姑娘吃了多少委屈......

盈时不敢眨眼,唯恐眼睛一眨,眼前人就消失不见。唯恐眼睛一眨,眼泪就要落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前世咎由自取,愚钝不堪,才叫最爱自己的人愁白了头发熬坏了身子。

桂娘活着时没过一日舒心的日子,临死前还撞上梁冀带着新人回来。

她还记得那日,桂娘是如何拉着她的手是如何叫她离开梁府,是如何死不瞑目的......

盈时默默抹掉垂在眼尾的泪:“我在梦里梦见你还生我的气,怨我恼我,将我丢下自己先走了。”

桂娘被她话惹得哭笑不得。

“梦罢了,就为了这个哭?你是我养的我只是嘴上骂骂你,还真舍得丢下你?你自己偏要嫁来这里,我不也是收拾包裹陪着你一同来了。”

这话才叫盈时想起来,前世这会儿她正与桂娘闹火气。

桂娘拦着不准她嫁来,她偏要嫁来。可叫桂娘恼火的不愿与她说话,与她日日置气。

盈时前世是个倔性子,桂娘不搭理自己,她便也梗着脖子与桂娘不说话,甚至日日绕着她走。

二人便是这般一路从陈郡赌气赌到了京城,入了梁府好几日都没说过一句话。

倒是叫另两个随她嫁来的婢子们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而如今,自己这回突然的晕厥吓坏了桂娘,搂着盈时全然忘了先前的矛盾。

“你是新媳妇儿,两眼一抹黑的嫁来,人都没认齐全,丧事儿何苦偏偏要凑上去受累?非得把自己折腾病了,叫我来心疼你......”

盈时恍如隔世一般听着桂娘朝自己耳边絮絮叨叨。

待桂娘说完,盈时才道:“您只管安心,以前是我蠢才满脑子都是梁冀。日后我学聪明了再也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日后我也不哭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

“又来说好听的话哄我了!”虽是这般说,可桂娘笑出皱纹的眼角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桂娘话音才落便听了外边的哄笑声。

春兰不知何时领着年纪尚小的香姚,一人往内室里探入一个脑袋,捂着嘴偷笑。

笑这对主仆终于和好如初,她们也无需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了。

盈时许是被这份真诚的笑意感染,竟也一下子扯起了唇角。

桂娘见状作势要抽鸡毛掸子打她们,“当真是一个两个混账去了!这院子里外都盯着咱们几个,外头举丧,你二人笑得这般大声,生怕旁人听不见是不是!”

盈时却连忙伸手去拦:“别打别打。”

“本来外头人还不知晓呢,您这一嗓子,明儿一早只怕都知晓了!”

昼锦园里伺候着许多人,却只有桂娘香姚春兰是随她一同自陈郡陪嫁进来的。

春兰与盈时同岁,香姚比盈时小两岁。

前世主仆一行四人来了京城,到最后不过八年光景热闹不已的院子里,只剩下一个春兰。

桂娘死在承平六年七月十八。

香姚死的更早,听说是死在年尾里。

比她还小两岁的姑娘明明已经寻到了走散的家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也不知道。

隔得远,又兵荒马乱的,她甚至都打探不到一句有用的消息。

这回,可都要好好的。

姑娘我呀,已经亏欠了你们一回。

这回,该叫你们锦衣玉食,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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