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为兄写墓志铭含糊其辞,欧阳修误判苏轼考试第二传说是假的?

不立翁啊 2023-03-10 16:43:13

苏轼德才兼备,民间一直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奇闻趣事,而其中有些传说显然是与事实有所出入的。

一、民间关于苏轼科举考试的传说

民间流传着苏轼第一次进京参加科举考试就一鸣惊人的故事,而且其过程跌宕起伏充满了戏剧效果。

话说,当年苏轼与父亲苏洵、弟弟苏辙一同进京赶考。苏轼以一篇策论《刑赏忠厚之至论》让主考官欧阳修及其它考官都大为赞赏,一致认为这篇文章应当获得第一名。

但当时的考卷都要“糊名”,因此欧阳修并不知道这篇文章作者是苏轼,反倒认为这么优秀的文章必定出自他的得意门生曾巩。

欧阳修做事一向谨慎,生怕别人说他偏袒自己的门生,觉得有必要“避嫌”,于是就将这篇文章判定为第二名。当他得知该文的作者是苏轼而不是曾巩时大为惊诧,此后便不遗余力地推举苏轼。

对于苏轼《刑赏忠厚之至论》一文中,考官们还有一点相当疑惑,那就是其中引用的“典故”:

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

纵使考官们博学多才,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个典故的出处。但没有任何一个考官敢对此贸然提出异议,因为万一这个典故是真的,别人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岂不是贻笑大方?这些老学究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于是都默默承认了这个“典故”。

后来,苏轼在拜谢恩师时,欧阳修终于忍不住向他询问“尧与皋陶”典故的出处。起初,苏轼只是搪塞道:“出自《三国志·崔琰传》。”

做事一丝不苟的欧阳修认真翻阅典籍数遍,也没找到苏轼所说的典故。于是,当再次见到苏轼时,欧阳修又询问此事。苏轼见隐瞒不下去,只好给讲了一个故事:当年曹操把袁绍儿子袁熙的妻子甄宓赐给曹丕,孔融轻蔑地说了句“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来暗暗讽刺曹操,曹操追问这个典故出自何处?孔融说他是根据曹操的所作所为来推测古代的事情,是“想当然耳”。

接着,苏轼诚恳地说:“我所用‘尧和皋陶’的故事,也是想当然而已!”

欧阳修本来就是个文学革新派,看到苏轼如此敢于破除陈腐,不仅不追究他考试杜撰典故的过错,反而更加大力地推荐培养他,使得苏轼在京师名声大噪。

这个故事在民间传颂了近千年,老百姓向来奉苏轼为文曲星转世,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真的,而且经过无数次的演绎,其故事的戏剧效果愈发浓厚。

这个故事究竟是否真实?传闻因何而起?史实到底是怎样的?这一连串的问题虽然已经难以核实,但通过对历史资料的分析,我们也能大致推断出其中的奥秘。

二、苏辙为兄长写墓志铭含糊其辞

上面这个故事的流传应该始自苏辙为苏轼所写的墓志铭。

苏轼一生波折不平,最后在北归途中于常州逝世,他墓志铭撰写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他的弟弟苏辙身上。苏辙也是一代文豪,在墓志铭里洋洋洒洒,将苏轼生平描述得详尽而精妙,突出了苏轼的成就,同时也尽可能隐匿了他的不足。

在提到苏轼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时,苏辙是这样描述的:

嘉祐二年,欧阳文忠公考试礼部进士,疾时文之诡异,思有以救之。梅圣俞时与其事,得公《论刑赏》以示文忠。文忠惊喜,以为异人,欲以冠多士,疑曾子固所为,子固,文忠门下士也,乃置公第二。

从这段文字,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苏轼当年在科举上表现优异,认为考官梅圣俞和主考官欧阳修都被他的策论《论刑赏》所折服,想评该文第一名,但欧阳修怀疑这篇文章是自己门生曾巩所作,为避嫌就将这文章判了第二名,而对于其他科举考试的细节,墓志铭里没提到。于是读者也就想当然地认为苏轼在当年科举考试中得了第二名。

但事实上,苏辙这里故意含糊其辞,隐去了其中大部分情况,给人一种苏轼当年在科举考试中大放异彩的错觉。苏辙为何这么写?实际情况又如何呢?

三、苏轼考试单科优异,总成绩并不突出

宋朝的科举制度并不是一锤定音,而是要对人才进行多方位的层层选拔,科举考试先是要通过乡试、省试,最后进入殿试,只有综合能力强的少数人才能完成所有考核入选进士。

其中省试包含“策、论、赋、贴经及墨义”四场考试,苏轼在“策”、“赋”这两场考试中的表现并不突出。宋代学者叶梦得所写《石林燕语》中说:“苏子瞻自在场屋,笔力豪骋,不能屈折于作赋。”也就是说苏轼当时不擅长作赋,在“赋”这场考试中应该是没有获得好成绩。而关于苏轼在“策”试中的成绩,根本没有史料提及,可见也是平平无奇。

在“论”试中,苏轼写了一篇《论刑赏》,其中写了一个不知出处的“尧与皋陶”典故,让考官梅圣俞犯难而去请示主考官欧阳修,欧阳修看见这篇策论还不错,也不计较其中典故的出处,判了这篇文章为第二名。至于欧阳修是否因误以为该文是自己学生曾巩所作而避嫌,将本应排名第一的《论刑赏》改判了第二名,这就死无对证了。

后来苏轼又在“墨义”这场考试中拿了第一,四场考试中有两场考试都比较优异,使他顺利通过了省试,进入了殿试环节。整个科举考试下来,苏轼最终是得了个乙科进士,莫说前面还有甲科进士若干,即使在乙科进士里排起来,恐怕苏轼也轮不到第一。因此,苏轼在这次人才济济的科举考试中并没有获得状元或榜眼,只不过是三百八十名进士里不起眼的一员而已。

这一届进士里牛人太多,曾巩、吕惠卿、王韶、章惇、曾布、程颢、张载等等都在其列,20岁的苏轼,年纪轻轻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就能挤进这个行列也是实力所致。尤其是苏轼在后来的皇帝加试的“制科考试”中夺得了第三等(第一、第二等为虚设),这是北宋建国近百年来的最好成绩,于是苏轼便有了“百年第一”的头衔。

四、苏辙的为何在苏轼的墓志铭里如此写?想当然耳!

关于苏轼在他应试时的文章《刑赏忠厚之至论》中杜撰“尧与皋陶”典故一事,这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因为这个“典故”除了在苏轼的这篇《论刑赏》中以外,再也找不到出处。至于后面那些关于苏轼与欧阳修讨论的为何要杜撰典故的细节,也无从考究,只能任人传说了。

而苏辙明知道苏轼在科举考试中并没有获得最优异的名次,却偏偏要闪烁其词,让读者误以为苏轼获得了第二名,并且还要让欧阳修为其背书呢?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苏辙,他所写墓志铭这段文字后面又紧跟了十四个字:

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

虽然,苏辙对苏轼当年科举考试的结果作了补充说明,但相对前面大篇幅描写来说,这十四个字太不起眼。读者被前文的精彩故事所吸引,根本不会细品这后面毫无波澜的陈述句。于是读者们争相传颂苏轼科举考试里的风光片段,而忽略了其并不惊艳的结果,以至于演绎成了一个情节堪比小说的故事。

这就是苏辙的高明之处。首先,墓志铭这种文章,通常都是拣好听的来说,不好听的就不提,毕竟死者为大,看的人也不会去真的计较。苏轼在当年的省试四场考试中严重偏科,好的科目名列前茅,不好的科目不值一提,苏辙便将最好的写出来,那些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则隐去了。其次,当年欧阳修或许真误认为该文章是曾巩所作,但依照他革故鼎新的性格,是不会因要“避嫌”而故意给自己弟子降档的,判苏轼这篇文章得第二名应该是合情合理的,苏辙这么说不过是给苏轼没拿第一名一个台阶下,同时也凸显了他与欧阳修亲近的关系,想必欧阳修老爷子在天之灵也不会计较这个事。

苏轼、苏辙本就是一对感情深笃的好兄弟,他们的文风也互有借鉴,苏轼文章不拘泥于史典,活学活用,苏辙也有仿效。对于苏辙在苏轼墓志铭中所写的那些似有似无的故事,苏辙大可以用一句“想当然耳”淡然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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