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句话：无论多大的船，它都是海上的危险建筑。
万里海上航行，很多人一定会说：那多好玩呀！有的人会为之倾慕，也许有的人立下了早晚一试身手的决心。可是你曾想过在海上航行会遭遇狂风、恶浪、冰海、险滩吗？
在通往南极的航程中，不仅有踏危生还的庆幸，更有履艰历难的磨砺。但多年来在很多队员的心里留下的却是刻骨铭心的“晕船”二字。这也的的确确是非常难以跨越的一关。
▲ “ 雪龙”号航行在西风带中（汤妙昌摄影）
古往今来，多少诗人、作家对大海进行赞美和描写，引起多少人的向往和憧憬是难以计算的。大海那博大、宽广的胸怀，温柔多情的涟漪以及五彩斑斓的浪花，让人遐想和欢乐与之俱生。当你投入她的怀抱，定会心旷神怡……大海的魅力真是太大了！
多次的航海体验，让我常常觉得文学作品中的描述大概是这些诗人、作家双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的遐想，或是触景生情所激发出的灵感吧！到了海上，看着起伏的浪花，我怎么也看不出它像欢迎人似的层层花束；望着扑向船头的浪涛，我怎么也感觉不到它像是慈母般的拥抱……在驶向蔚蓝色的征途中留给考察队员的倒是“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每当考察船离开码头，驶向那博大广袤、神秘莫测的太平洋时，人才真正体会到太平洋并不太平的滋味。有谁不凝望着那渐渐远去的960 万平方千米的大地，翘首回忆着养育自己成长的坚实土地……说来也怪，在人生旅途中哪怕一件极微不足道的东西，只有当得不到它时才会感到它存在的价值。可如今面对的是雪白的浪花、连绵起伏的海浪、天地一色的凝固画面。这时以“旱鸭子”为主体的考察队就逐渐现出了“原形”。起航后的10 天内晕船率高达60% 以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1/3 的人一直无法适应海上生活，成为地地道道的“晕船户”。稍微适应了一些海上生活的队员则成了晕船的“临时户”，他们晕船的程度随海浪的大小而不同。
那些地道的“晕船户”可以说是苦不堪言，最多时1 天吐20 多次，常常是几天吃不下一点东西，如果不是医生告诫说“一点不吃，再吐就是黄水胃液，对身体伤害太大”，他们还不会吃东西。可是吃了东西又怎么样呢？有的队员曾被形容成“高压水龙头”，吃下东西后，有的立刻喷出去。有的队员认为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就能少吐几次，当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能看见天空的走廊的地毯上，两眼呆呆地仰望着蓝天，就像被遗弃了似的时，心里真不是滋味。有的队员从不在床上睡觉，总是到最底舱的地毯上躺着，别人问其原因，他还振振有词地说：“你们没见过刮风时电线杆的上边摇得厉害吗？”晕船最厉害的队员竟产生昏厥、休克现象，医生不得不采取静脉注射葡萄糖的办法，在1 个月的航程中，有的队员的体重竟然减少了14 斤……
非常有意思的是晕船者中还有“标兵”，被公认为“一号种子选手”“二号种子选手”。北京师范大学的年轻教授赵俊琳就是其中一位，他为了环境科学的研究曾参加过环球航行和长城站古环境的研究工作，后又到东南极参加中山站的创建和科学考察工作。他深知晕船的滋味，没有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是不会冒失地再次登上“极地”号的。他之所以成为“标兵”，唯一的经验就是：能吃、能吐、能完成任务。我所见到的他，只要吐了之后一定会再吃，吃了再吐再接着吃，风浪再大，他爬也要爬到船的最高处去进行科学考察和取样！他深有感触地说：“地球上唯一缺乏同情心的便是大海，它对你的折磨一刻也不停地持续着，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你越挣扎、越心急、越烦躁，它向你进攻得就越激烈、越厉害……”
▲ 坚持吃饭 战胜晕船（高振生摄影）
新华社记者张继民知道自己可能会晕船，出发去南极前做了很多功课。然而一到了船上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前几天基本没吃东西，随队医生说：“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再这样下去，胃部剧烈地反复摩擦，容易导致胃出血。”为了生存，避免出现吐酸水、胃液甚至吐血，他强迫自己吃东西，开始了吐了吃、吃了吐的循环，有时10 多分钟一个循环。他说：“我们这些晕船的倒霉蛋，是死不了又活不成。”是啊！对于晕船的队员来说真是苦海无边，考察队里流传着“苦海无边，回头无岸”这句带有幽默、自慰、对前程充满信心的诙谐的话语。
记得每次停靠国外港口时，晕船的队员就“活了”，相互之间还交流应对晕船的经验。比如，为了减少胃肠蠕动，睡觉时就要像做前滚翻一样，双手抱膝，美其名曰“蹲着睡觉”；为了让身体少受伤害，床边要放一些吃的，这叫“多吃，多占”。既要搞好储备，又要准备“交公粮”（队员们把呕吐称为向大海“交公粮”）。考察船上最流行的歌曲就是被篡改后的：“大海啊，就像后娘一样！”每当有人唱起这首歌时，总会引起阵阵欢声笑语。变了调的声音中，似乎包含着几分凄惨、几分怜悯、几分幽默、几分憎恶……晕船最厉害的队员说：“不对，大海连后娘都不如！还得再改！”依我之见，说者太有学问了，寥寥数语确实直击要害。有的队员这样描绘晕船的感觉：晕船时真是一蹶不振，二目无神，三餐不进，四肢无力，五脏翻腾，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久）卧不起，十分难熬……有的队员说：回国后他一定要创作一首歌：“人是大地之子，大地才是人的母亲。”
同舟共济、相濡以沫的感情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每当开饭时，总有人抢着给晕船的队员打饭并送到床前，随队的医生一天好几遍地巡诊，船队领导每天都要几次到队员们的宿舍里嘘寒问暖……这极其普通、小小的慰藉，怎能说它不暖如阳春呢？有的队员激动地说：真是大海无情，人有情啊！
本文为《筑梦南极 : 南极在向你招手》（高振生著．北京 : 科学出版社，2024. 7）一书“第五章 怎样去南极？”，标题为编者所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