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盗御马夜闯木兰场 领圣命镖押连环套
窦尔敦挺身要进御马圈,后面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谁呀?不是别人,正是飞毛腿赵琪,窦尔教立刻明白了,自觉有些莽撞。赵琪用手一指,见御马圈旁还有一座帐篷,里面灯火通明,有话音传出,二人立即潜踪蹑足向那帐篷窜去。从缝隙中向里观望,见里面有三十名兵丁,正坐在毡子上围成两圈饮酒,就见一个管带模样的人说道:“今夜阴云密雨,弟兄们要分外当心,御马无事,千岁见喜,人人有赏,如有闪失,咱们皆是掉头之罪。”众人道:“管带放心,我们好好守护就是!”就在这时,一股清香飘然入帐,一个兵丁道:“好香呀,从哪儿飘来的?”那管带说了声:“不好!”想立还没立起来,便一头栽倒在地,众兵丁也顿觉浑身瘫软,头晕目眩,七扭八歪都躺在了地上。原来,窦尔敦身上带有“鸡鸣五鼓断魂香”,这香厉害,只要人闻到味,便立刻昏迷倒地,窦尔敦借着缝隙,轻轻向里一吹,把那些护御马的兵丁都熏过去了。
赵琪巡风,窦尔敦腾身来到御马圈,他也加了小心,借着灯光往里一看,这御马圈乃是一个黄罗镶金的描花帐篷,篷顶上高挑马灯,槽头上拴着那匹日月骕骝千里追风马,马旁坐着一个马夫,双目直勾勾地望着那匹御马,连眼皮都不敢眨,就好象数着那马吃了多少根草一样,窦尔敦再看那马,果然是一匹好马,眼如铃、鼻如磐、狮子头、削竹耳,蒋勉腿直,腰长身细,犹如一条洁白的玉龙。窦尔敦捺纳不作心头的喜悦,纵身跃入马圈。那马夫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御马嘧草,忽觉得账外带进一阵凉风,回头看时,见一黑汉手提护手双钩,寒光闪闪,杀气腾腾,正要张嘴喊人,说时迟,那时快,窦尔敦就一个箭步蹿将过去,两只铁钳似的手掌死死地卡住了那人的脖子,“敢叫嚷,立即要你性命!”那人浑身发抖,干呼噜叫不出声来,窦尔敦腾出一手,一点定身穴,摘了他的胳膊环,又割下衣襟把嘴塞上,正拉马要走,心想,咱窦尔敦是条绿林好汉,英雄不做暗事,何不给他留下几个字,到哪几去找纸墨呢?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一钩将马夫大腿划破一道,鲜血顿时泉涌,撕下一块衫子,蘸着血,在帐篷上写道:盗马者天下大英雄也。窦尔敦多了个心眼,没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心想,你们若承认窦某是天下大英雄,便可到门上去讨要,我窦尔敦自有对策。
窦尔敦拉着御马从篷里出来,看看四下无人,飞身上马,把手向赵琪一招,催马便走。刚要出御营门口,一队巡逻兵迎头而来,这些人先是一惊,接着便大声呼唤:“来人呀,有人盗御马啦!”为首者两人挺枪便刺,窦尔敦骑在马上,把双钩一扫,骨碌碌两个脑袋滚在了地上,后面的一帮兵丁呼啦啦冲上去,赵琪的软硬杆棒发挥了威力,一打一个扇面,轻者倒地,重者毙命。窦尔敦借清兵混乱之机,双腿一夹马肚子,那御马好象领会了新主人的意思,立刻四蹄腾空,振鬃扬尾,如流星赶月,似闪电穿空,眨眼工夫不见了。
御马被盗,龙头山下的御营炸了窝,顿时灯笼火把,灯光闪耀,亮如白昼;到处晃动,到处寻找,到处呼喊,捉拿盗马贼人。上下几千号人,直折腾到天亮,也没找到盗马人的影子,那群被熏倒的护马清兵,此时已经缓过劲来,听说丢了御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想爬也爬不起来了。
太尉梁九公听说御马被盗,慌得连官服也没穿好就闯出了御帐,他又骂又跳,传命把所有的护马人关押起来。随后赶到御马圈,见喂马人还被反绑双臂倒在地下,顿时心头火起,上前踢了一脚,抬头看时见帐篷上血迹斑斑上书:“盗马者天下大英雄也”九个大字,看罢之后就觉得七窍生烟,天旋地转,噗咚一声倒在了地上,惊吓所致。出了这么大的事,梁九公能不惊吓吗?他惊的是胆大贼人竟敢明目张胆地与皇。家作对,竞敢在众人护卫之下盗走御马;怕的是康熙怪罪下来,自己吃罪不起。故此内火攻心昏倒在地,随行人一看不妙,急忙唤来御医,扎针灌药,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慢慢苏醒过米。
梁九公睁开双目,怒气未消,传令先把巡逻兵卒每人重责四十大板,然后提笔铺纸,歪歪扭扭,颤颤抖抖写了一道手谕,差人速送京都,交给九门提督、五城兵马司范进,命其查寻御马下落。九门提督范进接到梁千岁手谕之后,查寻了多日,根据各方面线索,认为盗御马之人是连环套寨主窦尔敦,非他没这个胆量。范进心想:窦尔敦是有名的绿林英雄,杀官盗印,拦劫皇纲,大闹河间府,血溅望月楼,兵部尚书彭朋、王庆,常胜将军玉狼都没法治他,我九门提督又能把他怎样?甭找那个难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把皇城守好了就行啦。可是梁千岁偏偏把这个坐蜡的差事交给了自己,怎样才能把这个脚绊摘了呢?他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漕标总督施不全身上,对,就是这个主意,把屎盆子扣在也头上吧!
九门提督范进怎么想到了施不全呢?原来,这里面有保员过节,施不全任顺天府尹时,为九门提督的越规行为,衣显汤不漏水地奏过他一本,为此算是结下了仇,所以此次帮拾显御马,范进便在施不全身上做了点手脚,要看看他的热闹。因此,九门提督范进在康熙面前做了个引荐,说是窦尔敦乃涯良洋大盗,善于高来高去,神鬼莫测,我九门兵丁和五城兵马司都是马上功夫,很难和这些飞贼交战。兹查钦差大臣漕运总督施士伦帐下能人颇多,他手下有一帮弟兄,皆是武林高手,尤以漕标副将黄天霸最为突出,不但勇猛过人,而且有家传绝艺,若圣上刷道圣旨,命施不全充当此任,必能早日归案。康熙听了范进的话,立即准奏,即刻命人传旨。
施不全接到圣旨,知道是九门提督范进的鬼点子,可又不敢抗旨不遵,没办法只好把手下的一帮人马传至府内;有黄天霸及其夫人张桂兰,还有计全、朱光祖、褚标、何路通、金大力、郭起凤、王殿臣、李昆、李七侯等人,把圣上旨意备叙一遍。众人听罢大惊失色,知底细的觉得此事棘手,不知底细的不知从何插手,因此一个个沉默不语。施不全道:“圣上特提到黄贤弟,不知黄贤弟有何打算?”
黄天霸知道窦尔敦的厉害,当年自己父亲黄三太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自已呢?弄不好窦尔敦要报那一镖之仇,恐怕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他看了施不全一眼,吞吞吐吐地说:“这个∽∽”
施不全也看出了黄天霸的心思,于是眼珠一转,说道:“看来这件事也确实让人为难,窦尔敦的护手双钩打遍天下无敌手,闯行营,盗御马,如囊中取物,我们弟兄哪是人家的对手,黄贤弟纵然武艺在身,恐也是力不从心,不娜奏明圣上,另请高明,黄贤弟如不愿辜负圣上龙恩,可以帮办缉拿,这样既能减轻黄贤弟的责任,又不至于担什么风险,虽略有损于贤端本英名,倒也算得上一条计策,不知黄贤弟意下如何?”显黄天霸听了施不全一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水来就是余居功自做之人,哪容得甘居人下,向来是吃葱吃,不吃姜(将),施不全这一激他,顿时火气攻心,青筋暴跳,起身说道:“此言差矣,黄某跟随大人多年,无时不效犬马之劳,凡大人差遣之事,纵然是肝脑涂地也是在所不辞。今圣上御马披强人所盗,乃吾辈之大辱,今既圣命降临,黄某若畏缩不前,不但有负圣上龙恩,也被天下人耻笑。窦尔敦纵有三头六臂,黄某也定要把他拿下,不将御马夺回,天霸誓不为人”施不全暗暗发笑,自己用的这个激将法还真管事。众人一看赏天霸发了大话,也跟着议论起来。褚标清了清嗓子,说道:“贤侄言之有理,我等深受皇恩,今圣上御马被盗,岂能袖手旁观,当年窦尔敦在河间李家店比武,曾败在令尊金镖之下,依老朽之见,黄贤侄之武功不在那窦尔敦之下,怕他奈何!“朱光祖接过了话茬:“褚老英雄所言不差,不过也不能小看那窦尔敦,当年比武是我亲眼得见,杨五爷、李六爷、张七爷均败阵而下,黄三叔若不把看家本事使出来,是很难战胜那窦尔敦的,他虽然中了一镖,可借银并未成功,为此彭大人被革职查办,黄三叔也含恨九泉,望黄贤弟三思。”计全也长叹道:“是啊,黄三叔就是被那窦尔敦气死的,我这只耳朵就掉在了金顶山上,此仇至今未报!”黄天霸听罢双眉紧蹙,二目圆睁,大声道:“气死我也,不生擒窦尔敦死不罢休!某家就此前往,请施大人恩准。”施不全正要说话,朱光祖眼珠一转说道:“在下有一言相禀。”施不全道:“朱老义士有话直言。”朱光祖道:“褚老英雄在山东、河南等地与窦尔敦有过交往,虽走得不是一条路,想必也有一些旧情,况河间比武褚老英雄又没去,当然也就没有结仇,如若让禇老英雄前去连环套做一说客,劝窦尔敦把御马交出来,岂不免得两家再动刀兵。”朱光祖这番话可把褚标气坏了,心说:你这个老瘦猴子,这不是把我往断头台上送吗?好,我也得把你拉出于是说道:“当年老夫与窦尔敦倒是有些来往,不过没有深交,再说已有二十来年未曾见面啦,那人性情刚烈,软硬不吃。他今盗御马必有所为,恐怕也难劝说成功,朱贤佳能言善辩又与计全给窦尔敦下过文书,不妨可以同往,有道是人多智广,集思广益,不知施大人意下如何?”施不全道:“好,就这样定啦,除你们三人之外,再派几个弟兄,另外从天津卫调三千兵马,能劝则劝,不能劝则剿,柏机而动,不得有误!”众人点头应诺。
当下,黄天霸又点了几个弟兄,直奔连环套而去。再说,窦尔敦盗了御马冲出御营,窦尔敦在前,赵琪断:后,工夫不大便离开了木兰圈场,窦尔敦双腿一叫劲,胯下那匹日月骕骦千里追风马,穿云破雾,翻山越岭,跨沟过壕,犹如离弦箭,亚赛云里梭,日头未落便回到了连环套。众位弟兄见寨主盗来了宝马,人人欢呼跳跃,个个喜笑颜开。窦尔敦拨两名老兵专门饲养,并亲自给它刷毛梳鬃,不几天御马便离不开新主人了。这日,窦尔敦拉着宝马来到寨前的汤池,这汤池乃是一湾天然的温泉,水从右缝中流出,日夜不息,清澈见底。窦尔敦跳进汤池,只要打一声口哨,那宝马便腾身跳入,随着主人钻下游上,如白龙闹海,似天马临凡。窦尔敦与宝马游得兴趣正浓,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军师牛晓塘有紧急军情商议:请寨主速回聚义厅。窦尔敦不敢怠慢,急忙把马引出汤池交与饲马人,自己也穿好衣服,急回聚义厅。来到聚义厅内,见那郝天虎双眉紧皱,二目圆睁,说道“禁生哥哥,大事不好,快下山救人!”窦尔敦道:“何事这样棕?”郝天虎道:“今日早饭刚过,山下来了一帮镖车,大哥天龙照往常的规矩,凡过往镖车只要不喊镖就放他们过去次但这帮镖车的头目藐视我山寨,目中无人,不但大声喊镖,还出口伤人,为此我兄弟二人与他们交手,战得四五十个回合时,后寨白吉白寨主带领几个弟兄正在山中狩猎,闻声赶到,战不几个回合,不慎被他们拿去,眼下生死不知。窦尔敦道:“哪里的狂徒如此大胆!”天虎道:“那人自称是山东大镖师王雄,妄言走遍大江南北从未遇到过敌手。”窦尔教闻言大怒,破口骂道:“真是狗胆包天,待俺前去拿他!”说罢起身就要往外闯,牛晓塘上前拦道:“寨主且慢,此事万万不可鲁莽,以我之见,此人前来寻衅滋事,必有原由,恐怕其中有诈,断然不是一般镖车。我义军从献县金顶山大破官兵,突围杜林,转战塞北,驻扎连环套,又大败国舅佟国纲,可谓声威大震,一般镖车绝不敢在!下冒然通过,即使在山下走镖也得提前借道,这是其一;其二,据报,皇上老儿早已得知御马为寨主所盗,但至今数日有余,未见其动静,其中必有谋划;第三,山东有名镖师皆与我们有过交往,从未听说有个王雄,故望寨主三思!”未等窦尔敦开口,郝天虎便急得跺起脚来:“那,白吉白寨主也不能不救呀!”牛晓塘微微笑道:“贤弟莫急,以愚兄之见,白寨主定然无恙。”话音未落,白吉笑呵呵地一步踏了进来,众人皆惊,白吉是怎么回来的暂且不承。一、原来黄天霸带着褚标、朱光祖、何路通、计全等人走天津卫,从漕标营中调了两千兵马,过蓟州,穿遵化,不日便来到了兴隆山下的兴隆镇,镇中主事常胆小设宴相迎,并道出了窦尔敦以假乱真抢占连环套的情景,黄天霸听罢大怒,当时就要率兵攻山,褚标心里有数,连连摆手道:“老贤侄,回使不得,使不得,国舅上万兵马都败在了窦尔敦手下,如我等强攻,必重蹈旧辙,以老夫之见还是智取为妙!”朱光祖联了眨一对细眼,笑道:“褚老英雄言之有理,那就请老英雄率苦一趟吧,只要劝得那窦尔敦把御马交出来,岂不省得劳师糜饷。”褚标道:“去一趟倒也不妨,不过应该先探探虚实,再行定夺。我意把大队人马驻扎兴隆镇,选精壮兵士扮做镖客,黄老弟扮作镖师,如此这般,岂不两全其美。”众人听罢,无不称赞。
次日,常胆小准备了三十辆太平车子,又拉来了许多河卵石,把石头装入箱内,写好封条,打上官印,五十个兵勇扮作车夫,黄天霸扮做镖师,领头的镖车上插着一面大旗,上书:山东大镖师王雄。一切准备完毕,黄天簕一声令下曲镖车起动,出兴隆镇北城门,直奔连环套而去。
镖车来到连环套山下,押镖人大摇大摆高声喊镖,飞龙关郝天龙,飞虎关郝天虎忽闻山下有镖车通过,并无视山规,当下点二百弟兄冲下山去,郝天龙首当其冲,面对押镖人高声喝道:“大胆镖客,竟敢在山下喊镖,如若放倒镖旗,不喊趟子,放尔等过去,若口吐半个不字,可休怪本寨主不义气!”黄天霸一晃手中大刀,骂道:“爷爷在此走镖,愿喊就喊,愿停就停,你是何人竞敢阻拦镖车,快快报上名来,爷爷刀下不杀无名之鬼!”“小子听着,你家爷爷乃是连环套飞龙关头:关寨主郝天龙!小子若是知趣,快快献上买路金银,饶称不死!”话音刚落,黄天朝单才直取郝天龙,拦腰梗欤,郑天龙两把大锤一个“流星赶月”把刀磁出去,嗡地一画直砸贫天称的头顶,黄天粉一个“狮子摆头”躲过了劈头一锤,就势一个“黑龙探海”向郝天龙面门刺去,二人刀来锤去战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就在这时,白吉从半山腰钻了出来。
原来,他带着几个寨兵在山间打猎,听到山下有人呼喊,仔细一看是一溜镖车心想:发财的时候到啦,何不把那些金银取上山去。想到这里,他率领几个人蹿了出来,直向镖车冲去,黄天蜀见此情景,虚晃一招,转身向白吉追去。白吉哪里是黄天霸的对子,没打几个回合,便被黄天霸一脚踢倒在地,一抓他的腰带,顺手牵羊把白吉擒下山去。郝家哥俩再追已经来不及了。
黄天霸把白吉拖回十里之外的一座店里,四马倒攒蹄捆在了柱子上。白吉心想:这回完啦,想不到我白吉离乡背井死到这千里之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我要不入窦尔敦的伙,在金鸡岭上倒也逍遥自在,如今已死到临头,那窦尔敦也不来救我,苦呀……白吉正在胡思乱想,偏听得身旁有脚步声,睁眼一看正是那位王雄王镖师,忙开口道:“在下别无他言,速求一死!”黄天霸亲解其绑,拱手施礼道:“足下可是杜家河白员外之子?”白吉惊喜道:“正是小人。”黄天霸笑道:“当年王某曾给贵府押过镖车,深得令尊厚意,不想在这里与贤弟相会,多有冒犯,幸望恕罪。”白吉哪里还敢多想,慌忙还礼道:“白吉有眼不识泰山,不该拦劫兄长,万望海涵。”话音刚落,朱光祖笑哈哈地走了进来,说道:“真是不打不相识,说来都是绿林道上的弟兄,不知总辖寨主尊姓大名?”白吉道:“窦尔敦乃是我家总辖寨主,诸位倘若有兴可以到敝山一叙。”黄天霸道:“在下久闻窦老英雄大名,今日幸得相逢,实为三生有幸,良机难得,岂能错过,某明日就山,望贤弟转告窦老英雄!”白吉连连称是,黄天霸大喜,随设宴款待白吉。欲问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