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逢,字陶臣,生卒年不详。蒲州汾阳(今山西方荣县)人,出生于诗书世家,天祖薛道衡是隋代大文学家,祖父薛稷是唐代大诗人和驰名的画家,薛稷擅长画鹤,所创“六鹤图”成为一种定格,影响千年,被唐睿宗封晋国公。薛逢生在这样的家庭,自然在文学上受到很好的教育和熏习,从小诗文超绝,深受祖父旧友和耆老的赏识推崇。
薛稷鹤图
薛逢年轻时文词俊拔,议论激切,抱负远大,参加连科顺利及第,在唐武宗会昌殿试时,中一甲进士第三名。在参加考试的时候,薛逢与彭城人刘蠪关系很好,刘蠪的诗艺才华不如薛逢,薛逢经常嘲笑他。十多年后,刘蠪官运亨通,手握权柄,薛逢却每每不如意。这时有人推荐薛逢做制诰一职(任替皇帝写诏书的职位)。刘蠪没有忘记当年薛逢的嘲笑,对皇上狡猾地说:“按祖上的老规矩,担任这制诰一职要先有州县一级任职的经历,薛逢可缺乏这方面的资历啊。”于是,薛逢只能离开长安,去任巴州(今四川巴中)刺史。
和薛逢同年中进士的,还有沈询、杨收、王铎等人,当年殿试都排在薛逢的后面,但是后来三人先后为将相。杨收任宰相时,薛逢专门写了一首祝贺诗《贺杨收作相》:
阙下憧憧车马尘,沉浮相次宦游身。
须知金印朝天客,同是沙堤避路人。
威凤偶时皆瑞圣,潜龙无水谩通神。
立门不是趋时客,始向穷途学问津。
朝廷门前熙熙攘攘的车马来来去去,官员们也是一批接一批沉浮不定。你应当知道你这个手掌宰相大印的人,曾经和我一样都是草民,见了官员的车仗都要回避的。如今你飞黄腾达,不过借助了皇上的圣威;我呢,犹如潜龙无水,施展不了神通。希望你能做个不趋炎附势的人,遇到难题时要谦虚地向别人求教。
这哪里是祝贺,分明是指点。杨收看了,心中十分嫉恨。薛逢又被迫离开京城,到蓬州(今四川营山县)任刺史去了。杨收罢免相之后,薛逢才又回朝担任太常少卿。
没过几年,王铎又当了宰相,薛逢又写诗有句:“昨日鸿毛万钧重,今朝山岳一尘轻。”把对方比作鸿毛,自己升格为山岳。自然又招来王铎的怨恨。其实有同榜进士这层关系,薛逢只要稍稍低头,说几句逢迎之语,难得不被提拔重用,但薛逢偏不。也可以说是风骨,也可以说是恃人傲物,总之言辞偏颇,在朝中被视为另类。
岁月流逝,仕路不畅,徒有才华,功业未立,薛逢曾作《长安夜雨》一诗感怀身世。
滞雨通宵又彻明,百忧如草雨中生。
心关桂玉天难晓,运落风波梦亦惊。
压树早鸦飞不散,到窗寒鼓湿无声。
当年志气俱消尽,白发新添四五茎。
连绵的阴雨从夜晚下到天明,诸多忧愁如野草般在雨中生长。心中牵挂柴米的涨价,夜显得格外漫长,遭遇不断的风波作梦也会被惊醒。树上聚集的早鸦没有飞散,窗外传来的鼓声因露重而听不清楚。当年的壮志豪情都以消失殆尽,而今只新添了四五根白发。“忧”情贯穿全诗,对生活的艰辛,命途的不顺和生命的衰老,诗人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伤,发出了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感叹。
薛逢是不是谁都看不顺眼呢,也不是。当年殿试薛逢考第三,考第一,也就是得状元的是崔铉。崔铉也是出身世家大族,少为神童,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拜访诗人韩滉,韩滉指着架上的鹰叫他歌咏,崔铉要过纸笔,不假思索写下:“天边心性架头身,欲拟飞腾未有因。万里碧霄终一去,不知谁是解绦人。韩滉看了大为惊奇,感叹说:“这个孩子将来有万里前程啊!”看来对有真才实学,而且高考分数比自己高的人,薛逢还是很佩服的。崔铉对薛逢也很照顾,崔铉任河中镇抚使时,邀请薛逢做幕僚,崔铉任宰相时,授任薛逢为县尉。没多久,连续提升薛逢任侍御史和尚书郎。
薛逢为政十分清廉,在中央和地方做官做了几十年,外无浮财,内无余帛,也无产业,到了晚年家境萧条。出行时,衣着单薄陈旧,跟班的手下也少,与其他官员相比十分寒酸。一次,他以抱病之躯赴朝,正值进士科放榜,当年的新进士打马游街,吹吹打打,前呼后拥,好不热闹威风。前面引路的官员撞见薛逢,大声呼道:“新进士游街,回避回避!”薛逢不屑一顾,笑着说:“报道莫贫相,阿婆三五少年时,也曾东西拂抹来。”意思说,你这个开路的,别跟暴发户嘴脸似的,只知道以衣着打扮取人,老太婆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擦脂抹粉中过进士,那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于是留下一个成语:东涂西抹。
老去也(图片来源网络)
薛逢晚年,回首一生,自觉一事无功,感慨万千写下《老去也》,算做无奈的总结。
惆怅人生不满百,一事无成头雪白。
回看幼累与老妻,俱是途中远行客。
……
老去也,争奈何?敲酒盏,唱短歌。
短歌未竟日已没,月映西南庭树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