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书房郑朝晖
有个小朋友在我的微信公众号下留言。他说读过关于北大教授的书房的文字,也很想知道中学教师的书房是什么样子的。这让我多少有点犯难。我知道我的同行里面有很多人是“坐拥书城”的,但我却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书房。这次装修房子,最大的改动,就是将客厅的一大面墙做成了顶天立地的书橱,我在书架旁边安放了一张精巧的单人沙发和一盏落地台灯。这是我最惬意的读书的地方了。后来为了写作方便,又到宜家淘了一张单人可升降的小小书桌,大小正好可以放下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杯咖啡。——如果这样的装备也可以称为“书房”,那么这就是我的书房了。
没有书房,最早是因为没条件有,一室一厅的房子,哪里可能有专门的书房。后来面积增加了,孩子又出生了,书房的梦也就只好搁置了。但之后似乎对书房不再有那么热切的期盼了。原因是对读书这件事的理解发生了转变:我不是藏书家,不讲究珍本秘藏,不需要恒温恒湿;读书似乎也不一定要沐浴更衣施施然踱入书房才可以的,其实我也见过有些人的家里有着上好的书房,却鲜少一置其跗的。可见,有没有书房和读不读书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地关联的。读书不是一件神圣的事,而是一件寻常的事。既然寻常,又没有太多专门的设施设备需要安装,那么让整个家都洋溢着书香岂不更好?餐桌、茶几、床边、榻榻米的茶室哪里不能放上几本书,随手拿起就读呢?时髦的讲法就是阅读与生活无缝对接。
谈书房自然就离不开藏书。年轻的时候,很有做藏书家的想法,现在想到这些,尤其剀切地体会到“少不更事”这个词语的含义:要做藏书家,一要有学识,二要有眼光,三要有同好,顶重要的是要有实力,而可惜的是这几样我一样没有。我虽也买了一些书,但大多不成体系,更不要说什么善本孤籍了。有朋友浏览了我的书架说,看不出什么路数,这大概是对的。因为我是按照自己对人生与社会的观察思考的思路去买书读书,而不是按照所谓的学术结构去购书藏书的,而且,这种思考也不客观,甚至任凭主观好恶去左右;我藏书之杂乱以及乏善可陈也就可见一斑了。不过,在我的意识中,藏书是为了读,读书是为了自己有见识,这大概也算得上是藏书的“第一原则思惟”(First principle thinking)了。
说到读书,我现在的想法基本上是,不读“该”读的书,而读“想”读的书。当然,这句话是并不能当做读书的圭臬,因为人与人不同,人所处的人生阶段也不同。这个“该”,并不是说学业的需要,研究的需要,而是觉得别人都读,或者某某名家在读,所以自己也非读不可。如果抱着装点门面的心态去读书,那么整天读书都在为人忙了。虽然,我平时内心也很崇拜那些对名言警句、掌故典实信手拈来的人,但那应该是他们日积月累自然形成的,功夫不到,又勉强为之的人,其尴尬自己未必知道,但明眼人是一下就能分辨的。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时间去为了在人前卖弄而读书呢?而“想”则不同,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自己需要的情感的慰藉,总有希望的人生指引,也总有自己想要寻找的答案,为了这些去读书,才是读书的真正意义所在。当你读书的时候充满内心的渴望,又怎么会对读书的环境有所挑剔呢?
所以,真正的阅读和写作,并非一定要有一个书房才行的。我和妻子都喜欢逛街(现在时髦叫citywalk),每次出门都会带书或者笔记本电脑。看到喜欢的、适合闲坐的地方,主要是咖啡馆,就会在里面坐上半日,或看书,或写作其实也是非常惬意的。现在想来我的很多书稿和文章,都是在上海各种咖啡馆里写成的呢,比如这一年多来,我们citywalk的主题似乎就是上海各处的“一尺花园”了。妻子说这是我的好处,再嘈杂的环境都能一下子沉浸到阅读写作中去。——其实并非我有什么天赋异禀,而是那些书都是我真的想读的,那些文字也真的是我想写的,仅此而已。而且,喜欢咖啡馆里写作,多少会让人想起花神咖啡馆之类的典故,怎么说都带有一点法兰西的浪漫气质在里头……且慢!本来一本正经要说说书房的,结果说到未必要有书房上去了,语文老师写出跑题作文,这大概是很没面子的,所以赶快就此打住吧。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忽然想起,上次在病榻上的时候写过一篇《读书心情是从容》,此次“重阳”,又不自觉地开始谈读书的事情——有时候不得不觉得这个世界充满着不知悲喜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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