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团院子里的桐树吐出紫色喇叭状的花朵,浓烈的花香四溢之时,光明大道工程也开工兴建了。从大门直到后围墙的中央大道,取名为光明大道,两侧的人行道,左侧叫阳光,右侧叫和平,而分向东西的巷子,左侧的取名为阳光一路、阳光二路,直到阳光六路;右侧的取名为和平一路、和平二路,直到和平六路。教导团办公楼后面的一片三亩多的荒地,被开辟为菜园,团营级解放军官学习楼前的两片空地,左边的改造为一个小健身场地,按照赖钟声的设计,要安放上篮球架,再筑起几个乒乓球台子,拉起一个羽毛球场来。右边的改造为一个小学习园地,不仅要有可以用来读书、休息的“和平亭”,还设计了一道长廊,可以散步,也可以交谈、读书。当然,四角的读报栏是少不了的。
虽说大伙干得挥汗如雨、热火朝天,可杨伯涛并没有参加劳动,他每天拄着拐杖来到工地上,他的任务就是给大伙管好脱下来的衣服、分发工具、供应茶水。和他一同管理这些事的,是山西某地的一名老行署专员,姓胡,大伙都叫他老糊涂,另外一个是他的部下尹钟岳,似乎有什么心事,说他腰痛,不愿意参加体力劳动。
工地上,在赖钟声的指挥下,战犯们和管理干部一同挥舞着工具,很快便把半幅道路上的土挖了出来,用木榔头把土坷垃给敲打成土面,再用筛子细细筛出杂质来,筛出的土面掺和进生石灰,拌均匀了,再重新撒回到路基上,用几个大夯一排接着一排、一层接着一层地给夯实了。工地上也一时热闹了起来,到处喊起打夯的号子声:“夯来,夯来,夯来噢,大伙齐用力噢,齐用力噢,用力争先进噢,争先进噢,修出光明路噢,光明路噢,光明走大道噢,走大道噢,要不要来一个噢,来一个噢,来一个大飞跃噢……”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那数百斤的大夯便直直地飞了上去,工地上的众人一阵欢呼。
尹钟岳并没有那么兴奋,他见老糊涂推着小车去开水去了,这才凑到杨伯涛跟着,小声说道:“路羽飞(第18军118师参谋长,家是辽宁黎树人)家来信了,我看了看,那封信肯定是政府检查过的,但里面有几句话,是说他家的土地参与了土改,政府给他们留了几十亩地,足以满足他们的生活所需了,请他不要担心,家里人都好,唯有三叔被政府镇压了,他是罪有应得,我们拥护政府的决定,等等。”
“他三叔是干什么的?”杨伯涛看了看正在打夯的人们,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低声问着。
“不是路参谋长他三叔,而是他兄弟,信是他的一个侄子写的。老路说,他三弟是东北保安部队的一个连长,后来就整编为暂编师了,不过,还是当连长的,是共军打陈林达新5军时被俘的,后来就释放回家,再也没有做过什么。老路说,平常没有听说他做过什么恶。”尹钟岳肯定地对杨伯涛说道。
杨伯涛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天,王区队长抓王专员时说过一句话,我们是在保护你们,不把你们向地方法院移交,否则就如何如何,看来是真的,他们的法院,肯定是按杀人偿命判决的,这战场上,怎么可能不杀人呢?”
杨伯涛说着话,又警戒地看了看四周,人们依旧在欢快地劳动着,并没有人理会他们两个病号。尹钟岳同样看了看四周,这才又说道:“我们那个号的管理干部,一直追问老覃,在双堆集是不是用过毒气弹,老覃死活不认,他们就拿出野堡阵地前的实物证据来,有用过的毒气弹壳,也有遗留到工事里被共军缴获了的。老覃无言以对,就抵赖说,毒气弹是黄维、胡琏发给第10军的,他没有下过使用的命令,具体是如何使用的,那得问下面的师长、团长。后来,他们就问夏建勣,夏建勣抵赖说,那有可能是尹俊或者王靖之师用的,他们那个师,没有用过。”
杨伯涛再次确认了周边的情况后,急切地问道:“我们,我们在尖谷堆、在土地庙,怎么说?他们逼问你了吗?”
尹钟岳苦笑一声,说道:“怎么可能没问?我就说,那两场战斗,是胡琏亲自指挥的,和我们两个无关。”
“他们能相信吗?”杨伯涛又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相信,我说,我们两个当时在组织战车部队作战,准备组织突围呢。不知道你是如何回答他们的?”尹钟岳同样焦急着,他是怕说两岔子上了。
杨伯涛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那个小组的分管干部牛三成,送王专员回河南去了。这几天,没有人追问什么。前些日子,我们一直组织人员写叶挺将军材料呢,他们也追问过双堆集的事,但并不是太紧。”
尹钟岳叹了口气,说道:“杨军长,这事说到天边都不能认,一旦承认了,那就是死路一条。我听太原那边过来的人说,太原战役刚刚结束,他们就判了好几个军长、师长死刑的,不杀,是不可能的。”
杨伯涛的心,再次如被一双大手揉搓了几下一样,感觉到剧痛之中,有些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