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密县县衙，摄于2023年6月
平顶山叶县县衙，摄于2020年9月
此前走过两座县衙，一是始建于隋大业十二年（616）的郑州新密县衙（国七），唐时写过“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的卢纶曾任县令；一是始建于明洪武二年（1369）的平顶山叶县县衙（国六），唐时写过“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的王翰，以及北宋梅尧臣、黄庭坚曾为县官。其实我更想一探究竟的是南阳内乡县衙。国内有“四大官署”之说，从中央级北京故宫到省级河北保定直隶总督署和地市级山西霍州署，直到最基层的豫南小县。
南阳内乡县衙宣化坊
南阳内乡县衙大门
错开“五一”高峰，自驾四小时抵南阳盆地西缘的内乡。斯地“守八百里伏牛之门户，扼秦楚交通之要津”，春秋为邑，秦时置县，却是“七山一水二分田”。内乡县衙（国四）始建于元大德八年（1304），历代屡毁屡建，现建筑多出自清光绪间知县章炳焘。县衙坐北朝南，规模多达18进。布局上左文右武、前衙后邸、监狱居南，与《明史》《清会典》所载建筑规制相符。县衙东街把照壁隔在了路南，衙门前有宣化坊曰“菊潭古治”。“菊潭”为隋时县名。
内乡县衙仪门及生门
内乡县衙御制戒石坊
我非苍娃不告状。把车撂在照壁后停车场，最南端即票务中心。经咨询，老夫我尊享身份证喜刷刷之礼遇。进大门甬道长长正对仪门，过仪门有御制戒石坊。坊额正面横书“公生明”三字，坊阴纵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字，落款黄庭坚。《戒石铭》出自于五代蜀主孟昶《颁令箴》（941），宋太宗摘其四句颁于州县，敕令勒石于衙署堂前；采用山谷手书则始于南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密县、叶县县衙亦从此规制。
内乡县衙正堂
内乡县衙正堂云板
过石坊月台上即面阔五间正堂。二檐柱有联曰，“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迎面暖阁居中例有“海水朝日”背屏和“明镜高悬”匾额，其下木质高台有三尺法桌，置文房四宝、令箭筒等。阁前地面铺青石二板，一跪原告，一跪被告。有云板悬于左，为报时、集众之用。有“肃静”、“回避”虎头牌立于其后。后墙亦悬二匾，俱为当地绅民所赠。“爱民若子”表康熙间知县高以永广开垦、务农桑；“执法如山”表光绪间知县章炳焘惩治恶少。
金代内乡县令元好问展厅
元好问诗碑
元好问诗碑
元好问诗碑
经正堂过屏门有二厢房，展陈胥吏衙役、知县职能等文化。过二堂有夫子院，衙门不在高，有大金县令元好问与清知县章炳焘脸对脸。元好问乃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雄”，亦承金启元“一代文宗”，诗文词曲皆工。其词放两宋亦不输，不过亮瞎眼的还是《摸鱼儿》那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去年8月，我在他老家并州沿汾水寻雁丘而不遇。金哀宗正大年间，他先后知镇平、内乡和南阳。《县志》载其“为内乡令，劳抚流亡，边境宁谧”。
清代内乡知县章炳焘展厅
章炳焘题匾
章炳焘题匾
章炳焘题匾
章炳焘题匾
县衙咸丰七年（1857）毁于捻军，随后30余年，历22任知县，因衙署荒败而暂借察院凑合办公。清官上任三把火，无非宴宾、放告和祭孔。“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自是“当官不修衙”，有银子不如捐寺庙立碑传世。直至光绪十八年（1892），出师爷的绍兴府有章炳焘知内乡。相传他宴宾时献丑题匾“天理国法人情”，当地豪绅恭维说六字当值六千金。好呀，诸位千金易之如何？知内乡九年间，他设义学、义仓、义渡，大力垦荒并推广种植红薯。
内乡县衙一隅
内乡县衙土地祠
民国《县志》评价章某“化缘”所修县衙，“迄今观其规模，不可谓不宏远也”。史载大清最多时有1591个县。内乡县衙完存于世，不可不谓传奇。县衙中轴线两侧有二辅线。东辅线有寅宾馆、双祠院、三班院、典史衙、架阁库、县丞衙、东账房和东花厅。双祠院并列土地、酂侯二祠。老夫效力土地管理多年，睹之一种莫名的亲切。不过明时县衙设土地祠，源于朱重八之酷刑“剥皮揎草”，时称“皮场庙”。至于酂侯，为刘邦封萧何爵位，是为衙神庙。
内乡县衙监狱及死门
内乡县衙狱神庙
内乡县衙监狱普牢
内乡县衙警示碑
西辅线有膳馆、监狱、吏舍、承发房、主簿衙、西账房和西花厅。仪门两侧东有生门，供日常出入；西有死门平日紧闭，仅供押解死囚。监狱即与死门相邻，进门有狱神庙供奉了上古刑官皋陶，对面有刑讯室、普牢、女牢和死牢，俱低矮阴暗令人生畏。县衙门右勒二石，曰“越诉笞五十”，曰“诬告加三等”。“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可别指望谁会幸遇包拯、海瑞。记得密县县衙有隋至民国194位县官名录，竟有155名庸官和一名贪官。
内乡县衙雕花床榻
内乡县衙后花园
内乡县衙后花园洗手间
三省堂二檐柱有知县高以永所撰“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当推衙署楹联之冠。两侧有回廊连接了东西花厅，为县官休憩、饮馔及子女教育之所。背后花园小桥流水，颇具江南风色，有桂花树、南天竹植于元。西侧三间仿古建筑，居中有镜如窗，突然照见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其联曰，“进来时各各紧张请分清左右，出去后人人淡定但勿忘东西”，哈哈。
南阳不知名土菜馆芝麻叶面条、地皮菜炒鸡蛋
南阳市区长街两侧红粉两色硕大月季
南阳府衙牌坊
南阳府衙正门
在中原论地盘、论人口，南阳俱拼酒不让。回城路遥，长街两侧密匝匝的月季丛冷不丁惊到了我，或红或粉，朵大如拳。确认并非车窗玻璃变形，忽觉垂挂倒车镜的翠玉白菜通体一个俗字。携了俗心，在酒店左近觅一间土菜馆，一碗芝麻叶面条，半份地皮菜炒鸡蛋，肠胃说很熨帖。黄昏遇雨，打车去民主街西北隅始建于南宋咸淳七年（1271）的南阳府衙。衙门紧闭，夜市包围了灰蒙蒙的明清建筑群。据说，“县太爷”这个称呼就是从这里叫响的。
【又及】内乡还有一张名片——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生物圈保护区的宝天曼，盛夏时节到此择一民宿避暑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