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稻子抽穗扬花的时候,西村的管水员忽然病倒了,副队长老洪双眉拧在一块。因为支书上县城开会未回,队长又抽去别的公社搞试点工作,队里全副担子在他一人身上,怎能不着急呢。
管水员不比其他,一要掌握水路,二要熟悉田土,三要有丰富的耕作经验。老洪想来想去,只有何旺叔够条件,可他一大把年纪,还担负着耕牛饲养工作;再一个张德贵,是刚摘掉帽子的富农,是个靠不住的人。
刚好这时,张德贵一脚踏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队长,田水要早找个管理呀!我们千万不能让到了嘴边的粮食跑掉。”老洪说:“是呀,可是现在找不到适合的人手。”
张德贵装着一脸正经,靠近老洪说:“队长,你看我行不行?我一直感激大家给我摘掉了帽子,总想找个立功机会…………”老洪想不到他会来这一着棋,沉思了一会说:“好,晚上在群众会上讨论讨论吧。”
张德贵是个“鸡蛋过手轻三分”的人物。他看中了堤围脚几十条杉木桩,想趁黑夜管水无人看见,挖出来卖掉,既能破坏堤坝,又能获得私利。他见队长答应,就高兴地走了。
当天晚上,在群众会上,老洪提出张德贵愿当管水员时,只得到几个上中农们赞同,所有的贫下中农都不吱声。老洪连问几遍,场上仍是悄无声息。
场外突然响起一个雷鸣似的声音:“我有意见!”大家兴奋地回头看,只见旺叔大步走进会场,犀利的目光扫视会场。张德贵一见,却暗叫“糟糕!”在村里,谁不知道他是老贫农硬骨头旺叔。
旺叔又大声说:“我不同意!我根本不相信这号人会跟我们一条心。”张德贵忙分辩道:“旺叔,我有错你可以批评我,我已摘掉帽子,同大家一样。这几年来,我积极生产,为大家...”
“闭嘴!”旺叔的眼睛逼向张德贵,一字一板地质问,“你今天把牛打得青一道红一道,是积极生产?凭这一点,就足够再给你戴上富农的帽子,你还想当管水员,掌管这颗水印?”
旺叔又面向贫下中农,问道:“我们能叫老鼠掌谷仓、叫老虎去看羊吗?”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不能答应!不能答应!”
张德贵见大势已去,只好偷偷溜回家,找到弟弟张铭贵泄恨地骂道:“蠢货,你怎不缠住他?”张铭贵苦着脸说:“这都怪你,把牛打成那个样子,爱牛如命的老家伙,怎不心疼。我要不逃得快,早挨打了!
原来他早料到旺叔这一关难过,想到旺叔平时好喝两杯,就故意使牛到摸黑,然后叫张铭贵送牛时带一瓶烧酒去,缠住旺叔,不让他去开会。可是这个与生产队怀有二心的富农,今日又露了马脚,输了这步棋。
再说张德贵一走,老洪问大伙:“那派谁当管水员好呢?”大家一阵议论,感到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旺叔早已忍耐不住,唰地站起:“没有人,我来!”
老洪忙道:“旺叔,算了,你这样一把年纪,又担负着饲养工作..”旺叔一瞪眼:“怎么,我老了?”他大步走出场外,把一块八九十斤重的石头捧过来,问道:“我算得老吗?”吓得众人劝他快放下。
旺叔放下石头,对老洪说:“我现在七十不到,酒能喝,饭能吃,管水员我是当定了。”大家见旺叔出面当管水员,哪有不赞成,不过建议找个助手来协助一下。
老洪就又问众人:“谁来当旺叔的助手?”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我来当!”只见一个年轻小伙子,排开众人站出来。大家一看,不禁大笑。这个毛头小伙子正是旺叔的小孙子何标,今年还不满十八岁。
老洪笑道:“你俩真是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全靠父子兵了!好吧,就让你来当。”有人故意说不同意,说小毛孩子不顶事。何标圆睁又眼叫道:“要是我当不好,拿头换,你敢不敢赌?”
旺叔忙喝道: “住嘴,没老没少的,谁叫你在大叔们面前这样说话!”何标嘟起嘴:“爷爷,你这不是民主作风!用你刚才的话,这个助手我也是当定了!”说得众人又是了阵哄堂大笑。
第二天,张德贵打听到由旺叔兼任管水员,恨得咬牙切齿:“好啊,冤家算是结到底了。既然你做初一,莫怪我做十五。”但表面上他装得满不在乎,每天照样出勤,甚至更加勤快了。
可是没几天,一些谣言起来了:有说旺叔当管水员想多赚工分;有说旺叔好喝酒,把丰收送到海龙王口里去。...谣言传到旺叔耳中,气得他拍桌子大骂,要查出造谣的人来。
他老伴儿说:“哎呀,这真是没事找事!我劝你快把这个管水员辞掉,少操这份心,少受这个气。”旺叔听了,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话?贫下中农不掌印,难道叫富农来掌印?”
刚好这时,支书从县里开完会回来,经过门口,听见旺叔在里面嚷嚷,忙进来问。旺叔便把争吵的事说了一遍。支书笑道:“有事好好地谈嘛,大印当然要由我们抓起来。走,到我家里坐坐。”
支书拖了旺叔就走。两人经过一番详谈,讲清一情况,最后,支书笑着问:“老哥,照你说应该怎么办?”旺叔说:“那还用说,对这号人就是狠狠地斗,不然,还以为我们贫下中农是块软骨头哩!”
支书思谋了一会儿,说:“斗是要斗,可现在还不到时候。老哥,你这个脾气倒是要改一改,敌人就是利用你这个弱点,故意激怒你。还有,酒也要少喝两杯,喝多要误事的。”
旺叔从支书家回来,把酒壶酒杯统统收起来,然后把何标叫来问道:“你听到鬼话没有?不理他们,真金不怕火炼,我们要拿到真凭实据,来揭穿敌人的阴谋。”何标说:“是,爷爷,你说吧,我听你指挥。”
旺叔接着说:“好!第一,你做我的监督官,不准我喝酒,不准我发脾气;第二,从现在起,白天我管牛,你管水;晚上你管牛,我管水。”何标忙说:“爷爷,这不好,我年轻、腿快、眼力好,晚上还是我去。”
旺叔马上瞪起眼大声说:“你不听指挥了?在这里你当主帅,还是我当主帅?我问你吃了几年田水饭,要同爷爷平起平坐!”何标噘着嘴说:“好吧,都依你。但你刚才又发脾气啦。”
旺叔透了一口气,说:“对,我改正。第三,工作不怕困难,随时警惕敌人的破坏,不给贫下中农丢脸——全记住了嘛?”等何标点了头,他才满意地站起来:“好,从今晚起,照章办事。”
祖孙两人经过约法三章,明确分工,真是做得有条不紊。转眼几天,稻穗都长得沉甸甸似镰弯了。看得社员心花怒放,看得干部喜笑眉开,都夸旺叔祖孙两人有办法。
只有张德贵看得倒抽冷气,暗想:“不能便宜他们。”他正想得出神,老洪迎面过来,问他在想什么。他忙哈腰拱背地说:“你看旺叔田水排灌得多有分寸。早知他肯出面,我不向你提出来啦!”
听他这话,倒还中听,难道他真的变性了?老洪瞧了他半晌,不禁想起支书回村后说的话:“老洪,张德贵是个口甜心辣的家伙,千万要提防他在背后搞破坏!”现在说的是真是假呢?
老洪正想着,突然狂风大作,西边涌起一片乌云,田野禾苗迎风乱翻。张德贵内心一阵惊喜,叫声:“队长,看样子要变天了,得准备一下。”说罢便走了。
老洪却转上大堤,检查一遍水闸门,走回村子时,早已落下倾盆大雨。他跑回队部,已经浑身湿透了,瞧见支书和民兵队长正在谈话。
夜里,风雨不止,家家都关门掩户。旺叔却点亮风雨灯准备出去。何标说:“爷爷,不要去了,我把所有的田口都打开了,不会积水。”旺叔道:“什么话,你忘了我们订下的三条?”
旺叔冒着风雨闯出去了,何标真想也跟去,但是怕爷爷生气。他把牛圈里要做的事都做了,坐下来等着爷爷。
等着,等着,十二点了,一点了,爷爷还不见回来,何标坐立不安,难道爷爷出了事?就立即戴上顶草帽,冲出门去。这时,雨刚停,风仍不停止,地面上变成了大大小小有水塘。
何标慌不择路,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出村子,迎面碰上一个人影,以为是爷爷回来,高兴得喊起来。那人低声道:“喊什么!”何标仔细一看,原来是村里的民兵。
何标问清爷爷的去向,拔脚朝大堤跑去。远远听到爷爷怒喝道:“站住!”何标一怔,以为是嚷自己,不敢再走。接着又听大喊:“你跑,你飞上天,老子也要抓住你!”才知道出了事。
这时,只见一个黑影噔噔跑过来。何标大喝一声:“站住!”蓦然从堤边又窜出一个黑影,把奔过来的黑影拦腰抱住。一挣扎,两条黑影就都滚下河去。
何标一愣,也跟着跳下水去,看准一个人,举起拳头就打, 只听那人叫道:“别乱打了,快帮我把这家伙拖上去。”何标一听是队长,责怪自己毛手毛脚,就帮队长把那家伙当死狗一样拖上岸来。
这时,书记、旺叔、民兵队长也押着一个人过来。四处民兵点亮了火把,照得大堤一片通红。何标一看,被押的是张铭贵,再看自己拖着的家伙,气得踢了一脚,骂道:“我以为是谁,是你这个害人精张德贵!”
原来张德贵一心想破坏生产,见风雨大作,兄弟两人,像两条毒蛇似的,趁河水暴涨,偷掘围堤桩木,企图决堤淹死庄稼。可是张德贵没有料到他已经堕入人民的罗网,当场就被抓住了。
路上,旺叔奇怪地问支书,是怎么算准他会来搞破坏的。老洪笑道:“支书上县城开会,学到了一套能知过去未来的本领。”支书笑道:“别听他瞎扯,经过学习,我们提高了警惕性,每夜都派出民兵护堤。”
旺叔不满地说:“那为什么瞒着我?”支书说:“老哥,要是让你知道民兵在保护你,恐怕你早把他们赶回去了。”旺叔笑道:“这是实话。不过,咱老贫农有党的领导,啥也不怕!”众人一阵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