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榘同蒋介石之间是有矛盾的,我也时常提醒韩,不能光是蛮干,应当从各方面寻求有实力的朋友,危急时可以互相支援,叫蒋介石对我们没办法。韩同意这个意见,所以在1930年当张学良任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时候,韩就派我驻在北平,做与张学良联系的工作。冀察政务委员会成立以后,我又建议韩应同宋哲元取得联系,当时我的想法是,韩和宋是在西北军共事多年的老朋友,而山东和河北又是邻省,如果他们结合在一起,确是顺理成章、十分自然的事情。韩曾先后派我和闻承烈多次去北平晤宋,宋也很以为然。韩与宋曾见过三次面(一次是在河北省的南宫县,一次是在津浦路的一个小车站,一次是在宋的原籍山东乐陵县)不过当时韩和宋都想当“老大”,谁也不能听谁的。因此韩、宋的结合,只是表面的,没有起什么作用。
我还建议韩同山西阎锡山也取得联系。为此我曾几次去山西见阎,但因1929年阎锡山去郑州的时候,韩曾有过扣阎的计划,所以阎不愿再同韩合作。
七七事变发生以后,局势日趋紧张,韩复榘在那些天里显得特别焦虑,几乎每天都召集左右亲信人员研究问题。我也常被韩叫去参加。当时参加的人员还有山东省府秘书长张绍堂、民政厅厅长李树春、财政厅厅长王向荣、省府委员张钺等人,不记得有参谋人员和带兵将领。谈话时,韩叫大家有什么说什么。在谈论中,虽然有些不同的主张,但对蒋介石不是真心抗战,可能借抗战之名,消灭杂牌军队,尤其是韩的第三路军,自必首当其冲,以及在保全实力的问题上,看法是一致的。另外,韩与日军虽有过勾搭,但是,鉴于宋哲元在华北与日军周旋的情况和后来的结果,认为这条路是走不得的。
我在第一次谈话时,曾提出过,我们可否抽派两师人,支援二十九军抗战,我认为如此可以博得全国人民的赞扬。韩说:“你的勇气真不小,你不知道日本的飞机很厉害,如果打不好怎么办?”我说:“打不好,就打游击嘛!”在座的有人说:“我们的力量不便分散,还是研究整个第三路以后怎么办吧!”当时也都知道韩与宋哲元的关系并不融洽,韩是不会那么办的。李树春提议,将来是否可以撤往沂蒙山区专打游击。因为中原大战时,韩部退到胶东,在无路可走的时候,韩曾一度主张上沂蒙山。大家说,今天的情况是抗日战争,与当年打内战不同,这么多的队伍,给养补充一断,就很难持久。韩也不同意进山打游击的说法。
张钺是负责与南京政府联系的,他说:“将来的情况如何变化,现在还不知道。全面抗战,都是在‘中央’指挥之下,现在仍应与南京保持正常关系。另一方面,要多方联系杂牌军队,力求自保为上,主要在随机应变,不可把问题看得太死。”张是综合了大家的意见才这样说的。另外,在韩的言谈之中,也可以看出他的心事。他当过河南主席,队伍也在河南驻过,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南阳一带有个彭锡田(字雨亭,曾当过张之洞的秘书长),在地方上搞村治,很有势力。韩到山东后,同他有过联系。韩认为豫西、陕南颇有回旋的余地,将来能退到那里,倒是一盘活棋。于是命张钺尽量奔走南京,请求设法允许向这方面转移,后来也曾得到何应钦的当面许可。经过大家这么一谈,他又想起了同各方面拉关系的问题,就指定由我做这件事。
韩既决定将来撤往豫西、陕南,就把四川的刘湘当作一个必须联系的对象。抗战前刘湘曾派过一个代表赵嶽松,通过青年党曾琦的介绍,与韩搭上了关系,以后常来常往,同我扯得也很熟。这时赵正在济南,我马上去找他,说明韩复榘认为彼此有进一步结合的必要,打算请他去趟四川。这对赵来说,自然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我遂将韩与蒋介石的关系、韩的部队将要撤往豫西、陕南的情况透露给赵。他非常高兴。我随即领着他去见韩,韩同他谈话以后,就写了封信交他带回四川。赵回来得很快,说刘湘闻之喜出望外,命他马上回来报告给韩,合作不成问题,希望即派代表前往协商合作办法。于是韩派柴春霖前往,联系非常顺利。接着,刘湘又派代表张再来到济南,会商协作办法。张走后,郭春涛亦接踵而来。郭曾当过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政治部部长,与西北军各将领均很熟识。当时他是汪精卫派往四川活动的,因为他与西北军有关系,刘才请他来的。韩也利用他与刘联系。因此他到韩这里算是刘的代表,到刘那里也可以算是韩的代表。当刘湘到南京以后,刘的部队被调出川参加抗战的时候,郭往来于南京、济南之间总有七八次之多,有时住一两天,有时与韩见一面就走。经过往返磋商,韩、刘双方结合具体办法,遂臻成熟。大体内容有以下四点:
1.韩、刘两部共同协作保川“抗日”。
2.俟韩部撤至川鄂边区,即完全听命刘的指挥。
3.阻止其他军队退扰四川(包括蒋介石的嫡系)。
4.韩部的军需饷械由四川协济。
1937年冬,刘湘因旧病复发,到汉口就医。这时刘的川军已陆续出川。韩的部队也由济南撤至鲁西济宁一带,所有后方机构均撤往河南漯河、驻马店附近。我们的汽车兵团移住归德,将修理工厂和许多材料随同运赴豫西,另外有两个新兵旅也到达豫西各县。这时南京的国民政府已迁到武汉。
一天,韩找我说:“郭春涛由汉口来电,刘湘主席在汉治病,希望我们去个负责的人,看看他的病。我们的队伍越来越接近了,应当取得联系,你抽空去一趟吧!”我说:“汽车兵团初到归德,我打算先去看看。”韩说:“先去趟汉口吧,这件事很要紧。”于是我赶往汉口。别后先见到郭春涛,他说刘湘住在万国医院,蒋方已派有特务监视,见他不是很方便。我说:“我也姓刘,作为他家里人去看他如何?”郭说也行,但需先与刘的人说好。晚上郭回来说,已经讲好,作为他的族侄刘某,由四川来看他。过了一天,由刘的人带着去医院。我买了些高丽参等补药带着去的,一见面刘说:“你来啦!家里人全好吧?”我已会意,看见当时有个女护士出出进进的,有时停在病房不走,估计是监视刘的特务。她在病房时,我故意谈些家乡和路上的情况。待她出去,才小声述说韩派我来看望刘的意思,将韩部的情况和打算,简单地告诉他。刘也小声说:“你来得很好,回去对向方兄说,谢谢他对我的关心,我的病已大见好,不久就会痊愈,请勿挂念。也请他保重,今后我们不分彼此,团结一致,其他的事请你同跟我来的人详谈,这里说话不方便。”谈了不久,我即辞出。见过刘以后,我又与郭春涛同随刘来的人会面,谈了些双方部队的情况,约定以后联系的办法,就返回山东了。
我将与刘见面的详细经过,一一向韩复榘报告。主要问题是,他们的队伍已陆续出川到达前方,刘希望我们去个知悉部队行动情况的人,谈谈最近的情况,以便切取联系。因为郭春涛和汉口办事处处长王恺如对近来我们部队的情况,全都不很清楚。现在刘的队伍,已有一军到达徐州附近,另外一军到达宜昌、沙市,均应指定专人直接联系。韩听我汇报之后,他说好极了,除叫秘书拟电向刘致谢以外,并叫我与参谋处研究与川军前方部队的联系方法。
这就是韩复榘与刘湘秘密结合的经过情况。
后来,听说韩、刘联系的全部情况,均已为蒋介石所掌握,彼此往来的密电,也均被蒋翻译出来了。这就种下了蒋杀韩的恶因。我做事也过于粗心大意,韩死后蒋介石要逮捕我,也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