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真心想处对象,就绕着操场跑十圈。不跑完,咱俩没戏!"
听到这话,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相亲对象说出来的话。
手里的肉夹馍都凉了,我还在犯迷糊。
那是1991年的春天,天还微凉。老式闹钟"叮铃铃"响个不停,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在国营纺织厂当机修工的我,眼看着都28了,还打光棍。
宿舍里贴着港星的海报,收音机里放着邓丽君的歌,枕头边还放着一本王朔的书,这就是我当时的全部家当了。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骑着二八大杠去车间,晚上加班到十点多才回来,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
"建国啊,你这样可不行。"老王师傅总是这么说,"男人得有个家,找个媳妇才是正经事。"
我知道他说得对,可是找对象这事吧,总觉得难。
那天下午,老王师傅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一边:"建国,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可是个好姑娘!"
我叼着烟,笑着摆摆手:"得了吧,上回介绍那个,一见面就问我有没有彩电冰箱。"
"这回不一样,退伍女兵,在咱们厂当会计,人踏实能干。"老王师傅眨巴着眼睛。
就这样,在厂区的小花园里,我见到了王巧莲。
春风吹动着园子里的丁香花,远处广播喇叭正放着《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
她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确良衬衫,黑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普通的解放鞋,头发齐耳短打,看起来很利索。
长条凳上,我俩手里各捧着一个搪瓷茶缸,活像两个小学生。
"你平时都爱干啥?"她先开口了。
"修机器呗,看看书,听听收音机。要是赶上周末,就骑自行车去护城河钓鱼。"我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你也喜欢钓鱼啊?"她眼睛一亮,"我在部队的时候,休息日就跟战友去水库边钓鱼。"
聊着聊着,气氛渐渐热络。
她说起在部队当通讯员的日子,我讲起机修车间的趣事。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操场说了开头那句话。
我一下子懵了,脑子里嗡嗡的:"这是闹哪样?"
"别人相亲谈家底,你让我跑圈?"我有点急了。
"就是要跑圈。"她一脸认真,"婚姻不是儿戏,得有毅力。"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我心里直犯嘀咕:这姑娘是不是还没从部队转过来?
可看着周围工友投来的目光,我咬咬牙,脱掉外套就跑。
春风还带着寒意,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第八圈时,双腿像灌了铅,实在撑不住了。
"不跑了!"我气喘吁吁地说,"姑娘,这也太......"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站在操场边,又气又委屈,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回到宿舍,我跟老搭档张明山说起这事。
他笑得前仰后合:"老李,你可真是个憨包,人家摆明了刁难你,你还当真?"
"那不跑多没面子。"我琢磨着,"不过这姑娘也太那个了。"
张明山递给我一罐北冰洋汽水:"你啊,就是太实在。现在姑娘都爱找机关干部,谁还找咱们这种满手机油的?"
第二天,车间里都传开了。
"听说了吗?李建国相亲,让人家姑娘给支使得团团转。"
"这姑娘也太狂了吧,不就是个会计嘛。"
"可不是嘛,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妈知道这事后,气得直跺脚:"这姑娘太不像话了!咱们建国条件多好,工作稳定,还会修东西,找对象还要受这气?"
可我心里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一个月后的中午,我在食堂打饭,又碰见了王巧莲。
她主动坐到我对面,手里捧着个馒头,桌上放着一碗白菜豆腐汤。
"那天的事,对不起。"她低着头说,"我不是存心刁难你。"
我夹了口咸菜,等她往下说。
"在部队时,我有个要好的战友李秀芝。她找对象太草率,结果婚后吃了大苦头。临走时,她拉着我的手说,找对象一定要看清楚是不是真心人。"
说着说着,她眼圈红了:"秀芝现在过得不好,丈夫整天喝酒打牌,她却走不掉,因为有了孩子......"
听着她的故事,我心里的疙瘩慢慢解开了。
后来,我们开始约会。
在江边的小摊上吃炒米粉,看露天电影《情深深雨濛濛》,她给我讲述部队的故事,我教她修收音机。
那时候,工资虽然不高,可日子过得甜。
每次约会,我都会买两个冰糕,骑着二八大杠,载着她在马路上兜风。
有一天,我突然对她说:"咱们去操场吧。"
"干啥?"
"我要把剩下的圈跑完。这回,你得陪着我。"
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好!"
这次不一样,她在跑道上等我。
跑到第十圈时,我已经累得直不起腰,可看着她鼓励的眼神,硬是坚持下来了。
半年后,我们结婚了。
就在那个操场办的集体婚礼,特别热闹。
她穿着借来的婚纱,我穿着崭新的中山装,照相馆的师傅还专门给我们拍了结婚照。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30多年过去了。
厂区的操场早就变了样,可那段记忆一直留在心里。
前几天,抱着刚满月的小孙子,巧莲忽然说:"要是他以后找对象,我也得让他跑十圈。"
我顿时乐了:"你可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她靠在我肩上:"你不是跑下来了吗?"
是啊,我跑下来了。
这条路,走了大半辈子,值了。
那年的十圈跑道,是我俩爱情的起点,也是一生的方向。
日子就像那操场上的跑道,看似绕圈,却是直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