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温学成
我叫温学成，家住商洛地区的大山深处。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就死于一场特大洪水。当时因护送一名朋友过河，两人同时被大水冲走。那名朋友还找到了尸体，可是父亲的尸体却永远不知冲到了哪里。
我出生还没满一岁就被奶奶和爷爷赶出了家门，因为他们要占用我家的房子给两个叔叔娶媳妇。
外婆和外公把我和母亲接回了他们家，两年后舅舅娶了媳妇。妗子便开始对我和母亲百般指责，母亲不得不带着我离开了外婆家。在一位热心大嫂的撮合下，母亲嫁给了柳树洼大队的一个罗锅。
罗锅比母亲整整大了１０岁，也是一个苦命人，从小没了父母，是祖母一手带大。祖母去世后他就一个人四处流浪。由于流浪期间得了一场重病而无钱医治，导致变成了罗锅。
由于继父是一个罗锅，经常受人欺负，所以就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懦弱性格。特别是我们家是近邻魏成仁，更是没有把父亲放在眼里。他们山墙外的一块自留地原来与我们家的山墙还相距五六米远，但在魏成仁无休止的蚕食下，边界已经被挪到了我们的山墙下边。
继父性格懦弱，母亲上前与他们家理论，但都是被打得头破血流。在生产队的干预下，他们让出一部分，但干部走后，他们又把界石挪回了原地。因干部调解的次数过多，最后连生产队干部也不愿意出面调解了。
奇怪就奇怪在我不但与魏成仁的宝贝女儿魏玲玲是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每次父亲与魏成仁吵了架，她的宝贝女儿魏玲玲都会从家里带来好吃的东西来讨好我，并且还要给我说很多宽心话。因为我是我们村里的孩子王，下河摸鱼，上山套兔样样在行，村里的孩子们都愿意与我一块玩，魏玲玲不讨好我，就会被孤立起来。
我上五年级的时候，母亲又添了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本来家里就不富裕的我，不但吃不饱饭，甚至连鞋子也没有。
那是五年级最后一个学期，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已经下了雪，我还穿着继父为我编的草鞋。那天早晨我穿着草鞋去上学，一双赤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再加上嗖嗖的西北风一阵阵吹来，让我真正地感受到了冷彻骨髓的真正含义。就在我噙着泪水想反身回家的时候，魏玲玲从后边追了上来，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双棉鞋放在我的面前：“快换上，这是我外公的，我说是拿回来给爹穿，我外公就给我了。”虽然那双棉鞋已经破了几个洞，但穿上棉鞋比穿草鞋不知强了多少倍。
到了初中，我们并没有分在同一个班，但魏玲玲仍然一如既往的帮我。她知道我家里人多，每顿饭都吃不饱。因此就从家里带来玉米糁子交到学校灶上，给家里说是她要上灶，其实她把换到饭票的绝大部分都送给了我。
记得那次，我父母又与魏玲玲的父母吵架，魏玲玲悄悄拉着我的胳膊来到了玉米地。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饭盒，盒子里装着满满一饭盒饺子。她说，母亲已经包好了饺子，她让自己下着吃。她把那些饺子全部下了。她没吃完，故意给你留的。我咬了一口饺子，口还是肉馅的。那是我吃得最香的一顿饺子，因为就是过年，我家也未必能吃上肉饺子。
我一边吃饺子一边埋怨魏玲玲的父母得寸进尺，欺负我爸我妈老。魏玲玲打了我一下：“我爸我妈就我一个女儿，以后你把我娶了，不就全都回去了吗？”
我吃了一惊，魏玲玲原来有这钟想法。我认真的打量了一下魏玲玲，她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像一汪秋水一样清澈而明亮。五官精致而秀气，皮肤白嫩而光滑，真是一个美人坯子。
魏玲玲见我瞅着她，便瞪了我一眼：“怎么，难道我还配不上你？”我忙说：“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心地特别善良，对我也好，虽然你愿意，但你父母未必愿意。”
魏玲玲安慰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相信到时候自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初中毕业后，母亲要我放弃上学，她说：“你能念到初中，家里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能认两个字就行了，念那么多书，以后还不是照样回家参加劳动。队长也不可能因为你认得字多，就多给你记几分工。”我想想母亲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现在全国各地的高校都停止招生，就是学习再好，还是要回生产队参加劳动的，迟回还不如早回。
虽然我被推荐上了高中，但开学一个拜了，我也没有去报到。那天晚上，我突然听到窗棂响了三下，我知道这是魏玲玲让我去生产队打麦场的信号，于是我就披上衣服出了门向生产队的大场走去。
魏玲玲早就在大场边的麦草垛后面等着我，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不去报道？”我只得说出了母亲的意思和家庭的基本情况。魏玲玲说：我已经替你把名报了，以后你上学的所有花费都由我出，即是我不读书，你也必须把高中让完，如果你明天还不去学校，我就与你断了来往。
其实当时我的心里并不在乎魏玲玲与我断不断来住，魏玲玲承诺给我当媳妇，在我看来都是水中花镜中月，抛开两家的矛盾不说，单是我家的贫穷程度，根本就无法把魏玲玲娶进门。
那天晚上我只是敷衍了魏玲玲一下，没想到我回到家后继父给我了５块钱，他坚决不同意我辍学，并说那怕是再难也要上我读完高中，危免得以后向他一样没文化，让人欺负。不管母亲怎样阻拦，继父都没有听母亲的。
我又回到学校。并且和魏玲玲分在了同一个班级。魏玲玲表现出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除了给我买学习用品外，还给我饭票。她说她在学习上完全就是一窍不通，之所以还要上这个高中完全就是为了照顾我。
两年时间眨眼就过去了，眼看就到了高中毕业。那年冬季征兵工作开始后，区武装干事还专门陪着接兵部队的同志来到学校做了一次动员宣传，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有了当兵的想法。
那一年，我们班报名的同学总共有十多个，但是通过目测后一共只确定了三名同学去体检。
那天是礼拜天，我正在家里帮继父给自留地里拉粪。突然魏玲玲从远处跑了过来，她向我打了一个手势后就向生产队的大场跑去。我急忙向继父撤了个谎说学校有事便也尾随看魏玲玲来到大场旁边的麦垛后。
魏玲玲见我后着急地问：“我不是听说你已经目测上了吗？”我不解地问：“怎么了？”
魏玲玲说：“今天在公社卫生院体检，你怎么没去？”
那天目测时我明明听公社的武干念到了我的名字，怎么今天体检我却没有接到通知呢？我一时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魏玲玲说：“走，我带你去卫生院，武干准在那，找他问问。”
说完这句话后魏玲玲就跑回家推出一辆自行车，我跳自行车的后座，魏玲玲便骑着车子向公社卫生院飞奔而去。
看到魏玲玲的脸上有汗水淌下来，我有点愧疚。因为自从魏玲玲家买了新自行车后，魏玲玲不止一次地要教我学自行车，都比我拒绝了。因为我怕让魏玲玲父母知道后，引起两家的矛盾。
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后悔，如果当初学会骑自行车，现在我带着魏玲玲，也不上于让她一个女孩子为了我累成这个样子。
我们刚进公社卫生院的大门就看见武干站在门外向远处望着，他见到我就埋怨道：“温学成，你是怎么搞的，体检都快结束了你才来？”
我忙说：“我不知道今天体检，没有人通知我呀？”
武干说：“我不是让你们生产队的魏成仁给你捎了通知吗，怎么你没接到通知？”
听武干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魏成仁是故意扣压了我的通知。
武干忙说：“怪我工作失误，快随我去体检！”
虽然我的当兵之路有点坎坷，但总归还是拿到了入伍通知书。
当兵走的那天晚上我与魏玲玲又在生产队大场旁边的麦草垛后见了面边，她扯着我的耳朵警告我：“不管你今后在哪里，都不准把我忘了。你要是敢变心，我就找到了你们部队，我就吊死在你们领导的门口，我让你一辈子都在得安心。“
我赌咒发誓就差没有给她下跪了。分别的时候魏玲玲总算给了我一点安慰，在我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
到了部队，我勤奋努力，刻苦踏实，别人休息我却在找活干。打扫卫生、帮厨，给战友理发，还帮饲养员打扫猪圈，什么脏话累活我都去抢着干。更重要的是在几次军事技能大比武中，我都取得傲人的成绩。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在我当兵的第四个年头我被组织任命为连队的司务长。
提干后半年我的探亲假得到了组织的批准。
入伍四年，这是我第一次探亲，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踏上了家乡的这片热土。
我提了干，母亲更是兴奋异常，回家的第三天她就张罗着为我介绍对象。我不得不说出了我与魏玲玲的关系。
母亲听我说当兵前就与魏玲玲有了婚约，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然后她掩面失声痛哭。
我想安慰母亲，刚拉了一下她的衣襟，我被母亲推出了门：“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别喊我妈，今后咱们一刀两断！”
我怕母亲情绪失控，因此也没敢再进门。我沿着门前那条小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我经常与魏玲玲见面的地方。
奇怪魏玲玲也在这里，看到她泪眼婆娑，我知道一定也是被父母骂了。
不出我所料，她与我一样，刚说出我们的关系就被父母轮翻骂了一个下午。
看到我垂头丧气的样子，魏玲玲说：“要做通两家四个老人的思想工作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把生米做成熟饭。”
回想起魏玲玲对我的好，要我放弃对魏玲玲的爱，去接受别的姑娘。我是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因此我就提出了让魏玲玲去部队与我结婚。结完婚后再告诉双方父母。
魏玲玲也接受了我的建议，我们就一些细节又相互作了补充。就在我们准备分开的时候，我竟然被一棍打在了头上。我扭头一看，原来是魏玲玲的父亲拿着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向我袭击。我吓得急忙撤腿就跑。魏玲玲的父亲还一边追一边骂我勾引他的女儿。
当兵四年后的第一次探亲，真星让人哭笑不得，我不得不早早结束探亲提前回到了部队。
一年后我的结婚报告得到了上级的批准。我立即给魏玲玲写了一封信，一个礼拜后魏玲玲就到了部队。
我们在部队举行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婚礼，魏玲玲在部队住了一个月后回到了老家。
当魏玲玲开始显怀的时候，她的父母才知道了我们结婚的事情。
自知这件事情无法挽回，魏玲玲的父母才不得不提着李品来到我家商量这件事情如何收场。
常言道伸手不打上门客，我母亲也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既亲家已经上门道歉，母亲也就趁坡下驴，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莱。两家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推杯换盏。几十年的恩怨就在那一刻冰消雪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