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春秋五霸”的说法历来不一：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宋襄公（《史记索隐》）这是一种组合；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郑庄公（《辞通》）又是一种组合；也有将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越王勾践并称的（《四子讲德论》）……

上述无论哪种组合，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是毋庸置疑的三大霸主。其实，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除均为五霸之外，还有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

齐桓公为春秋五霸之首，在鄄（今山东鄄城）会盟诸侯时，秦国正在秦武公的统治下，而晋国曲沃武公正忙于武力讨伐晋侯缗，并以晋国国宝贿赂周釐王取而代之。

在《秦本纪》中，一言以蔽之：“十九年，晋曲沃始为晋侯。齐桓公伯于鄄。”这一年为齐桓公七年，晋武公元年，秦武公十九年，齐桓公确立了霸主地位，晋国进入新君时代，而秦国尚未开化的野蛮时代。

二十九年，桓公与夫人蔡姬戏船中。蔡姬习水，荡公，公惧，止之，不止，出船，怒，归蔡姬，弗绝。——《史记·齐世家》

二十多年以后，在《齐世家》这段记录小故事颇有意思：堂堂诸侯霸主姜小白竟是旱鸭子，且被娇妻在游船时戏耍了……然而，两夫妻之间的小矛盾竟然引发了一场国际战争。

话说齐桓公在位的第二十九年头，有一天与夫人蔡姬游船戏水。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的正妻才称之为“夫人”。根据司马迁记叙，“齐桓公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皆无子”——齐桓公竟然有三位正妻，分别是王氏、徐氏、蔡氏，正妻还都未能诞下子嗣。

陪同齐桓公游船的蔡姬只是其中一位。“缪侯以其女弟为齐桓公夫人”，由《管蔡世家》记录判断蔡姬本是蔡国公主（今河南上蔡）。

蔡姬十分熟悉水性，所以游船时比较肆意。而齐桓公要么是“旱鸭子”，怕水；要么“晕船”，表现得窘迫难堪。蔡姬却恃宠而骄，看到堂堂诸侯首霸竟被自己吓的呲牙咧嘴更觉得好玩了，于是故意摇晃船只。齐桓公连连摆手，屡禁而不止。

齐桓公战战兢兢地下船，随后稍作缓和便大发雷霆。“归蔡姬，弗绝”——蔡姬被强行撵回了娘家——蔡国，但并未断绝夫妻关系。“弗绝”二字很重要，同样的内容在《管蔡世家》：“归蔡女而不绝也”，这成为事后齐桓公讨伐蔡国的理由。

蔡姬是蔡缪侯之妹。一国公主被撵回娘家，蔡缪侯认为这是奇耻大辱，所以“蔡侯怒，嫁其弟”——蔡缪侯一怒之下又将妹妹嫁给了别人。

“桓公闻而怒，兴师往伐”——齐桓公得知媳妇改嫁，于是爆发了雷霆之怒，大肆征兵讨伐蔡国。

“三十年春，齐桓公率诸侯伐蔡，蔡溃”——第二年春季，齐桓公率领诸侯联军讨伐蔡国，蔡国一击即溃。“蔡溃，遂虏缪侯”（《管蔡世家》）——蔡国溃败，缪侯被俘虏。

齐桓公率领诸侯联军并未停止前进步伐，紧接着又继续攻打楚国，直到召陵（今河南郾城）。“已而诸侯为蔡谢齐，齐侯归蔡侯”（《管蔡世家》）——不久，诸侯为蔡缪侯向齐桓公请罪道歉，齐桓公才释放蔡缪侯回国。

齐攻打蔡、楚这一年为齐桓公三十年，同年为秦穆公任好四年。“四年，迎妇于晋。晋太子申生姊也。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在《秦本纪》中，秦穆公同年从晋国迎娶夫人，夫人为晋国太子申生的姐姐。

再看《晋世家》，曲沃武公在齐桓公七年取代晋侯缗，改称为晋武公，而晋武公在晋国国君的位置上干了两年就离世了。“子献公诡诸立”——晋武公之子姬诡诸接班继位，是为晋献公。由此推断：齐桓公三十年为晋献公二十一年。而在《齐世家》中，齐桓公攻打蔡、楚之后附记录如此：“是岁，晋杀太子申生。”

关于太子申生之死，从晋献公五年的一次对匈奴战役说起。

“五年，伐骊戎，得骊姬、骊姬弟，俱爱幸之”——晋献公五年，晋国讨伐骊戎取得胜利。晋国俘虏了骊戎两位公主，晋献公便将两姐妹据为己有。“十二年，骊姬生奚齐”——晋献公十二年，备受宠爱的骊姬生育一子——奚齐。“献公有意废太子”——晋献公由此产生了更换太子的想法。

骊姬两姐妹深受晋献公宠爱。“有意”表明晋献公废绌太子只是构思并未付诸行动。然而，晋献公的人事安排却暴露了这一想法。

“于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献公与骊姬子奚齐居绛”，曲沃是曲沃桓叔成师的封地，为晋献公的先祖；蒲、屈是边境城邑；绛则是晋国国都。太子申生被驱逐出国都，所以“晋国以此知太子不立也”。

“太子申生，其母齐桓公女也，曰齐姜，早死”——太子申生的母亲是齐桓公的女儿，叫齐姜，早早过逝。这也就说晋献公是齐桓公的女婿，太子申生是齐桓公的外孙。

司马迁同时明确，“申生同母女弟为秦穆公夫人”——申生一母同胞的妹妹嫁给了秦穆公。由此，秦穆公称齐桓公姥爷一点不过分吧。

“献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贤行”（《晋世家》）——晋献公有八个儿子，太子申生、重耳、夷吾贤能出众。由此明确太子申生与重耳为兄弟关系，均为献公之子。所以，重耳也得称齐桓公为姥爷，而叫秦穆公为姐夫。重耳即后来的晋文公。

晋献公特别喜欢姐妹花，宠幸骊姬姐妹俩并非首例。“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司马迁明确重耳与夷吾两兄弟的生母也是一对姐妹花。

晋献公二十一年，晋国发生骊姬之乱，重耳出逃到翟，夷吾也打算逃亡翟，由于担心晋国重兵攻打翟而被劝阻。正是在这场内乱中，“十二月戊申，申生自杀于新城。”

“二十六年夏，齐桓公大会诸侯于葵丘。晋献公病，行后，未至，逢周之宰孔”（《晋世家》）——晋献公二十六年（齐桓公三十五年），齐桓公召集诸侯举行葵丘会盟。晋献公生病中，落在后面，还未到达葵丘，路上碰到了周王朝宰孔。宰孔劝晋献公没必要赴会了，齐桓公不会把晋国怎么样。于是晋献公返回了晋国，九月一命呜呼归西去了。

齐桓公、秦穆公、晋文公三人的关系并未到此结束……重耳从骊姬之乱开启了在外长达十九年政治流亡，也是一次风流之旅。

骊姬之乱，重耳从都绛城逃到了边城蒲邑，原本打算守着一座城邑度过此生。岂料，骊姬心狠手辣，定要斩草除根，于是晋献公派刺客刺杀重耳，重耳由此逃亡到翟。“重耳遂奔狄。狄，其母国也”——“狄”同“翟”，为重耳生母国，即姥姥家。

狄攻打咎如，俘虏了两个美女。在狄国的安排下，姐姐嫁给了重耳，妹妹嫁给了赵衰。重耳在狄生活了十二年，这期间晋献公死亡，在秦、齐两国军事援助下，晋惠公继位。晋惠公即重耳的弟弟夷吾。

晋惠公六年，秦穆公率兵攻打晋国，晋惠公被俘虏。后来，经过秦穆公夫人求情，晋惠公被释放回晋。

晋惠公对外失信于秦，对内有负于众臣，所以对流亡在外的重耳心存畏惧，担心重耳内外勾结对自己不利。于是，晋惠公七年，晋国刺客到狄国行刺重耳。

重耳在赵衰的建议下投奔了齐国。毕竟，狄也是晋惠公姬夷吾的姥姥家，而且又靠近晋国，威胁随时可能发生。

“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晋世家》）——到了齐国，齐桓公将姜姓同宗的女儿嫁给了重耳。至于“宗女”究竟是侄女，还是孙女无法得知，重耳依旧叫齐桓公为姥爷吧。在《齐世家》明确，齐桓公四十二年，“是岁，晋公子重耳来，桓公妻之。”

“留齐凡五岁。重耳爱妻女，毋去心”——重耳沉浸在温柔乡，滞留齐国共五年。重耳流亡时已四十三岁，在狄国呆了十二年，到齐国已是五十五岁。何况离开狄国时，咎如妻子并未跟随，年近六旬的重耳自然对齐国娇妻宠爱不已。

然而，赵衰、狐突咎犯建功立业的雄心抱负并未消减。于是，两人商量将重耳灌醉，绑在车离开。

齐桓公已于重耳到齐国后第二年死去，齐国内有诸子争位，外有诸侯侵伐，所以也不足以倚侍。最终，重耳经过曹国、宋国、郑国、楚国，辗转来到了秦国。

“重耳至秦，穆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与往”——到了秦国，秦穆公像齐桓公一样给重耳娶妻，将同宗女子五人嫁给了重耳，其中包括姬圉的妻子。

重耳，作为流亡的诸侯公子，齐桓公、秦穆公为娶妻纳妾目的有二：其一，重耳能力突出，齐桓公、秦穆公欣赏钦慕，以此消磨其雄心抱负。其二，齐桓公、秦穆公识人之能，拉拢重耳向诸侯炫耀，他国公子甘愿俯首称臣。

齐桓公与秦穆公将宗女嫁给重耳，并未消磨其意志，但是辈分完全搞乱了。更何况，重耳所娶的五位秦国女子中，其中一位还是侄媳妇。

姬圉即晋惠公夷吾之子，重耳的侄子，即晋怀公。“八年，使太子圉质于秦”——晋惠公八年，太子姬圉被派往秦国作人质。

秦穆公比较厚爱这个内侄，为他包办了婚姻，然而婚姻没有成为姬圉的羁绊。“十三年，晋惠公病，内有数子”——晋惠公十三年，姬夷吾病得厉害，姬圉在晋国还有几兄弟。姬圉担心晋惠公病故，王位被兄弟抢走，所以从秦国偷逃回晋。“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为怀公”——晋惠公十四年九月离世，姬圉继位，这便是晋怀公。

“子圉之亡，秦怨之”——秦穆公对姬圉逃离非常怨恨。“乃求公子重耳，欲内之”，于是主动寻求流亡在外的重耳，想要护送返回晋国。

这意味着姬圉从秦国逃回晋国时，重耳并未达到秦国。“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闻重耳在楚，乃召之”——姬圉逃离秦国时，重耳已经在楚国待了数月。当秦穆公听说重耳在楚国，于是发出邀请函。

“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乃令国中诸从重耳亡者与期，期尽不到者尽灭其家”——姬圉继位，担心秦国讨伐，于是下令追随重耳的大臣们留在晋国亲属约定日期主动返回晋国，到期不返就灭族。

“十二月，晋国大夫栾、郤等闻重耳在秦，皆阴来劝重耳、赵衰等反国，为内应甚众”——在晋惠公死后第三个月，晋国大夫栾、郤等听说重耳流亡到了秦国，于是私下里劝说重耳、赵衰等返回晋国继位，他们作为内应。

“秦穆公乃发兵送内重耳，使人告栾、郤之党为内应，杀怀公于高粱，入重耳”——秦穆公派兵保护重耳重返晋国，并派人联络栾、郤党羽作为内应，杀掉晋怀公，拥立重耳继位。

“重耳立，是为文公。”

晋怀公姬圉仅仅干了三个月，晋文公重耳便继任了。

晋文公继位第二年，为讨好周王室，与秦国争先后发生了战事……且待下回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