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非

每年夏季的抢收、抢插，因为要赶农时，收割时田里还灌满了水，以便收割后马上犁地、耙田，抢插秋稻的秧。抢收时，我们把当天割下来的稻子连谷带秆的全都用船运回村里的晒场，晚上再用电动脱谷机把稻谷打下来。好好的稻秆从电动脱谷机里飞出来时，已被打成一缕缕软软的、短短的草丝，失去了正常稻草应有的许多用途，只能塞进炉灶里作燃料了。

与夏季不同，秋季收割后一般都会让农田闲着，次年开春才犁地、耙田、插秧。所以稻田里的水早早就放干了，太阳也把稻田晒得干干的，人们都可以穿着鞋在田里干活。我们在田里用电动滚筒把稻谷打下来，顺手将脱谷后的稻草捆成一捆捆，竖着扔在田里，远远望去，田里就像站满了稻草人一样。秋收的稻草基本是完整无损的，晒干后除了可以作柴火外，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用途，例如用来盖稻草房顶等。不言而喻，秋收的稻草比夏收的更值钱，所以村民们都把夏收的稻草留作自用，把多余的秋收稻草拿到市场上去卖。

村民们一般到两个地方去卖草，一是河对岸的镇上，二是离村10公里远的县城里。当然，到县城里去会卖个好价钱。我们知青去县城里卖草的 那一年，是我们下乡插队的第三年，我村原来的6名男知青中，有一名已被招工到了县城，有一名去了香港，只剩下了4名。当年，生产队给每个男知青都盖了一间一室一厅一厨的房子。房子的墙是用泥砖砌的，只有正门的部分墙用红砖打点一下门面。按当地风俗，女孩子是要嫁人的，不需要有自己的房子，故生产队一律不给女知青盖房，而国家发给每个女知青的400元安置费，则被挪用来给男知青盖房子。每人400元的安置费哪够盖房啊？生产队为了尽量减少开支，把知青的4间房子建成连起来的一排，户与户之间只砌一堵泥砖墙。

以前没有自己的房子，知青们分到秋收的稻草后，就学着村民们那样，把一捆捆的稻草垒成一个遮风挡雨的草垛，以保证下雨天也有干草烧水做饭。有了自己的房子后，我就住在比较宽敞的厅里，把从队里分得的稻草堆放在房间里，以免稻草受风吹雨打后颜色不好看而卖不到好价钱。

12月初的一个星期六，我们几个知青商量了一下，决定星期天到县城去卖草。村里的几个农民青年知道我们的计划后，按照农历的方法计算了一下当地河水在海潮影响下的涨落时间，嘱咐我们要赶在星期六傍晚河水落潮前，把生产队停泊在村外大河上的一艘较大的木船弄进村里的小河里，停靠在我们房子前面的河岸边，晚饭后再把草扛到船上。否则，等到河水落潮时，我们的房子前面的小河就会变得很浅，生产队的那艘大木船就不能驶进这条小河里来，我们也就不能装船，无法按原计划在星期天拂晓出发了。

星期六晚饭后，我们4个男知青就开始把各家要卖的稻草装到船上去，村里几个与我们相熟的男青年也跑来帮忙，大家把一捆捆的稻草分层地垒在船舱里。不一会儿，船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草垛子，在此重压下，那艘大木船的船沿离水面的距离就只有几寸了。我们为每家的草作好记号，就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调好的闹钟铃声惊醒了，飞身下床，匆匆地洗洗刷刷后马上生火做饭。霎时间，我们几家知青屋的烟囱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缕缕炊烟，响起了一阵阵锅碗瓢钵的碰撞声。饭后，大约是早晨5时左右，我们就起锚开船了。我们三个人在船后摇大橹，另一个人用竹篙在船头撑，那艘满载着稻草的大木船就摇摇晃晃地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河朝村外的大江驶去。穿过村里的水闸，水面豁然开朗-我们的船驶进了直通县城的大江。江面上风平浪静，江的两岸灰蒙蒙的一片，村庄、田野都还在酣睡着呢。船来到大江后，水变得很深，原来在船头撑篙的那位同伴也就“失业”了，只好跑到船尾来。我们4个人有节奏地摇着橹，有说有笑，一路向前。

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走完了10多公里的水路，在早上6时多驶进了县城里的一条小河。这条小河是县城里买卖稻草的市场，其河床呈一倒立的梯形状，上宽下窄，河床的两岸用大石块铺成30度左右的斜坡，装卸船都比较方便。河的两岸便是街道和民房。我们一边摇着船沿河缓缓前行，一边用当地的方言大声吆喝着“卖草啊，卖草”。

星期天早晨6时多，县城的大多数人还在梦乡中，河两岸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要买稻草的人倒是早早就来到了河边。有几个买主到船上来看看我们的稻草是否是新草且是否晒得够干，然后与我们讲价。根据村民的信息，我们的开价是50公斤草卖3.6元。围绕这个价钱，我们和买主们讨价还价。有的买主从我们的衣着和言谈中知道我们是知青，就说他们也有孩 子下乡当知青，也不杀价了。虽说是“鸟为食死，人为财亡”，但人还是有同情怜悯之心的。有的买主则斤斤计较，不但狠命杀价，还要我们称草时把称尾翘得高高地让称。

我们不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价钱差不多就可以成交。我们用一根扁担穿在秤上较粗一端的铁环里，在该端的铁钩子上挂上稻草，再用手拨秤砣，秤平衡后从秤杆上读出斤两，然后算出价钱来。这杆大秤是我们从生产队里借来的。

大概只用了一个多小时，整船草就卖完了，我们每人兜里都装了十几块钱，个个俨然成了大富翁的样子。我们把船在码头上拴好，就进城找了一家饭店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下午时分，我们4个人高高兴兴地摇着那条空船回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