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知青生活琐忆(平舆县的马营村,桃花盛开,灿若云霞)

叶工讲故事 2023-11-07 07:42:14

作者:朱林

每每忆起当年的下乡插队生活,往往感慨不已。还曾为此写了一首诗,作为纪念:

梦中又现桃花庄,

桃花掩映人影忙。

荷担浇水禾苗秀,

顶尘扬场麦粒黄。

少油暮饭暂果腹,

多烟秸柴可暖房。

如今忆起如隔世,

每遭雨旱念老乡。

那是平舆县的马营村,村子小河环绕,村中遍植桃树。每到清明前夕,桃花盛开,灿若云霞,“桃树倒映到明净的水面,桃林环抱着秀丽的村庄。”我在那里生活了一年零十个月,这在漫长的一生中,无疑是短暂的,但留给我的记忆,却是刻骨铭心,再也无法抹去。现在终于有机会开启那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那退到记忆深处角落的、曾经熟悉的鲜活面孔又重新闪现在自己的面前。想起以往,我总要说一句:感谢我的“插友”,感谢朴实的乡亲。

1968年底,我注定是一名下乡知青。对于劳动,我并不打怵。66年学校组织我们到兰考劳动,后来,开封西郊的教育农场由我们开垦,位置就在如今的西外环到黄河大街电视塔一带。当时的劳动强度并不小,用铁锨和抬筐,平整土地,打畦、挖渠,到后来插秧、薅草。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要步行七八里去西郊劳动。冬天,我们每人还分了几斤大米呢。

对于下乡,我没有犹豫。68届高中生“一锅端”。就这样,我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几百里外的马营村,这里距县城18里,距驻马店120华里。可竟有老人一辈子没去过县城,有些青壮年还没去过驻马店,不知道火车什么模样。

到马营去的大部分是同班同学,其中两男两女分到第八生产队,我在其中。老队长约摸50岁左右,黑黄脸皮,额头和腮帮皱纹颇深。在他的安排下,给我们腾出了两处房子,新做了几张床。有了锅、灶、案板、面杖等。第一顿饭,是邻居大娘给我们做的。

我们的工作、生活和农民几乎一样。除了雨雪天气,每天都下地干活,也不知道哪一天是星期天,哪一天是五一节、国庆节。吃的饭也和农民一样,面要自己磨,饭要自己做。一切从头学起。好在我们已经是十九、二十岁的青年,遇到难处也要顶着头皮去克服。拿磨面来说,先要联系有磨的人家,找到磨子,再去借毛驴。借不来毛驴,就要人来推磨。推磨是谁也不情愿干的,因为太费力气,两人推才好一点。为了能吃上饭,真是咬着牙也得推。箩面是个细致活,讲究头遍箩、二遍箩。第三遍箩出的面就粗糙了,剩下的就是麸。麦子三遍箩还能吃,杂粮到第三遍就太难吃了。麦子打下来,能吃上一个多月的白面,但还不能吃白面馒头。吃馒头太奢侈,吃不到一个月白面就得吃光。天热活重,当地流行吃“蒜面”。这是过凉水的捞面,然后浇上蒜汁,就这么简单。这可是热天最实在的美味了。麦子吃完,只有吃红薯、红薯干、红薯面。当地黄豆产量较低,种得少,还要喂牲口,分给人的就很少。用少量的豆面,搀上大半红薯面,可以考虑擀面条。这样的面条下到锅里,再放些芝麻叶,拌以油盐,就成了当地有名的芝麻叶面条。当时觉得非常好吃,能撑得肚子滚圆。现在还怀念这样的面条。不过,这样的面不好擀,需要技术和耐心。因为豆面少,面片常常会碎裂成若干块。要把每一块都擀成薄片,分别切成面条,集合到一块,才算大功告成。擀一回面条,往往要累得腰酸背痛。面条是午饭,早饭、晚饭就惨了,就是红薯或红薯干。现在每天吃一块红薯,觉得香甜,可当时以红薯为主食,一天吃两顿,谁受得了?可天天如此。我就吃伤了,离开农村十多年,还不敢吃,甚至不想看。

做饭自然是轮流。干完地里的活,人困马乏,回到家里,谁都想吃上现成的热饭。可该谁做?还得打起精神去做。我们4个同学配合默契,谁也没有偷懒耍滑,因此,我还没有饿过肚子。想到这里,就非常感谢其他三位同学。邻队的同学就不行了,经常没人做饭,又不好意思说,只好到处“蹭饭”。到我们这里“蹭”是经常的,大家只好都少吃点,匀 一匀罢了。

每天的劳作无疑是辛苦的,常年干得最多的是锄地。那锄把加上锄板足有两米长,五六斤重。什么庄稼都要锄,俗话说“锄头底下三分水”,一为除草,二为保墒。锄得时间长了,腰都直不起来,好象不是自己的了,手也磨起泡。干一段时间,手磨出老茧,就好些了。地里没有轻省的活。拿给棉花打药来说,正赶上大热天,穿一身衣服,戴上草帽,把自己捂严实,背着十几斤重的药筒,一干就是几小时。棉花棵已经齐胸深,地头也没有树荫休息,只有不停干。汗水顺着脊梁前胸往下淌,也顾不上擦,大晌午头一大片棉花地就我一个人在打药,我只想着早点把活干完。

钻到高粱地里砍高粱,更是对体力和意志的考验。那天下午,我一个人拿着刀来到地里,砍分给我们知青的高粱。高粱秆两米多高,钻进去不见一丝风,还没干活就出一身汗,热得喘不上气,就像现在的“洗桑拿”。挥刀砍根部,每一刀都很费力,手上一会儿就起了泡。豆大的汗珠摔在土坷垃上能碎八瓣。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把活干完的。到了地头,顿觉凉爽,舒服多了。休息片刻,把秫秸打捆,扛到肩上试一试,死沉死沉,几乎到了能承受的极限。可是四顾无人,离家有2里地,怎么办?没办法,只有咬牙扛。忘记歇了几次才扛回去的。这些劳动场景,现在仍记忆犹新。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村子桃树多,结的果也多。到了夏天,每棵桃树都挂满了既好看又诱人的桃子。可老百姓都舍不得吃,全部拿来换钱了。我从来没有摘过一个桃,也没见过其他知青吃过老百姓的一个果子。村民们太穷了,他们不舍得花一分钱。像盐、煤油必须置办的,也是拿鸡蛋去小卖部换。我们手里有几块钱,买个油盐什么的,偶尔也买个鸡蛋。这钱从哪儿来?

麦秸秆儿拉到集上卖,秋天高粱秆也卖一部分。其实这事儿我干不了,我也没这主意。有个副队长叫马虎,高挑个,光头,一脸朴实相。他给我出主意,给我找架子车,帮我捆扎,带我到集上卖。那个集叫个什么“店”,在村南面,要走十几里路,马虎说,那里的价钱好一些。

女同学房子后边是块闲地,有一分左右。邻居赖孩给出主意:“种上黄瓜,不就有菜吃了?”还说:“种上黄瓜,只管浇水就行,别的不用操心。······边上挖个井。挖井你找小庵啊。”小庵也是邻居,大龄青年,在林场工作,二十五六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儿。他人品极好,古道热肠。跟他一说,爽口答应,拿把铁锨就同我来到屋后。这口井,直径不足一米,深不足两米,不到一小时就挖成见水了。他干完活后,拍拍手就走了。我虽不吸烟,也应该买盒烟给他啊!想起来我都后悔不已。到了夏天,屋后满地爬的都是黄瓜。有天夜里,醒来口渴得很,就摸黑来到黄瓜地里,摸着两根黄瓜,拽下来,洗洗就吃起来,顿时心清气爽,躁热全消。这些事搁现在简直是神话故事,没有经过是很难相信的。后来,还听说女同学让他挖红薯窖,他也挖了。写到这儿,小庵的模样又浮现在面前:墩实个,不高,稍驼,小眼睛,脸上有几颗杂面星······不知后来成家了没有?真是一个好人哪!

淘气父子俩的故事也值得一说。淘气那年40岁左右,一大堆孩子,最小的孩子还在怀里抱着。他的大儿子也有几个月大小的孩子。他爷俩抱着孩子同时在我们门口出现也曾有过。淘气常到知青点串门,蹲到屋里,拿出纸条卷烟,用火镰打火。有时候别人快把烟抽完了,他就过来要烟屁股,接着抽。地上的烟头也都捡起来。我们也说过他,干嘛非要那么多孩子?多作难。他却说出自己的一番道理:地里出产的粮食等东西,70%按人头分,30%按挣的工分分。还是多个小孩子划算。我们只有感慨,马营咋不落后?中国的农村咋不落后?有一次锄地,正好和淘气的大儿子紧傍着,他就教我如何“省劲”:锄一下,把锄起来的土盖住近 前的一片土,近前的这块就不用锄了。又省力,速度又不落后,别人谁也看不出来。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我自然不以为是。老百姓还说过“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哪!当时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叫“上工一条线,下工如放箭”。该上工了,队长先是敲钟几分钟,接着扯破嗓子喊:都上工啦!上工啦!人们开始陆续往外走,先到的在地头等着,有的已经慢慢千着,慢的才出村口,上工的队伍能拉扯半里多地。等队长一说“收工”,一个比一个走得快。尤其家有小孩,还要回去做饭的妇女,更是急急往家赶。当时麦子亩产普遍不到200斤。听说6队好一点,也就300多斤,哪像现在,亩产千把斤不足为奇。后来的农村改革,我非常理解,不改革农民就没有出路,就永远守着贫穷和落后。

1970年10月,工厂招工,马营20多个知青我第一个被抽到工厂。离开那里,再也没回去过。时光荏苒,插队的知青生涯已经过去了46个年头。那是一笔珍贵的精神财富。回忆那一段非凡的经历,我只有感谢,感谢那一个个朴实的老乡。老乡,你们还好吧?

(作者简介:朱林,男,1949年元月出生,开封十四中退休教师。开封高中68届毕业生,1968年底到驻马店平舆县杨埠公社马营村下乡插队,1970年10月招工到平舆县,1970年底参军入伍,1975年返汴,在开封毛纺厂工作,1978年调到开封十四中任教,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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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11-07 20:34

    我妈就是那村的,年龄也可能与作者差不多,听她讲起往事与作者所述极像如村里都是桃树、村周围的寨坑不是小河、村中人名也耳熟、村南的集市不是店而是庙。

叶工讲故事

简介:听我讲讲知青的故事,听听他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