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侠
在《红楼梦》中,作者不仅成功刻画了许多才华横溢、志趣高雅的男男女女,也把一些奸淫狗盗、不可告人的龌龊勾当展示给世人看。仅是第十五回,在给秦可卿送葬的途中,就有两个人分别干了两桩见不得光的事情,那就是: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荒唐又龌龊话说秦可卿的葬礼,在贾珍的主导和凤姐操持下,办得十分风光。只见路旁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东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的。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宝玉也正是在这里结识了仪表堂堂的北静王水溶。
告别众人,宝玉和秦钟,也随着凤姐,贾珍,贾蓉等人一道送葬到铁槛寺。他们都有一些经历,秦钟在送葬期间做出了一件龌龊的事,还被宝玉给撞了个正着。
具体经历如下:
送葬中途,他们一行人来到了一个村庄中休息。在此村庄,有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二丫头出现了,但她在宝玉眼中,却是与众不同,也许是她身上拥有一种宝玉不曾见识过的自然朴实之美,让他很是欣赏。当宝玉沉醉于看二丫头纺线,并准备找机会与她交谈时,没想到她却被一个老婆子给叫走了,这令宝玉感到怅然无趣。
于是,内心失望的宝玉,任由凤姐安排他的住行等事儿,但是他在暗地里却时刻留意着二丫头的身影,只可惜他最后也没能再见二丫头一眼。
这也是作者写作的用心与可贵之处,他用平等的视角写出了不同阶层的人,在不同生命状态里的不同遗憾。在这字里行间里,我们明显能感觉到宝玉多么希望能变成二丫头身边的某一个人,甚至是她手中的纺线,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好。无论宝玉的生活条件有多好,身边有再多的好妹妹,他内心还是会产生一种怅然之感。
这些一方面反应出人性的贪婪,但同时,也正因为宝玉感受到只有一种生命状态是如此单薄和不足,才会对每一个不同的生命状态都如此珍惜和尊重。我们的人生中,也难免有这种遗憾和感慨,生命正因为有许多不完美,才显得更加真实和可贵。
抛开宝玉和二丫头的故事不提,我们回到正题来聊聊秦钟做下的事。
贾府众人前往铁槛寺暂时安放秦可卿的灵柩棺椁。凤姐则带着宝玉和秦钟住在了馒头庵。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馒头庵的小尼姑智能儿,宝玉知道她和秦钟的关系不一般,就故意拿他们开涮,专门拿倒茶的事情逗他俩玩儿。
谁知那秦钟和智能儿早已对上了眼,一个干柴一个烈火,在秦钟的软磨硬泡,小尼姑的半推半就下,他们在庵里的后房中终究干出了那见不得人的事儿来。谁能料到那秦钟竟然能在给姐姐送灵的途中,和一个小尼姑干出这等龌龊之事,更巧的是还被宝玉给逮了个正着儿。这便是:“秦鲸卿得趣馒头庵”了。
作者或许是刻意为之,好的坏的,该看见,不该看见的,总是让宝玉撞见,也让我们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完美的,在美好的事物下,也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宝玉撞见秦钟和智能儿厮混,并没有因此恼火吃醋或是去揭发他们,秦钟也并不因为做下丑事儿而感到不好意思。他们两个反倒是继续有说有笑,互相调侃。他们的反应,我们从文中的对话中可见一斑:“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宝玉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
咱们也不知道宝玉要跟秦钟算什么账目?怎么个算法?为什么要等到睡下再算?作者并没有写明,咱们也不好胡乱推测,读者如感兴趣,自己想象。
但从此事,我们却可以看出秦钟人格的缺陷和对亲情的冷漠。姐姐秦可卿死了,秦钟非但不好好守丧,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欲望太强烈,他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想着寻欢作乐的事情,甚至也不挑对象和场合,真是荒唐和不懂事到了极点。另外,他和姐姐或许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的缘故,终究是一点都不亲密,在这个丧事过程中,我们始终都感觉不到他的悲伤和难过。这也与可卿为他操的心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太在乎,一个太不在乎。
从宝玉和秦钟的对话上,我们也可以看出两人关系的不寻常。宝玉对秦钟的好,有时都超越了对黛玉的好,他对秦钟可以说过于抬爱和包容了,甚至是太过放纵了。这也是宝玉的局限性:他只知一味地对自己喜欢的人好,不管男女,也不论贫富,甚至不管这好的方式合不合理,会不会引起争议,对他们有没有好处?他只想着一时的欢愉,根本不考虑后果和影响,也因此生出了不少悔与怨。
我在想,如果秦钟没有跟着宝玉一起读私塾,没有宝玉对他的纵容与娇惯,他会不会收敛一些,去世的也晚一点?
不过这些都是外因,很可能因为秦业老来得子的缘故,他对儿子根本不舍得严加管教,导致秦钟从小就被宠坏了。后来的他,更是仗着俊美的长相和众人的夸赞,愈加放飞自我。再加上作者把他取名为秦钟(情种)大概也是有深意的,所以无论他身处哪里,为情所困,甚至为情而死的结局(情终),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得钱间接害命上次我们说到,那风姐在秦可卿的丧礼上出尽了风头,更加显出来她的本事和能耐来。然而人无完人,物极必反,凤姐的能耐如果用不对地方,也可以成为“助纣为虐”的手段。
话说送殡后,当贾家人都选择在铁槛寺过夜时,只有凤姐张罗着要去馒头庵住。后来,她还在此地揽了一桩“闲事儿”,敛了一笔横财,也就是回目中所写的“王凤姐弄权铁槛寺”。其实,这次凤姐也是在馒头庵弄的权,而非铁槛寺,或许回目中为了避免重复,再有就是后续一些事情是在铁槛寺处理的缘故。
在看似干净的馒头庵内,老尼姑静虚却伙同凤姐干出了一件罪恶之事,此处也是作者第一次正面描写凤姐敛财的内容。这件事情的经过,大致如下所述:
话说,张财主有位千金,名叫张金哥,本已许配给原长安守备之子为妻。可是张财主贪图长安府太爷的权势,想要与原长安守备退亲,然后再与长安府太爷家联姻。可是这原长安守备却不愿退亲,张家原想找长安节度云老爷帮忙,可是却没有门路,后来打听到贾府与他关系最契,于是找到老尼姑,让她找贾家说情以促成此事。
这净虚老尼姑因为王夫人信佛的缘故,常来贾府走动,早已将贾府的关系网摸得透透的,她知道凤姐不仅能干,还是当家做主之人,于是便找上了她。
这凤姐和净虚老尼,不仅把他人的婚姻大事当成生意来谈,而且这二位还都是“打太极”的高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值得玩味,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下这些她们的对话片段:
凤姐听说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 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
老尼听说,喜不自禁,忙说:“有,有!这个不难。”凤姐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蓬拉纤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做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便是三万两,我此刻也拿的出来。” 老尼连忙答应,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
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老尼道:“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
你看凤姐多精明,她先申明自己的立场,告诉老尼这事儿虽然拿银子能够摆平,但我凤姐不差钱,没必要管这种闲事儿。
这净虚老尼,看来平日里也不是吃素的,不光了解凤姐的脾气,还善用激将法:我知道二奶奶您不差钱,也有手段,可是张财主家不知道啊,我都跟他家说了来求您,我自己丢脸不打紧,可我不能让贾家跟着我一起丢这个人啊,更不能让他们说您二奶奶没能耐,没手段。
这激将法果然奏效,凤姐听后,内心争强好胜的斗志被激起了,拍桌子打保票说:就没有我凤姐办不成的事儿,叫张家拿三千两银子来,我替他们出这口气。还不忘了跟老尼姑说这些钱是打发给手下人跑腿用的,二奶奶我可看不上这点钱。
老尼姑一听凤姐应了,自然高兴,说了很多诸如“能者多劳”等一堆奉承的话,凤姐听后十分受用。
就这样,凤姐便接了此事,假托贾琏的名义给长安节度云老爷去了一封信,只用了两日功夫,这事儿就基本办成了。
这桩事情虽说能显出凤姐的“法力通天”,可她却是在“助纣为虐”,还间接害死了一对痴情的苦命鸳鸯。或许作者也在说明滥用权力的可怕性,权力和能力都是双刃剑,用好了可以显出本事,成就事业;一旦用错了,却会起反作用,不仅会误己害人,还会牵连整个家族。凤姐虽说把贾府管得井井有条,可她也是贾府的“蛀虫”之一,她不仅用可支配的钱来生钱,还用权来生钱。这和如今的贪官没什么区别,所以老百姓对于严打都是拍手称快。
我们用图来梳理凤姐铁槛寺弄权的始末:
最后总结:
曹公不愧是大师,这馒头庵本叫水月庵,只因为馒头做得好,才得了这个馒头庵的浑号。殊不知,出家人本该不问世事,一心参佛。可是不仅老尼姑管了俗家的风月之事,小尼姑亲自做了风月之事,甚至她们还在宗教场所还做起了肮脏的交易和勾当,她们做的哪里是白面馒头,分明是“土馒头”。凤姐阴错阳差来到这里,管了件“闲事”,犯下了罪孽,因此也离那座“土馒头”更近了一步。
这馒头庵和铁槛寺都颇有内涵和深意,作者对铁槛寺寄予厚望,或许想通过它留住富贵和荣华,可终究躲不过一个“土馒头”。在铁门槛这边纵有红尘万丈,世间繁华;到了土馒头里边终将化为虚无。那真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埋入“土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