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狗案”
要说这个“案子”的全貌,其实我也并不清楚。
因为我既不是“主谋”,也不是“胁从”,但毕竟是“受益者”之一,因此长久以来感到这是一件不怎么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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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冬,是我们到北大荒过的第一个冬天。2排部分人员按连里安排进山伐木。这是冬天经常要干的活儿。39团北面的完达山,生长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团里建设所需木料几乎都取自完达山。 我们12连是个在平原上新建的连队,离山边已经很远。去伐木先要走十几里平路,经过4连后继续往北走到山边;然后进山再走五六里山路方能到达伐木点。
进山伐木的人不少,我印象中大约有二十来个,其中有几个特殊人物,就是已经刑满释放,却还受到政治上的歧视和不公平对待的人,被称作“劳改新生”。因为“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紧,我们知青对这几个人就心存戒备,其实他们干活很出色,有的本来就是“反右”时的冤假错案。
我和刘少强的任务是做饭。每天早晚两顿,加上中午再给工地送去一桶冒着蒸气的热汤或者面条。伐木的活儿很辛苦,女生割条子的活儿也不轻,于是我们就尽量想办法把伙食搞得好一些,好给他们增添干劲。
这一天,有从连队回伐木点的人说,今晚4连要放电影。在那个年代,电影是难得的娱乐,必须要看的,恰好我和刘少强打算给大家包一顿饺子,大伙听了更是高兴加欢喜。
于是下午稍微提前一点收工,回到驻地饺子已经煮好,于是大家便你一碗我一碗地盛饺子吃, 吃到高兴处,还比赛看谁吃的多。
吃完饺子天已黑下来,大队人马下山看电影。李钦田、刘笃深没有去,我和任继红也没去看电影,在自己的屋子里把门关得紧紧的,然后听半导体收音机,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掀开门帘一出来,眼前的一幕把我吓了一大跳:只见庄木光、李钦田两个人双手通红,端着一个盆子,里面乱七八糟一堆全是血忽拉的东西。我赶紧退回屋子里,心里一阵紧张 “是不是这两个劳改新生杀人了?”
不久,刘笃深就来找我们,说是要和我们一起到山上采猴头。我和任继红一听很高兴,就穿好大衣和他们俩上了山。在山上转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猴头。因为今天山上没有几个人,排长也不在,早饭我也没有去做,他们几个人自己搞了点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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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我们才回来,就见屋外的棚子里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我们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杀什么东西了,让我们上山采猴头,就是想让我们回避血腥的场面。
过了一段时间,李钦田来叫门:“快 走,吃饭了!”于是我俩马上拿着碗筷到了男生宿舍合。进门一看,呵!真热闹,一堆人,连昨晚回12连的女生也回来了,人手端着一碗肉在那里大嚼,取暖用的大铁炉子上,正烙着大饼,男生每人一手抓肉,一手拿着葱花饼咬着。见此这情景,我突然想起了《智取威虎山》里的那群土匪在年三十晚上百鸡宴的情景,这不是一群活土匪么!
别管什么土匪了,吃吧!于是我们也加入了,每人盛了一碗肉,拿着烙好的葱花饼大吃起来。李钦田看见女生们也狼吞虎咽吃肉,就说:“原来她们也能吃狗肉!” 我这才知道吃的是狗肉,原来他们今天杀的是狗啊。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狗肉!那香味都浸到心里去了。
吃肉的时候,谁也不问,吃就是了。第二天大伙就都上山伐木去了,我和刘少强还做饭,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中午的时候,我还给山上送去了一趟加餐。回到驻地,见厨房堆满了白菜萝卜等蔬菜和好几袋白面,以及油盐酱醋等各种物资。 一问在家的刘少强,原来是连里派人送给养来了,来人小高在男生宿舍歇息,我回来时他刚刚走。
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听到徐虎强在那里嚷嚷:“嘿!奇了怪了,我留在饭盆里的狗肉怎 么不见了?是哪个馋嘴给我偷吃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都有一份,谁吃你的呀?”“还是你自己吃完的吧?”但徐虎强坚持说他留在盆里的狗肉确实没有了。突然有人说:“哎呀,是不是他妈的小高给偷吃了?”
“有可能!他在宿舍里歇了一会儿才走的。”
“吃就吃了吧,谁叫你自己不吃完的,叫人家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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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似乎要过去了。但是过了不到一个星期,排长来了,副连长吴慧贤也来了。原来杀狗的事情终于“东窗事发”!他们来是来调查事情经过的。
当询问我的时候,我也说不清狗肉的来历,但肉确实吃了,这是不对的云云。 后来,我才模模糊糊知道了这件事的大致经过:
那天看电影,几个男生在山路上往回走的时候,发现后面跟着一条狗,这条狗不知为什么,一直跟着他们走到了伐木点,后来的事情就是他们把狗杀了。那天早上我看到的那盆血忽拉的东西,其实是狗下水,他们把它倒掉了。
至于这事怎么泄漏出去,又怎么会有人怀疑是山上的人杀的?我们一直有些猜不透。后来突然想到那天徐虎强的狗肉不是被偷了么?如果不是内部的人,那肯定就是送给养的小高。小高原来是4连的职工,他听说4连有人丢了狗,联想到自己偷吃的狗肉,就会怀疑我们杀了那条狗。于是山上的人们认定消息就是这么走漏的,但后来究竟有没有人去求证,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那顿狗肉的滋味,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