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发生的事
1972年初,团党委一纸调令,我从2连调到新组建的唯一种植水稻的21连当副指导员。
我是北方人,到北大荒后也一直种植旱地的小麦、大豆、苞米等农作物,从没有种植过水稻。因此,到21连后,我必须积极参加种水稻的劳动,尽快熟悉与水稻有关的各项生产环节。同时,作为副指导员,还需在劳动中与大家直接接触,逐步建立感情,了解同志们的各种想法,在沟通交流中发现问题,及时给予适当的疏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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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水稻收割了。
脱粒阶段的一天早晨,我起床收拾床铺,无意中发现枕头上湿了一片。我很纳闷,又没有出汗,枕巾怎么会弄湿呢?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脑袋,突然感觉到右耳朵眼里湿漉漉的,用手指一抹还有白色液体。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去找卫生员,卫生员看了看,说耳道里可能进了脏东西,感染发炎,叮嘱我赶快到团部医院去看。
这时我才想到稻子脱粒时的工作环境:脱粒机很简单,一副支架,一个布满钉尺的滚筒,电磙子带动滚筒,操作的人凑近机器站立,脚踩踏板,用双手握一把割下的水稻,送进滚筒,稻谷被飞速旋转的钉尺打下来,打碎的稻杆、稻芒和大量的灰尘从机器里飞出,操作的人便被笼罩在漫天飞扬的一大团尘土和碎屑之中。正是这些弥漫的碎屑钻进我的耳道造成发炎的。
团部医院的医生检查以后说:“你这是中耳炎,要及时治疗。注意不要进水,更不能再进脏东西。”给我开了一些外用消炎药,让我按时用药,尽快消炎。因为这个病只是耳朵感觉不适,不影响其他方面。所以回到连队后,我没把它放在心上,照旧和大家一起站在脱粒机旁边脱稻谷。过了几天,外用药用完了,耳朵炎症还没有好,我又去团部医院开了点药,回来继续脱谷。
不久连里北京知青李寅生要回家探亲,想顺便到北京知青家中去看望。
他也要去我家,我很高兴,但叮嘱他千万不要把我得中耳炎的事说出来,免得父母牵挂。可他在探望时还是说漏了嘴。父母很着急,打长途电话来要我尽快回家治病。连里批了我事假,我回家后马上到协和医院看病。医生仔细检查以后说:“你的右耳底部耳膜发炎,因治疗不及时,现已穿孔。需要尽快消炎,待炎症控制后看耳膜能否自然长出愈合,若不能自然恢复,只能补耳膜。”
我没想到这个病会发展得如此严重,要是因为治病超了假,虽说理由是正当的,但毕竟会因为我是副指导员的身份引起大家议论,以后我说话都不硬气。所以我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期盼我的耳朵立刻好起来。可是不管我怎样着急,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假期快结束了,我的耳朵仍未消炎。医生说如果不彻底治好,留下病根,以后常年发炎,最终会失聪,将来你是否能正常生活我都无法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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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把我吓得够呛。只好给连里写信,说明情况,请求续假,继续在京治疗一段。连里很快回了电报,不问青红皂白让我按期归队。看到电文如此不近人情,我一股火冒上来,三把两把将电报撕了。心想我又不是留恋家庭不愿回去,要求续假是为了看病,何况这个病是在工作岗位上得的,按照劳动保护条例,还应该算公伤报销路费呢,连里怎能这样不近人情呢?
稍稍冷静一下,我立马有了答案,肯定是“那位”领导的主意。因为我不久前得罪过他,现在他要给我施以颜色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有一天下午,我在宿舍里准备第二天会议的发言稿,他走进来,笑眯眯的,一个劲儿夸我表现不错,人也很好,弄得我心里直发毛,这是怎么了? 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他还从来没有直接对我这样评价过,而且评价得让人有点害怕,怕后边藏着东西。果不其然,绕过几个圈子之后,他终于道出本意,想让我与他大儿子谈对象。他大儿子一直在外当兵,我跟他儿子连面都没有见过,谈什么对象! 再说了,我当时才22岁,还不到搞对象的时候。我怎么可能答应呢!
为了照顾情面,我只能用年龄还小为由婉言拒绝。
可他仍不死心,几次三番动员我,我只好敷衍说:“这是大事,必须要和父母商量。”这才算把他支走了。
我头一次遇到这种问题,真不知怎样处理才好,第二天我到团部开会,借这个机会去找张锦秀团长帮我出主意,张团长平时对我们很好,像个慈祥的长辈。他知道我态度很明确后就说:“你不用给家里写信了,拖过几天后,直接告诉他家里不同意。”听了团长的话,我心里踏实了,照此办理。没想到这位领导从此见到我就拉下脸,关系处得很僵。这回我要求续假治病,正好撞到他“枪口”上了。
我决定不理睬他,继续在京治疗。
中耳炎治好了,因耳膜穿孔面较大,自身不能愈合,若要人工修补耳膜,一是还要等些时间进一步恢复后才可做补膜手术,二是补耳膜的成功率仅5%,三是补耳膜费用昂贵,难以承受。权衡再三,我决定放弃手术,立即返回连队,算起来已经超假一个星期了。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连队,刚迈进宿舍准备打洗脸水时,他尾随着进来,连一句“路上累不累? 耳朵治的怎么样?”的话都没有,劈头盖脸对我说:“你是连里的青年干部,又是党员,未按期归队,给知青带来很不好的影响,给连里工作带来很大被动,明天召开党支部大会,你要做检查。”说完转身就走。听到这冷冰冰的话,我很生气。本想与他分争个明白,但考虑到宿舍里还有其他知青,吵起来影响不好,才勉强把内心的火压下来。
我顾不上洗脸,带着满肚子的委屈和气愤搭车去了团部,只想找团长倾诉一番。进了团长的办公室,团长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我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就掉了下来。
团长一边安慰我,一边递给我毛巾让我擦眼泪。稍后,我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一五一十向团长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团长很关心我的病情,详细询问治疗情况及不做补耳膜手术可能带来的后果,然后严肃地对我说:“你回去,如果他还让你做检查的话,你让他直接找我。”看到团长这么关心我,我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田。虽然团长的话语中没有直接对他的做法提出批评,但是我感悟到团长态度是明确的,站在我这边。我很欣慰,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用实际行动来报答团长对我的关心,报答连里所有真正关心我的老职工和我的战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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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连队后,他见到我,没有再提让我做检查之事。肯定是团长亲自给他打了电话,劝阻了他。我呢,也就全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一如既往地工作。
由于我各方面的表现得到广大群众的认可,连续三年被推荐上大学。前两年均被某些人以不安心边疆建设为由否决。75年迫于舆论压力,才终于开了绿灯,让我上了大学。
但由于中耳炎治疗不及时、不彻底,造成耳膜穿孔,对我后来的健康还是有所影响。随着年龄增长,听力已经过早下降,日常生活也受到影响。
中耳炎前后一些本不该发生的事也曾经是一个难以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