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北大荒
我17岁自愿报名支援边疆建设,27岁考入北京大学,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是在北大荒度过的。
艰苦的生活,繁重的劳动,残酷的现实,磨炼人的钢铁意志。
从舒适的首都北京来到艰苦的祖国北部边陲,首先要过的是生活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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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冬天零下30多度,最冷时达零下40度。当风雪交加时,当地老百姓叫它“大烟炮”,风刮起来真是可怕。这种恶劣的气候给人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刚到北大荒正赶上冬季挖渠排水,露宿在荒草甸子,住在“地窨子”里(“地窨子”就是在荒草甸子里挖一个大土坑,把棉帆布帐篷的下半部分埋在土坑里,露在外面的上半部分用草和土盖严实,形成一个半地下的临时住所)。前半夜,几十号人挤在里面,人的体温,地窨子的地温,再加上取暖的明火,还能入睡。到后半夜,火灭了,帐篷冻透了,热气散光了,几经冻醒难以入睡。于是我们睡觉时都“全副武装”,头戴大皮帽子,身穿棉裤,脚套大棉靴。一个冬天连衣服都不脱,更不要说洗澡了。
参加排水劳动一个月后,我被调到连部,住在连部的小茅草屋里,可以烧炕,条件略好一些。但因年轻贪睡,又不会烧炕,就采取了一个又懒又笨的办法。离京时,家里给带一床虎皮褥子,以备防潮、防寒。我火不生、炕不烧,自以为身下垫有虎皮,再冷也不怕。靠身下的虎皮睡了一冬凉炕。转年开春,需要把被褥拿到日头底下晾晒一下。哪知,整张虎皮不见踪影,只剩下枕头底下一小块。一打听,原来我的小同学们听说虎皮做鞋垫防潮、透气、又保温,背着我,你一小块我一小块,把一整张虎皮瓜分完毕。真是可气、可恨、又可怜。
艰苦的生活,能锻炼人吃苦耐劳的作风,培养人的顽强精神。繁重的劳动更是锻炼人的意志,考验人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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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劳动,对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城市中学生来说,又是一道难关。刚满17岁的我,一副豆芽菜体形,1米80的个子,才110多斤。农场保持着过去解放军集体转业前的连排班建制,有开拖拉机的机务排,下大田的农工排,盖房子的基建排,管生活的后勤排,养猪喂马的畜牧排。我分在农工4班。农忙时在大田锄草、收获,干机器干不了的力气活,或是在晒场上扛麻袋、上粮囤;农闲时上山伐木,打石头或脱坯烧砖,修水利搞农田基本建设,整天和石头、木头、砖头、土咯喇打交道。
农忙季节,天不亮就下地一直干到天黑才回来,中午在地头吃饭。最累人的活是秋收割大豆。豆棵矮,成熟的豆荚又扎手,一天下来腰都要断了,许多同志,特别是女孩子受不了这个罪,甚至自伤以便休病假。夏天在晒场上干活,扛上近200斤重的麻袋,上四五节跳板入粮囤子,一天干十几个小时,累得睡觉时连炕都爬不上去。这种重体力劳动,对人的体力、毅力和意志是一种真正的考验和磨练。有的同学开玩笑说,这种考验简直比战场上挨枪子还难熬。不仅田里的农活,连畜牧、后勤、机务活,我们都陆续体验过。开过拖拉机、康拜因,养过猪、喂过马,赶过大车,还烧过酒,盖过房子。通过劳动,我真实地体验到劳动之伟大,劳动人民之伟大,劳动是一个熔炉,年轻人经过这个熔炉的千锤百炼,会炼成一块好钢。
艰苦的生活、繁重的劳动从正面锻炼人、教育人,而残酷的现实生活又从反面锻炼人、教育人,使人更加成熟。对我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我在18岁时遭受的人生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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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去时,因我劳动好,守纪律,工作积极,还能写点东西,在组建兵团改成连队建制时,被群众推选为临时负责人,负责连队工作。在我外出联系工作时,“文革”工作组进驻连队,突然在大会上宣布我的家庭有问题,撤销我的工作职责,勒令我到牛鬼蛇神班参加劳动。当我从外面回来时,有些人见到我就像避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有好心人悄悄地告诉我真相,同时安慰我。我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凉透了。我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与连队里“五类分子”一起劳动,抬不起头来。这种人性的扭曲、是非的扭曲,使我深深感受到生活的沉重,令充满生机的年轻人一下子老了许多,变成麻木呆板的老人似的。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煎熬,我以自己的表现重新取得群众的信任和组织上的赞同,才从这种困境中走出来,站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生活对人的忍耐力、毅力也是一个极大的锻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