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公映的电影《青春万岁》,是以五十年代初的北京中学生生活为背景的,但是奇怪的是,它的拍摄地,除了上海、北京之外,竟然还有广东。
《青春万岁》里的校园场景,主要是以松江二中为取景地,但是一些反映北京地标的场景,还是必须到电影的故事发生地去拍摄。
尤其是电影的溜冰场景,只能放在北京拍摄,因为上海没有冰,拍不出电影里的主人公在冰面上风一起飞驰的激情澎湃高潮。
但是,《青春万岁》还有一部分镜头,是在广东的从化温泉拍摄的,这是什么原因呢?
《青春万岁》开拍于1982年,组建了摄制组,对演员进行了三个月的培训,时间已近冬天。
而在电影里的开头部分,是一个表现中学生夏令营的场景,此刻,能够提供夏季风光的场所,只有到南国去寻觅了。
从化温泉
为什么选择广东的从化温泉作为拍摄地点?
应该说,从化温泉,与上影厂还有一点渊源。
早在文革期间,《闪闪的红星》就曾经在从化拍摄过外景。
《闪闪的红星》的故事背景,虽然是江西,但是,影片里的一些外景镜头,却取自广东。
其中,著名的“小小竹排江中游”的场景,就是在从化的穿越小镇的流溪河上拍摄的,镜头里,青郁的竹林、清澈的河水、黛绿的远山,构成了一幅富有层次的山水画,给影片的战斗气氛增添了柔情的美感。
而上影厂在1980年拍摄的《庐山恋》中,也瞒天过海地将从化温泉的山水,掺入到表现庐山的电影中。
实际上,《庐山恋》里的打着庐山标牌的风景,并非完全出自庐山,而是云集了全国各地的名山大川的最佳选项,才汇成了《庐山恋》中的风光经典。
《庐山恋》中的松林相遇
在《庐山恋》中,有一个张瑜与郭凯敏在松林里相遇的情节,片中,郭凯敏用不纯熟的口音朗读外语时,张瑜扮演的角色,闻声而来,在这片松林里,展示了一段两个人由陌生到熟识的破冰过程。
这个场景中,可以看到粗壮、带着皲裂树皮的的松树树干,带有南国风情的肢体庞大的榕树,空旷的林间地带,掩映着远方的朦胧的山景,构成了非常具有纵深力的表演空间。
严格地讲起来,这个风景,并不一定会出现在庐山的现实场景中,因为榕树是典型的南国的植物,带有热带风情,移入到长江一带,明显有一些张冠李戴。
顺便一句,《庐山恋》中男女主人公在夜间分别的一场戏中,也是来自于从化温泉的实景。
这个场景以温泉宾馆的翠溪大楼为背景,男女角色的表演区在楼前的翠溪桥头,现在这个桥也改成了“爱情桥”。
我们注意一下,《庐山恋》里的男女主人公学英语的松林场景,也出现在《青春万岁》中。
这就是《青春万岁》在广东从化温泉拍摄的镜头。
《青春万岁》之所以将影片开首的夏令营场景选在广东,固然与拍摄电影的时间,已至初冬,北国早已是冰封大地,但在广东从化温泉处,温度还能达到18度(该地最高气温28度,最低13度,可谓是凉暖适宜),移师岭南,与这有着重要的关系,但更有一个潜在的原因,就是《青春万岁》的摄影师单联国,正是《庐山恋》的摄影师。
《青春万岁》镜头
《庐山恋》镜头
显然,摄影师在拍摄《庐山恋》过程中对从化温泉处的当时还叫“省干部疗养院”中的一片松树林(现在是温泉宾馆里的松园),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我们也就在《青春万岁》里,看到了片首的那场在松树林中的篝火晚会。
为了完成电影取景的真实感,主创演员,乘上火车,一路南行,来到了广东,那时的交通,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便捷。而群演的学生,只能从当地寻找了。
目前,在从化当地的网站上,有报道介绍说是当时的从化四中的学生被选为电影里的中学生群演,参加了电影里北京中学生联欢的场面。
当时已近初冬,天气还是挺冷的,为了再现夏日风情,学生们不得不脱下厚重的衣服,穿着裙装,完成了电影里的这段青春四射的舞蹈场面。
接着有一段女主人公杨蔷云在夏令营里散步、巧遇张世群的一组镜头。
有意思的是,在《庐山恋》中,张瑜与郭凯敏在这里演绎了一段由陌生到熟悉的邂逅之旅,而在《青春万岁》里,同样是影片里的男孩与女孩在这里触发了初萌的情感,构成了整个电影里若隐若现但又清晰可辨的纯真多于友谊的那么一种特别的青春情愫。
《青春万岁》镜头
《庐山恋》镜头
我们可以看到,《庐山恋》与《青春万岁》在松林里的这一部分镜头,有着相似的松树树干,类似的远山背影,还有影影绰绰的南国的榕树、紫微等树木,地下也有凸起的石头,可以看出,拍摄的场地是相同的。
接着《青春万岁》表现了夏令营的中学生在河边沙滩上休憩的镜头。
这正是王蒙小说《青春万岁》开头部分的内容。
王蒙对小说里的这个夏令营设定在北京西郊,与颐和园靠的很近,因为小说里提到,张世群曾经邀请一群女生们去爬颐和园后边的小山。
北京西郊有泉水,这正是萦绕在皇宫里的水道之源,在小说里,王蒙说这群女学生们,挖开了泉眼,地下涌出了泉水,然后这群女生们在水边戏水取乐。
王蒙强调,这个泉水是冰凉的。
其实,严格地来说,小说里的开头描写一帮女生戏水的场面,模仿了苏联小说《青年近卫军》。
王蒙在写作《青春万岁》的时候,并没有多少阅读体验,但他对《青年近卫军》却读了很多遍,可以说这本书被他翻烂了,从这本书里,领悟到了基本的文学技巧。
这本苏联小说在一开头,就描写了九个女孩在水边戏耍的场面,然后才转入到战争到来的严峻气氛,用女孩与水的融为一体,展现了女孩们如水一样柔润的气质,更好地衬托她们在面对侵略者时的那种内心的坚强与柔韧。
苏联电影《青年近卫军》的第一个镜头
王蒙日后虽然声称他最喜欢的小说是《红楼梦》,但青年时代的王蒙绝对是苏联小说的铁杆粉丝。说苏联小说启蒙了王蒙,一点不为过也。
正因此故,《青年近卫军》里的女孩的设置,还有叙事上的激情洋溢的排比式的诗意语言,作者忍不住跳到前台的大段议论,这种典型的《青年近卫军》作者法捷耶夫的写作风格,深刻地影响到了王蒙的处女作《青春万岁》。
如果苏联没有崩塌,王蒙一定会把对他影响最大的作家,说成是法捷耶夫。
并非是王蒙一个人被法捷耶夫的文风所感染、感动,知青作家梁晓声买的第一本书,也是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
这也就很容易理解王蒙毫无抵抗力地失守在《青年近卫军》的恢宏气度里,在他创作《青春万岁》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模仿了《青年近卫军》的九个女孩在水边戏耍的场面。
有意思的是在苏联1948年拍摄的电影《青年近卫军》里,简化了女孩的形象,影片开始的水边场景里,展现了六个亭亭玉立的苏联女孩,而在《青春万岁》的电影里,也是六个女中学生留下了她们的名姓。
这样,《青春万岁》从南国温泉的初冬的场景中,七拼八凑,用作背景,移花接木到北京夏令营的情节中,完成了电影的非常重要的开场戏的拍摄。
这就是《青春万岁》之所以要到南国广东去拍摄外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