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万岁》细节考:元旦联欢会上杨蔷云收到张世群的信有何深意

文学私秘 2023-04-27 22:28:20

1983年10月份公映的电影《青春万岁》,其实剧本很早就由张弦写出来了。

最早发表这个电影剧本的时间,是在1981年第5期《电影新作》上。

当时剧本的名字叫《初春》。

其实比较一下,张弦的剧本《初春》与后来拍竣的电影《青春万岁》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张弦的剧本发表之后,一直没有一家电影制片厂愿意接手拍摄这部电影。

因为从剧本来看,实在情节太过平淡,没有什么标新立异的设置,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张弦在改编的时候,把原著小说里的带着五十年代烙印的斗争主题,都给删得一干二净了。

这就是张弦对《青春万岁》的成功的定调。《青春万岁》里的斗争主题,可以说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呼玛丽这条线索里表达的对帝国主义的文化侵略进行斗争的主题。

电影里,基本把这个能够为电影带来激烈的戏剧性部冲突的线索,给删除了。

二是苏宁为主线的举报父亲的奸商实质的大义灭亲的斗争主题。

电影里的苏宁走出受伤的过去,只是用她指挥一群女性,演唱了一首歌曲,得到了表达。而根本没有小说里,把她写成一个与家庭彻底叛逆的充满战斗风味的革命女青年那样的壮举。

三是团组织对李春自私行为的斗争主题。

在小说里,郑波的斗争精神,比电影里要强悍得多。小说里郑波有一段对话,可以看出她的斗争精神:“我们得把我们身上那些旧的残余,疤痕,统统去掉,我们得斗争,从小斗到大!这样,我们才会成为真正的、新的人……”

电影里,更多地展现了郑波的温情,集中在她对呼玛丽的关切之情。

在删除了小说里的斗争精神之后,也就删除了小说里明确的故事落脚点,毕竟在小说里,抓住一个对于呼玛丽来说一直视为恩人的打着宗教幌子的特务,构成了故事的戏剧性闭环,可以为电影画上一个压得住阵脚的高潮。

张弦的改编剧本,适应了八十年代的氛围,因为王蒙小说里的斗争主题,是五十年代特定时代的定论,而换成了八十年代,很难获得新时代的共情。

只有删掉这些带着时代烙印的斗争主题,才能让人物更凸显出他们的平凡的生活意味,才能把他们的个人的心路历程与人生选择,以一种更为和缓而在拍摄年代更易接受的方式,展现在八十年代的文化氛围里。

这是张弦的改编的成功之处。

后来公映的电影,基本是按照张弦的总体构架,完成了《青春万岁》的胶片版的。

但是,比对一下张弦发表的剧本与最终《青春万岁》的电影版,我们可以看出,还是有着细节上的明显的不同。

在张弦的剧本里,删除了小说原著里的赵尘这一个角色,这样,也就没有了后来电影里成为经典桥段的杨蔷云两次冷脸对待酸文、造作与猥琐的赵尘的情节。

但在实拍电影的时候,又恢复了赵尘这个角色。

可以看出,电影版进一步强化与丰润了杨蔷云的情感线索,这样,整个电影里,唯一具有完整的情感自成体系的角色就是杨蔷云。很自然地,杨蔷云也跃为电影里的当之无愧的一号女主角。

而赵尘这个角色在电影里得以恢复,正是为了烘托杨蔷云的情感秘境,把杨蔷云与另一位男生张世群的关系凸显得更具阳光。

电影版里的杨蔷云与张世群的关系,显得更为纯洁,更为自然,而与小说里最为不同的是,杨蔷云与张世群的三次相遇,都是一种概率极为渺小的偶遇。

而在王蒙的小说原著里,杨蔷云对张世群有一种极其明显的留恋与渴慕情结,一旦杨蔷云感到内心苦闷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张世群,小说里还写到杨蔷云曾经主动去找过张世群,这包括来到张世群所在的地质学院去寻找他,还有一次,就是小说结尾部分,在天安门的联欢之夜,杨蔷云在人头簇动的天安门广场的人海中,大海捞针般地寻觅张世群。这两个细节,已经把杨蔷云的内心秘密揭示得一览无余了。

张弦在改编剧本里,也将《初春》的结尾,放在了杨蔷云与张世群在天安门之夜激情共舞的情感最巅峰时刻。

剧本里这样写道:

杨蔷云终于找到了张世群,他俩以熟练的舞步飞速地旋转着、旋转着。

杨蔷云:“还记得滑冰吗?现在半年过去了……”

张世群:“下一次,什么时候再见呢?”

“不知道。……他们快要毕业了,也可能考上外地的大学。”

“说不定,我们会在某一次大学生联欢会上见面。”

“不,最好是第一个五年计划胜利完成的庆祝大会上。”

“不,在国庆十周年,二十周年,或者三十周年的盛典上。”

“还在这儿?在天安门前?”

“也可能在遥远的地方,在今天的地图上还没有的新城市!”

杨蔷云纯真地笑了,她深情地说:“到那时候,我们会记起今天的。记起我们的青春时代,我们共和国初春的岁月。多么美好的……岁月!”

而在电影里,天安门之夜的场景没有了。估计电影拍摄的时候,考虑到天安门的联欢之夜如果拍摄的话,太过宏大,太难拍了,所以直接删除了。现在电影里改动了对话场地,但基本沿用了剧本里的台词,不过放在了杨蔷云与同学们一起乘着卡车参加集体活动,在路上,遇到了骑着自行车的张世群与同学们。

于是,卡车上与自行车上的角色展开了一段耐人寻味的对话:

杨蔷云:我们快要毕业了。

张世群:祝贺你。祝贺你们走向生活。

杨蔷云:什么时候再见面?

张世群:在大学联欢会上。

杨蔷云:不,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的庆祝大会上。

张世群:不,国庆十周年。

杨蔷云:二十周年。

张世群:三十周年的典礼上。

吴长福:那时候啊,我们都变成了老太太了。

张世群:还会记得今天吗?

杨蔷云:忘不了,永远忘不了。

可以看出,电影的设置里,杨蔷云与张世群并没有考虑建立起更为紧密的关系,因为他们的相约里,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把走到一起、共守时光作为一个选项。

所以,这个结尾是令人怅惘的。

而在电影、小说、张弦剧本里,都明白无悟地表现出杨蔷云对张世群有着一份超越友谊的感情。

这一点,在迎接1953年元旦的联欢会上这一段戏份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王蒙的小说里,并不是如电影里表现的那样,是赵尘主动邀请杨蔷云跳舞,而是杨蔷云看无人理睬赵尘,觉得他可怜,才去邀请他跳舞的。

而在张弦的剧本里,根本没有赵尘出入的情节。

在电影里,恢复了赵尘这个角色。在联欢会段落中,杨蔷云正在满脸不情愿地与赵尘跳舞的时候,突然听到同学的叫声,告诉她有一封信,杨蔷云如奉纶音,甩开了赵尘的纠缠,奔向了她的同学。

当她知道是张世群的来信时,杨蔷云满脸洋溢着欢颜,与之前她冷脸面对赵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可以看出,电影版里恢复了赵尘的设计,只不过是强化了杨蔷云的感情选择,使杨蔷云的内心秘密更加完整、立体、丰满。

电影里,张世群在信中,对杨蔷云的未来报考方向,提出了他的建议,但是,张世群没有把答案写在信里,而是在标明“答案在信中找”。

为什么张世群不直接告知杨蔷云答案,而是制造一个关卡,增添读信的时长与困难?

因为张世群有足够的自信,相信杨蔷云会花费自己的时间去找答案,可见两人关系之熟、之亲密。

而且这封信,还带有张世群惯常使用的幽默感,这正是杨蔷云所喜欢的,信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而且杨蔷云也愿意依附在这种指令之中,温顺得异乎寻常,几乎不像她的性格。

这与她对赵尘的漠视,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女为知己者容”,为了她愿意仰视的人,她能够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在赵尘面前冷若冰霜,而在张世群的声讯前俯首帖耳,正是典型地反映了杨蔷云的情感倾向性。

这个在电影里堪称妙笔的联欢会现场收到张世群来信的情节,在王蒙的小说原著里根本没有出现,小说里只是交待杨蔷云在第二天、也就是元旦那天收到了张世群的信,信里的内容,与电影里的那封信,有着相似的表达。

而张弦在改编剧本的时候,把第二天收到的信,放到了前一日的迎新联欢会上,浓缩了杨蔷云的情感波动起伏线,便于电影的段落表现中,产生阶段性的高潮点。实际上仔细考究,交予来信的时间,不应该出现在联欢会上,但电影里改置了收信时间,使得杨蔷云的内心秘密,在这一场戏中,得到了全程展现。

因此,《青春万岁》里略去了斗争主题之后,却将杨蔷云的情感秘密呈现,作为电影里立足的主线条,现在看来,这是成功的,也找到了这一点上能够获得八十年代的价值认知回应的兴奋点与兴趣点。

这正如电影《小花》改编自《桐柏英雄》,但是《小花》根据八十年代的时代风潮,从人性的角度,重新构置情节,对于小说原著的硬性的战争段落,推向了后台,而把人的命运的脉向与流向,推到前台,作了无死角的叙述。

《青春万岁》也走了同样的路线,电影也是把人的内心秘境与情感流动,作为整个电影的故事主线,而对任何硬性的大开大阖的斗争主题,都给予了柔化与简化处理。

这正是《青春万岁》能够在八十年代,重新把五十年代的一部小说发掘出新意、重塑出美感、激发出共鸣的成功秘诀。

相比之下,在《冰山上的来客》里把情感主线放在前景上的赵心水导演,在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却背叛了他过去的成功处置情节手段,再也没有拍出一部成功的电影,也使他在八十年代的电影新浪潮运动中无声无息。

从两相比

较之中,可以看出,电影观念对拯救一部电影的命运,有着多么重大的决定作用。

这也是上影厂能够在八十年代如入无人之境,碾压其它的电影厂而一枝独秀的原因。长影的殒落,早于上影,也正是这个原因。因为长影故步自封了,而上影一直在努力跟上时代,虽然它最终也被时代扔下了中国的电影业。

0 阅读:31

文学私秘

简介:文学是人学,关注人类的所有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