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康元年(566年),在位仅7年,曾让陈朝在极短时间内摆脱亡国处境,立隅于东南一足的杰出君主陈文帝陈蒨病重,遗诏由自己年仅14岁的太子陈伯宗继承皇位。
陈伯宗,他可以说是中国数千年历史上最冷门的人物之一。虽然贵为帝王之尊,但他的热度却一直不高:在他出生那年,还没有陈朝。直到他六岁时,他的叔祖陈霸先成为了开国皇帝,因为他父亲陈蒨被封为临川王的关系,他才以嫡长子的身份得以成为王世子。
陈废帝陈伯宗:刀俎上的皇帝陈蒨工作优秀,才华横溢,备受叔父陈霸先的厚待。在陈霸先驾崩后,由于陈霸先的大儿子陈昌因为政治缘故被扣留在北周,风雨飘摇的陈朝又不可一日无长君,陈蒨便在大将拥立下成为了皇帝,“还军至南皖,而高祖崩,安都随世祖还朝,仍与群臣定议,翼奉世祖。时世祖谦让弗敢当,太后又以衡阳王故,未肯下令,群臣犹豫不能决。安都曰:‘今四方未定,何暇及远,临川王有功天下,须共立之。今日之事,后应者斩。’便按剑上殿,白太后出玺,又手解世祖发,推就丧次。世祖即位,迁司空,仍为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南徐州刺史,给扶。”陈伯宗顺理成为了皇太子。陈蒨还假惺惺地跟身边的人说:“太子将至,须别求一籓为归老之地。”
这话显然是说给手下人听的,大将侯安都立刻明白了陈蒨的心思,“琳败,昌发安陆,将济江,致书于上,辞甚不逊。上不怿,召侯安都从容谓曰:‘太子将至,须别求一籓为归老之地。’安都曰:‘自古岂有被代天子!臣愚,不敢奉诏。’因请自迎昌。”在接陈昌回来的路上,一脚把陈昌送进长江给活活淹死了!“衡阳献王昌入境,诏主书、舍人缘道迎候;丙子,济江,中流,陨之,使以溺告。侯安都以功进爵清远公。”陈蒨借大将侯安都之手,杀死了即将归国的陈昌,消灭了陈伯宗通往帝位的一个潜在隐患。
由于陈伯宗的弟弟们年纪尚小,不构成对他何何的威胁势力,再加上陈蒨在位时间极短,他也是波澜不惊地当上了皇帝,只是他这个帝王不仅在历史上藉藉无名,而且最终在权术的倾轧中惨淡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原因在于他有一个相当心狠手辣的叔叔——安成王陈顼。
陈顼
陈顼是陈文帝的弟弟,早在陈朝立国初期,他就在荡平国内各处叛乱中积累了不俗的声望。陈文帝对他很是看重,将他封为安成王,辅佐政务。短短几年内,陈顼便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威望也如日中天。
陈宣帝陈顼是一代明君,不过即位之前的他是另一个角色陈文帝对他这个弟弟是既放心也担忧。
45岁这年,陈文帝身体抱恙,随后迅速恶化,行将不治,在弥留之际,他特意召集了陈顼和舍人刘师知、仆射到仲举、孔范等中枢重臣,交待后事。“上不豫,台阁众事,并令尚书仆射到仲举、五兵尚书孔奂共决之。奂,琇之之曾孙也。疾笃,奂、仲举与司空、尚书令、扬州刺史安成王顼、吏部尚书袁枢、中书舍人刘师知入侍医药。枢,君正之子也。太子伯宗柔弱,上忧其不能守位,谓顼曰:‘吾欲遵太伯之事。’顼拜伏泣涕,固辞。上又谓仲举、奂等曰:‘今三方鼎峙,四海事重,宜须长居。腾欲近则晋成,远隆殷法,卿等宜遵此意。’孔奂流涕对曰:‘陛下御膳违和,痊复非久。皇太子为鼎盛,圣德日跻。安成王介弟之尊,足为周旦。若有废立之心,臣等愚,诚不敢闻诏。’上曰:‘古之遗直,复见于卿。’乃以奂为太子詹事。”
陈文帝见众臣此举,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安心地走了。
陈文帝陈蒨为储君操碎了心陈文帝不放心儿子陈伯宗可以安然成为一位太平天子:毕竟历史上幼主登基,皇位被篡夺的典故太多了,尤其是宗室内部,王叔要挟皇帝,自立篡权更是屡见不鲜。
此刻自己的子侄一辈已经没有一个能对陈伯宗的帝位产生威胁,所以自己亲弟弟陈顼的存在,就是一个头号威胁!如果陈顼和众臣有一人胆敢应承他所谓的嘱托,他会让他们顷刻间成为刀下亡魂!
陈伯宗
陈文帝希望弟弟像当年周公辅佐成王一样辅弼太子,但他的大好期许却完全落空,因为陈伯宗上位后,陈顼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朝中,而是操纵军权,直接领兵在扬州驻扎下了!
对这一切,年轻的陈伯宗是毫无办法,他拿不出任何节制叔叔的行动,因为他刚登基不久,到仲举和刘师知等一干重臣就直接搬到皇宫里住下了!
陈伯宗或许是沉淀太少,在朝内,无论大事小事,他的决策都要被到、刘等人左右,自己一直拿不定一个核心主意……一段时间过后,皇帝的意思已经成为了臣子的意思,他已经沦落为刘师知等人的橡皮图章。
而远在扬州的安成王陈顼也不忘插手朝中事务——他已重兵在手,并在朝廷上下布满了眼线,所以一直遥控朝政,对皇帝发号施令,他说是一,皇帝就不能说是二。
陈伯宗一视同仁,对叔叔的话也基本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但是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核心决策权为空,导致了内朝和外朝争夺朝中话语权的矛盾。
陈顼
舍人刘师知个性要强,他深知自己虽是先帝的顾命大臣,但对外朝却无任何的节制能力。此刻陈顼领兵在外,又是至亲皇族,如果事事都按照安成王的意愿,自己手里这杯羹岂不被人一步步吞噬、地位不保不说,甚至还搭上身家性命?
他最终选择的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击致命,干掉陈顼。
刘师知也是个好赌之徒,可惜他没赌对刘师知作为近臣,时常替天子起草诏书,正是有这个职务之便,他居然擅自假借太后名义,给陈顼写了一封矫诏,召他回到朝中。“今四方无事,王可还东府,经理州务。”
发出诏书,刘师知内心是暗自狂喜的:反正皇帝与太后都是不管事的主,天下共知。就算怀疑也好,也想象不到内朝已经是自己的天下,从此陈顼就受制于自己了!
陈顼
陈顼看到了这份伪诏,也是这么想的——他是对自己侄儿的话信以为真了。
但是,刘师知机关算尽,也不会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陈顼手下谋士毛喜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他直接用当年曹爽的典故点醒了陈顼!
当年曹爽的典故仍历历在目“顼将出,中记室毛喜驰入见顼曰:‘陈有天下日浅,国祸继臻,中外危惧。太后深惟至计,令王入省共康庶绩。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社之重,愿王三思,须更闻奏,无使奸人得肆其谋。今出外即受制于人,譬如曹爽,愿作富家翁,其可得邪!’”
陈顼火冒三丈,同时他又不动声色,他通过谎称自己早已患病、不久于世、不能领命为由,骗得了刘师知只身前来,在自己的地盘将他扣押了起来!
曹爽
刘师知想效法司马懿,最后却成为了曹爽,也是作茧自缚,遗笑千古了。
陈顼立刻派毛喜进宫,此举是为了验证诏书的真伪,毛喜首先拜访了太后沈妙容,“顼遣喜与领军将军吴明彻筹之,明彻曰:‘嗣君谅暗,万机多阙。殿下亲实周、邵,当辅安社稷,愿留中勿疑。’顼乃称疾,召刘师知,留之与语,使毛喜先入言于太后。太后曰:‘今伯宗幼弱,政事并委二郎。此非我意。’喜又言于帝。帝曰:‘此自师知等所为,朕不知也。’喜出,以报顼。顼囚师知,自入见太后及帝,极陈师知之罪,仍自草敕请画,以师知付廷尉。其夜,于狱中赐死。以到仲举为金紫光禄大夫。王暹、殷不佞并付治。不佞,不豁之弟也,少有孝行,顼雅重之,故独得不死,免官而已。王暹伏诛。自是国政尽归于顼。”“时高宗与仆射到仲举、舍人刘师知等并受遗辅政,师知与仲举恒居禁中参决众事,而高宗为扬州刺史,与左右三百人入居尚书省。师知见高宗权重,阴忌之,乃矫敕谓高宗曰:‘今四方无事,王可还东府,经理州务。’高宗将出,而谘议毛喜止之曰:‘今若出外,便受制于人,譬如曹爽,愿作富家翁不可得也。’高宗乃称疾,召师知留之与语,使毛喜先入言之于后。后曰:‘今伯宗年幼,政事并委二郎,此非我意。’喜又言于废帝,帝曰:‘此自师知等所为,非朕意也。’喜出以报高宗,高宗因囚师知,自入见后及帝,极陈师知之短,仍自草敕请画,以师知付廷尉治罪。其夜,于狱中赐死。自是政无大小,尽归高宗。”
权力斗争中究竟谁能摆脱宿命?确认了太后、皇帝的态度后,陈顼的胆子就更加壮了,他已囚禁刘师知,随即进宫讨要说法,他不仅当着帝后的面弹劾刘师知的罪行,并当场写下了处决刘师知的诏书。
陈伯宗再一次为大臣的独断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这次,陈顼在通往篡位这条道路上的阻力已经越来越小了。
刘师知被处死,参与他密谋的一干人等也尽皆被治罪,连他的同僚到仲举也被革职回家,通过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内朝的障碍基本被清扫干净,陈顼要转过身面对的对手就是中央的军权了。
右卫将军韩子高手握建康城内兵马最多的军队,陈顼也怀疑他参与了刘师知等人的密谋,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陈顼显现出了一个政治家必备的沉稳作风:先派手下花重金重物稳住韩子高,然后借口立谁为皇帝太子的问题召开一次会议,将韩子高、到仲举等人骗到尚书省,轻车熟路地将他们一并处死了。“仲举既废归私第,心不自安。子郁,尚世祖妹信义长公主,除南康内史,未之官。子高亦自危,求出为衡、广诸镇;郁每乘小舆,蒙妇人衣,与子高谋。会前上虞令陆昉及子高军主告其谋反。顼在尚书省,因召文武在位议立皇太子。平旦,仲举、子高入省,皆执之,并郁送廷尉,下诏,于狱赐死,余党一无所问。”
陈伯宗
此时的陈伯宗年仅15周岁,他甚至可能还不懂什么是床笫之欢,以立太子为话题召开廷议,不是很搞笑吗?
不论陈伯宗内心有何感想,陈顼再也没给予他任何的尊严,叔叔已经彻底将大陈朝廷变为自己的一言堂——他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完全无视了一个臣子最后应尽的本分和礼节,甚至比那些外戚外臣专权还要嚣张一些。
陈伯宗即位后的第三个年头,即光大二年(568年),陈顼以陈伯宗个性软弱、难当大任为理由,废除了陈伯宗的帝位,自己堂而皇之地篡帝自立,即为陈朝孝宣皇帝。“十一月甲寅,慈训太后令废帝为临海王,以高宗入纂。”
一国之主就这样沦落为待宰的羔羊。仅仅两年以后,年仅19岁的陈伯宗离奇地离开了人世。此前两年,他的同胞弟弟陈伯茂也离奇被杀。“始兴王伯茂以安成王顼专政,意甚不平,屡肆恶言。甲寅,以太皇太后令,诬帝,云与刘师知、华皎等通谋。且曰:‘文皇知子之鉴,事等帝尧;传弟之怀,又符太伯。今可还申曩志,崇立贤君。’遂废帝为临海王,以安成王入纂。又下令,黜伯茂为温麻侯,置诸别馆,安成王使盗邀之于道,杀之车中。”
陈伯宗
陈伯宗一定程度上比南朝那些亡国幼主还要可怜《南史》说:“帝性仁弱,无人君之器。”
一国国君,必须懂得驾人驭人的道理,陈伯宗无疑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他不懂得政治中最无情黑暗的一面,只能盲目相信他人,以致于自己被架空,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如果他能及早领悟到这一点,或许他就不会让刘师知那样盲目自信,使内外朝之间维持的平衡彻底倒向陈顼……
或许,他在不该有的年纪接受了不该有的皇位,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吧!
[得瑟]原来他自己有亲弟弟可以啊,干嘛不用。汉桓帝杀权臣就是和他兄弟商量,两个孩子翻书了解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