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一二八淞沪抗战,60名勇士身上缠满炸弹,淋满汽油冲向日军

文史有料见真章 2024-02-26 05:59:18

1932年1月28日夜,大上海的繁华与平静被日军的突然袭击打破了。正在医院治疗的蒋光鼐一接到淞沪警备司令戴戟的电话,便翻身下床,驱车赶至龙华警备司令部,与戴戟、蔡廷锴会合。

“终于要开扁了。”蔡廷锴习惯性地手压武装带。

戴戟没有听懂这句广东话:“要开,开什么?”

蒋光鼐微微一笑:“就是开打。”

三人冒着大雪步行至真如火车站,在此建立临时指挥部。依照原定计划,以电话命令后方部队迅速向上海推进。

原来,这晚11时10分,日军在北四川路天通庵车站一带集合,以淞沪铁路的天通庵车站为据点,南自虬江路口沿宝山路、宝源路,北自横浜路、青云路,几路进兵。他们用坦克、装甲车掩护步兵,向十九路军七十八师一五六旅六团防线猛冲,纵火焚烧沿途商店,来势极凶。

一五六旅旅长翁照垣是广东惠来人,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和法国摩拉纳航空学校留学四年之久,后经陈铭枢介绍,到十九路军任现职。“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传来张学良不抵抗的消息,翁照垣十分气愤。

他在记述中写道:“有枪在手,为何不抵抗?即使抵抗失败,也不失军人本色!张学良不是有坚强卓越修养的军人;中华民族即使有至大至刚之气,又何能从一个满身是吗啡针孔的少爷身上找到?”

此刻,风凛润,砭人肌骨、听说日不宣而战,翁照坦沉着地给六团团长张君嵩下令:“打,不许退走,守住原来阵线......”

他“啪”的一声放下电话又再次拿起,拨通五团,命令丁荣光团长:“增援的准备!”

伴随着零散炮火的掩护,日军前锋悄悄越过缓冲区。翁照坦在望远镜里看得真切,左手向下一压,“开扁!”右手依然没有离开望远镜。

捷克式轻机枪首先压制住了第一波悄悄摸上来的日军。震惊中外的“一·二八”淞沪抗战正式爆发。

枪声一阵阵地紧密,前来接防的宪兵第十六团一个营见阵前已经交火,早忘了避战的命令,也省去了应有的阵地交接等手续,自觉加入到参战队伍中。

宪兵营长在电话中豪气地说:“翁照垣旅长,现在我们听你的指挥,下命令吧。”翁照垣回答:“你们来得好,暂做预备队,随时待命。”

日军原打算偷袭的,见偷袭不行,便号叫着开始冲锋。

六团长张君嵩是黄埔一期毕业生,广东合浦人,与陈铭枢是老乡。他还兼任闸北军警联防办事处主任,正是他的部队打响了淞沪抗日第一枪。

此时,他见敌人发动冲锋,命令部队沉着应对。

该团第一营第二连下士班长潘德章手握机枪,站在街边一制高点,紧张地瞄准敌人。

随着排长大吼一声“打!”,潘德章的机枪首先打响,紧接着阵地上各种武器同时开火,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日军一头栽倒在地,成为第一批牺牲品。

在指挥官的驱使下,后面的日军不顾前方如飞的弹雨,踏着同伴的尸首,号叫着向前冲。

潘班长又是一梭子弹、前方又倒下十几个人。日军见硬攻不行,就地趴在马路上与国军对射。

日军一射击手发现了潘班长的位置,即使在暗淡的夜色下他的枪法也十分精准。

“砰”的一声,趴在潘班长旁边的一个战士头一歪倒在沙袋上,白色的脑浆从军帽的破洞里冒了出来。

“砰”的又一枪,击中潘班长的左臂,顿时鲜血直喷。潘班长不得不伏下身体,先包扎伤口。

少了潘班长的机枪压制,守军火力减弱不少,日军乘此机会迅速把路障破坏掉,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了上来。

街垒后面的守军连续扔出三波手榴弹,依然没有能够阻止日军前进的脚步,前面的日军倒下了,后面的更加疯狂地冲上来,很快就冲到街垒前面。

二连上等兵伍培见一名日军端着刺刀从一个炸开的缺口冲上来,便一跃而起,用刺刀给日军一个当胸穿贯,鲜血喷得他满脸都是。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拔出刺刀,另一个日军跳过来,对着他的软肋猛刺。

幸好,他身边的弟弟伍全见状,大叫一声,用枪托拨开对方的刺刀,救了兄长一命。日军源源不断地涌来,和守军展开激烈的白刃战。

伍培、伍全从小习武,是部队中的拼刺能手,这回也第一次见识了日军高超的拼刺技术:他们每三个人一组并排突进,进攻时一人掩护,两人突刺,防御时则两人格挡,一人反击,一个个国军士兵成了他们的刀下鬼。

伍培、伍全对看了一眼,丢下手中的枪,操起早已准备的祖传大刀,“畸”的一声,杀入敌阵,左冲右突。双方配合,十几个敌人成了他们的刀下鬼。

一个日酋见兄弟俩如此厉害,不顾身边还有自己的士兵,端起一挺轻机关枪“突突突”地追着伍氏兄弟俩猛扫。伍氏兄弟中枪后,大呼“打倒小日本”,仍坚持拼杀,猝然倒地牺牲......

眼见得第一道防线就要被突破,潘班长的机关枪再次响起,日酋首先毙命,紧接着,冲上阵地的十几个日军也倒在他的枪口下。

凶猛的火力压得日军几乎抬不起头,失去了先机的敌人不得不开始撤退,剩下的七八十名日军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抬着伤员和尸体且战且退,不一会就消失在街道尽头的夜色之中。

翁照垣如释重负地放下望远镜,敌人表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其士兵也强悍得惊人!仅仅一次试探进攻就这样难以对付,如果日军全力一击,再出动坦克助阵,该如何应付?

日军28日晚的首次夜袭被打退了,翁照垣在电话中向蒋、蔡两人大声报告战绩;此次战斗毙日军三百余人,伤数百人,毁日军战车四辆。我方官兵死伤亦大,第六团伤亡三分之一,具体数据在统计中。

“好,翁旅长,就给我这样打!你们至少要坚守五天,才能换防。”蔡廷锴兴奋地说,“对死伤的我方兄弟,要好好抚恤。”

七十八师师长区寿年是蔡廷锴的外甥,蔡廷锴尤其倚重这支部队。七十八师旗开得胜,他自然感到脸上有光。

首战获胜,翁照垣并不敢松懈。因为这一仗,敌人并没有动用飞机、坦克大炮。在城里打仗,有坚固的楼房,飞机、大炮还好躲些,最怕的是坦克车(当时叫铁甲车),由于没有反坦克火器,日军以坦克在前开道,步兵紧随其后冲锋,中国军队很难阻挡,必然要吃很大的亏。

趁着战斗间隙,翁照垣和一线部队指挥官商量如何打坦克。

商量后得出一个“笨方法”:组织敢死队,潜伏在阵前马路两旁的民房内,等候铁甲车驶进,即以密集的手榴弹将其炸毁。

敢死队战士将十个手榴弹扎成一捆,埋在阵前五十米的马路中央,加以伪装,再用铁丝以一端集束十个手榴弹的引信管,另一端牵至阵地内,看准目标驶近时,拉动铁丝,实施打击。这种打法后来证实很有效。

日军首战打了四个多小时,一无所获。那个口出大话“发生战争,四小时即可了事”的日军司令盐泽发狂了。

29日凌晨4时40分左右,日军出动飞机,对中国军队阵地狂轰滥炸,倏忽间,广东路、横浜路、宝山路一带的商店、民房纷纷着火,全国著名的商务印书馆的编译所和收藏有大量珍贵图书资料的东方图书馆先后被毁。

战火逐渐扩大。炮火过后,日军坦克轰隆隆地压了过来,边走边用机枪扫射。

后面的步兵仗着有坦克掩护,兴奋地号叫不停,手中的武器喷出条条火舌,和坦克的机枪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火网,沙袋构筑的工事立时笼罩在硝烟中。

虽然守军奋力反击,但是大部分子弹都打在坦克上,无济于事,一个手榴弹扔过去也毫无所伤。一些新兵傻眼了,这仗该如何打?

在宝山路宝源路口第一线的第三连中尉连副谭绍平和上士班长张桂林,命令守军组织火力,专打坦克后面的日兵。他们酣战如狂,在击倒十几个日军之,自己也受了伤。

战友们要他们退下火线,他俩见坦克越驶越近,反而大喊一声“给我冲上前去”,带着敢死队跃出堡垒,想炸坦克。谁知,坦克上吐出一团火舌,两人以身殉国。

日军迅速推进到路障的前面,匆忙修复的铁丝网和木栅栏如同纸糊的一样被撞开。

眼看敌人的坦克快要冲到街垒前面,第二营第五连连长钟国华决定按原来打坦克的计划,命令埋伏在楼上的敢死队员投入战斗。

几捆集束手榴弹从天而降,其中一捆正好落在一辆坦克的顶部,轰隆一声,坦克的整个炮塔被炸飞了。另外一辆坦克的履带被炸断,猛地一偏,横在路中间,挡住了后面两辆坦克进攻的路线。

紧接着,一束束手榴弹在日军步兵中炸开,炸得日军哭爹叫娘。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惊慌失措,纷纷举枪向着上方漫无目的地射击。

谭绍平见敌人的进攻被打断,忙指挥一支部队从横巷里杀出,再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事实上,上海民房街巷结构繁杂,日军对地形又不熟悉,即便一时拿下一两条主街道,却不知十九路军从什么角落突然就冒了出来,街头阵地数度易手。

前方官兵浴血奋战,后方高级将领们却是对何应钦义愤填膺。

原来,战斗打响后,蒋光鼐、蔡廷锴和戴戟三人立即电告军政部长何应钦,哪知得到的回电却是责难十九路军“违抗命令”。三人看后,气得一言不发。好在陈铭枢回电赞成,才让三人的心情好受些。

“不管他,我们打我们的。”三人迅速作出决定。

29日上午11时,蒋光鼐、蔡廷锴和戴戟等向全国发出《第十九路军为日军犯境通电》,电文义正词严:

暴日占我东三省,版图变色,国族垂亡!最近更在上海杀人放火,浪人四出,世界残暴之举动,无所不至。而炮舰纷来,陆战队全数登岸,竟于28日夜11时30分公然在上海闸北侵我防线,业已接火。光鼐等分属军人,唯知正当防卫,捍患守土,是其天职,尺地寸草,不能放弃,为救国保种而抵抗,虽牺牲至一人一弹,决不退缩,以丧失中华民国军人之人格。

蔡廷锴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明确表示:“日本人有现代化战争的一切手段,他们有坦克、装甲车、重炮和东方最好的舰队。我们除了步枪和机枪,实际上什么都没有。但我们在这里进行抵抗,是要建立一个原则,那就是,任何民族在外来的侵犯威胁到国家的生死存亡时,有权保卫自己。我的士兵懂得这一点,所以们打起仗来,斗志昂扬。”

一天一夜打下来,完全出乎日方的意料。日军铁甲车被毁三辆,飞机被击落三架、击伤一架,人员死伤五六百人。当晚8时,日本驻沪副领事白井康向上海市政府提出停战请求,上海市长吴铁城也请英、美领事出面调停。

蒋光鼐等明知这是日军缓兵之计,但十九路军也要休整部署,便接受了这要求,命令前线停止战斗,严密戒备。

中日最后达成协议,1月29日晚9时起,双方暂行停战。

战后,指挥部即将原驻镇江以东的六十师调到南翔、真如一带,并将六十一师调运来沪,原在上海的七十八师全部投入前线,加强防御。

就在淞沪抗战打响的第二天,宋庆龄、何香凝等前来慰问十九路军官兵,筹设了几十个伤兵医院。

何香凝亲到前线慰问。天正下着大雪,北风凛冽,官兵们大都是广东人,不习惯江南这寒冷而潮湿的天气,大都没有棉衣,身上只有一套单衣外加一件夹衣御寒,有些人还光脚穿着草鞋。

何香凝看了心里十分难过,立即向工商界、妇女界发起捐制棉衣运动。五天内制成了三万多套全新棉衣,运送给前线官兵。

当前线官兵穿上这暖和的棉衣时,一个个十分感动,高喊着“军民团结一致!”“反抗日本侵略!”“誓死为国家求独立!”“誓死为民族求生存!”等战斗口号,表达着誓死抗战的决心。

在范庄十九路军指挥部,参谋长汇报刚刚得到的日军最新情报:日本大本营趁停战之机,迅速调兵遣将,任命前横须贺海军港司令野村青三郎中将为侵沪军司令,接替无能的盐泽,海陆空军也从原来的五千余人,增加到万人以上。

蔡廷锴问:“野村有什么新动作?”

参谋长说:“野村上任后野心勃勃,对战略部署作了调整,令增援部队占领江湾、吴淞一线,海军陆战队集中向八字桥、江湾一线攻击。”

蒋光鼐听完参谋长的汇报,在地图前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很快拟订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我军先是守住闸北至江湾一线以及吴淞要塞两地区,形成左右两翼掎角之势,而将主力集结于南翔以东至真如、大场、杨家行一带,待敌以主力进出江湾、蕰藻浜之间时,即在该地区与敌决战,以图歼灭之。”

蔡廷锴补充了一句:“从敌人的重兵布置来看,一场恶战即在眼前,前方工事一定要修筑得更坚固些。”

为整肃军纪,坚持抗战,特发布军令,要求全军将士共同遵守:临阵退缩者枪决;违抗命令者枪决;扰乱治安者枪决;抢掠财物者枪决;造谣惑众者枪决。

果然,2月11日下午,日军集中飞机和大炮,对藻浜、曹家桥一带狂轰滥炸。在持续数小时的轰炸中,前沿阵地由于工事不够坚固,整整一个排的士兵被活埋在壕沟里。

轰炸过后,借着硝烟弥漫,日军步兵二千余人,从张华浜向守卫蕴藻浜的一五六旅五团八连前哨阵地扑来。

蕰藻浜是横贯上海北部的一条河道,也是上海市区北部的一道重要军事屏障。守在河道对岸的八连连长赵金声,见炮火过后己方死伤过半,而敌十倍干我,知道硬守是守不住的,便急中生智,主动放弃一线阵地,引敌人过河,自己率余部从藻浜车站背后迂回,绕过车站前端商店,突然吹起冲锋号,集中火力向刚过河的日军扫射。

日军见后路已断,以为中了埋伏,大乱,纷纷向河中间撤退。

赵连长以少胜多,竟毙敌数百,夺回了阵地。可惜数天后,赵金声在另一场战斗中壮烈牺牲。

日军连续两天想强渡蕰藻浜没有得逞,便调来一个工兵营,借着夜色在曹家桥一带偷偷架起浮桥。此时已是2月13日拂晓,日军先头部队利用浮桥成功偷渡过河后,立即沿河修筑阵地,保护后续部队过河。

负责守卫曹家桥、纪家桥一带的是粵军六十一师。他们见日军偷渡过河,立即组织队伍反攻,企图把日军赶下河去,但数次发起冲锋,都不能收效。日军反而源源而来,愈战愈众。

双方战斗从上午8时持续到下午2时,曹家桥、纪家桥一线先后被日军占领。

在前线指挥所指挥的六十一师副师长张炎见状,心急如焚,通过电话和师长毛维寿取得联系,分析说:“现在敌众我寡,我们的装备更不能和敌人相比,要想强行反攻,恐怕很难。现双方打了快一天,都有点累了。唯有等天黑后,趁日军鏖战取胜后的骄疲之态,搞一场夜袭,或有取胜的可能。”

张炎是广东吴川人,“打仔”出身,经历过东征、北伐和中原大战,颇有作战经验。师长毛维寿十分信任他,点头道::“打夜战,是我粵军的传统。我给你两个营的兵力,由你具体指挥,怎么样?”

张炎干脆利落地说:“行,兵不在多,在乎精。我想组织一支六十人的敢死队,和敌人决一死战。”

毛维寿高声说:“兄弟,看你的了。多多保重。”

当晚9时许,天昏月暗,激战后的战场格外死寂。张炎率两营兵力,匍匐而行,直逼日军宿营地。在出发前,张炎望着身上绑满手榴弹、军服上浇满煤油的六十名敢死队员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必死无疑,我们死而无憾,跟我冲!”

随着张炎的攻击令下,六十名敢死队员率先冲入敌阵,用手榴弹开路,六个队员仿佛六十个不要命的“人体燃烧弹”,冲入日军宿营地,顿时,火光冲天,枪声大作。

日军哪见过这种打法,只见到处是火人侵袭,也不知究竟来了多少中国军队,一下乱了阵脚,不辨南北,夺路而逃。

外围,张炎早布置了一批迫击炮,集中火力,追着逃敌轰击,大量消灭敌有生力量。而毛维寿又协调友军一起四下冲击,敌人防线一下子崩溃了,逃入河中,成了粤军官兵的活靶子。

在军部,蒋、蔡二人欣喜地看着六十一师送上来的战报:是役,当场毙日军千余,伤者不计。我亦伤亡千余。但见蕰藻浜河畔,死亡枕藉,犹如山积,河水为红,惨不忍睹。”

平时不大喜怒于形色的蒋光鼐对着蔡廷锴道:“这张炎不错,打起仗来像你,有股不要命的劲儿。”

此役,六十勇士以无比英勇挫败了日军强渡蕰藻浜的计划,震动朝野。

当时,有人写下《六十无名烈士传》,以记其功(见图):

野村在2月11日进攻纪家桥时曾对西方记者宣布:“日军渡过蕰藻浜之日,即为日军行动终止之时。”现在,他不过蕰藻浜,踏不进吴淞,也就结束了其侵沪日军统帅之命运。

日本政府获悉战败情报后,再次决定更换统帅,派新任远东陆军总司令植用谦吉中将接替野村。同时决定用善战的陆军替代海军陆战队,调派陆军第九师币团全部人马一万六千二百人,乘大批军舰,由驱逐舰护航,于2月14日抵达上海。

中国军队两战连胜,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抗战热情。各地纷纷以游行、捐款捐物和上前线慰问的形式,支持十九路军。

2月16日,第五军军长张治中再也坐不住了,向重新上台掌握军权的蒋介石请战。

前边已经打成这个样子,先前代表国民政府“息事宁人”的求和派也傻了,不敢公开再提“撤退不抵抗”,以免得罪国人,留臭名于青史,况且政府再不增兵也无以向国人交代。

蒋介石稍加斟酌,也想打个胜仗给自己重新上台立威,便同意了张治中的请求,还在命令上加了一句“着第五军归光鼐总指挥指挥”,算是对蒋、蔡二人的肯定。第五军随即以十九路军的名义参战。但蒋介石又下令给何应钦,周边的其他部队不能再做增援。

更荒唐的是,为怕日军进攻南京,国民政府机关已悄悄撤至洛阳,只留下少部分人在南京。

手里有了五军、十九军两支劲旅,蒋光鼐从容了许多。他决定实行分区作战,以第十九军军长蔡廷锴为右翼军指挥,占领南市龙华、真如、闸北、八字桥、江湾一线,军部设在真如;以第五军军长张治中为左翼军指挥,占领江湾北端一线,及死守吴淞要塞,军部设在刘行镇。各部务于17日拂晓布防完毕。

植田谦吉到任后,即以总司令的身份发表谈话,并于2月18日向蔡廷锴发出“哀的美敦书”——最后通牒,要求中国军队退出租界二十公里,撤去此范围内军事设施并永不重建。

蔡廷锴接到这个荒谬绝伦的“哀的美敦书”后有点好笑,即送蒋光鼐,又召集高级官长会议,“奇文共欣赏”。

蒋光鼐得到第五军的支持,有了底气,环视众军官一圈,断然下令:“他们敢来,用大炮回答它!”

20日晨,植田谦吉恼羞成怒,下令全面进攻。先以大炮向江湾、庙行等地狂轰,然后兵分两路,一路进击张华浜一带,一路由杨树浦进犯,来势甚凶。

蒋光鼐再次以十九路军名义通电全国:

军人报国,粉身碎骨是份内事,大战开始之日,即本军授命之时。使一卒一弹犹存,则暴日决不得逞......

十九路军虽然在装备上比日军差得多,枪支的射程和覆盖密度均处于劣势,但胜在得地利,并且在与敌人接战的二十几天中,渐渐总结出一套对付日本仔的战法:当日军倾巢来犯、战火猛烈时,他们就隐伏在深挖的战壕中以逸待劳;等日军接近阵地时,即以手榴弹还击。日军攻势因此常为我击破。

20日是战事爆发以来日军攻击线拉得最长的一天,植田的意图很明显,他摆出一副全攻的架势,牵制住国军各处兵力,实际上其重点是突破江湾、庙行镇一线。

江湾镇一带是日军当天的主攻地带。蔡廷锴亲到六十一师师部就近指挥。

晨7时后,日军以坦克掩护第九师团主力,向六十一师二团阵地猛攻。一个白天激战下来,二团伤亡殆尽。六十一师师长毛维寿见军长站在身边,二话不说,马上令三团顶上。

晚上,三团打得差不多了,又由一团接防江湾,始终不让敌人前进一步。

这天白天,战场出现了奇特的一幕,上海空中发生了一场颇费猜想的空战。一架来路不明的飞机突然插入日军机群,击落一架日军战斗机后迅速离去,一时日军情报部门大跌眼镜,连夜追查无名机的来路。

21日,这架来路不明的飞机再度在空中出现,与六架日机遭遇,无名机毫无怯意,再度冲入机群与之交火,击落一架日机后因寡不敌众,被击中起火坠落,驾驶员牺牲。

事后查实,驾机者是来华推销波音飞机的美国人罗伯特·肖特。他看到日军对中国军民惨无人道的狂轰滥炸,义愤填膺,明知凶多吉少也毅然驾机升空并成功偷袭。

21日,他本来是驾机返回苏州,不料在空中被日军飞机认出,拼死一搏后血染淞沪。

蔡廷锴对这位国际友人的义举表示深深的敬意。

战事延至23日黎明,日军试图从江湾车站包抄江湾镇,六十一师副师长张炎亲率队伍对敌冲锋多次,弹雨血花,杀声震野,敌不支溃退。

战后,张炎向军长报告,生俘敌大队长一名及士兵数百人,缴获步机枪数百支,江湾阵地始终确保。

蔡廷锴拍了拍张炎的肩膀:“打完仗,我请你吃法国大餐。”

江湾攻不下,日军就集中兵力攻打庙行镇。这里是第五军的守地,在第五军与十九军协同配合下,日军没占到多少便宜。

庙行一役,中国军队伤亡旅长两人,营长六人,连排长九十余人,士兵二千余人,日军死伤在三千人以上。由此,中国军队的声誉在国际上骤增,各国舆论莫不称颂中国军队英勇无比,日军声誉一落千丈。

日本大本营骑虎难下,再次更换主帅,派遣曾任国防大臣的白川义则大将为派遣军司令官,前远东军司令官菱刈隆为副司令官,势必要彻底消灭十九路军。

一月之内四易其帅,足见日军对打下淞沪的必胜野心,也足见十九路军抵抗之顽强。

苦战一个月,十九路军已损失兵力三分之一,战线长,兵员武器短缺,后援一直跟不上。加之日军增至八万之众,十九路军阵地面临着被各个击破的危险。

为继续实施有效抵抗,蒋光鼐和蔡廷锴、张治中商量,拟定收拢实力,提出撤守罗店、刘家行、大场、真如、龙华一线,将大场北方的许家巷作为左右两翼的分界线。

张治中说:“蒋总指挥,我认为有些不妥。此线正面太宽,若放弃吴淞,舆论上影响也甚大。我建议,不妨仍以吴淞沿蕰藻浜延引至胡家庄南北为左右两翼的分界。”

蒋光鼐听罢,接受了张治中的意见,仍下令死守原防地。他对张治中说:“文白兄、你能否转告蒋总裁,请求他体念官兵伤亡过大,派更多部队前来增援、我们也好一举反攻,与日本人决战啊?”

“我试试吧。”张治中心里并无把握。

张治中字文白,安徽人,毕业于保定军校三期,曾任黄埔军校学生总队、军官团团长,是蒋介石信任的将领。

他于2月28日电告蒋介石,目前国军形势严峻、无论放弃左翼还是右翼防地,“徒增日军气焰,将来军心不固,民众失望”,特别指出,中央若不发兵增援,“中伤者则又将多所指责,甚愿钧座仍令蒋总指挥固守原阵地,待援到,即在江湾、吴淞间地区与日军决战”。

话已讲到这个份上,蒋介石却无动于衷,尽管战火难熄,但通过调停平息事态仍是他的首选,即便挨骂也要保住首都,南京保住了这一切都好交代。

然而,一切都出乎这个操纵民国大势的统治者的意料。

3月1日,白川义则到位后,日军又开始更大的新攻势。

蒋光鼐听着战报,眉头紧锁。光是在江湾一线,日军用远射程榴弹炮、舰炮、步兵山炮和飞机连续猛轰,步兵乘势进袭,两军白刃相接,血肉横飞。七十八师一五五旅扼守广肇山庄附近,仅营连长就死伤十二人之多,士兵死伤过半。

参谋长向他报告:“我军第二线的预备队全部用完,加上全线肉搏数日,死亡枕藉,庙行一线已难坚守。我军在战争中所消耗的武器弹药和医药器材,国民政府一概不予补给。日军的坦克、飞机,杀伤力大,我军迫切需要平射炮和高射炮,经向军政部一再呼吁请领,但军政部始终不发一枪一弹。”

参谋长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开战一个多月间,日军不断有大量海陆空军增援;我十九路军函电请援,国民政府始终置之不理。军政部甚至通令各部队说:‘十九路军有三师十六团,无须援兵,尽可支持。各军将士非得军政部命令而自由行动者,虽意出爱国,亦须受抗命处分。’因此,驻无锡、苏州一带的上官云相一师,驻浙江的戴岳一旅,驻江北的梁冠英一路以及在杭州、赣东的蒋石嫡系部队约六十个师的兵力,皆按兵不动,坐视我军孤军苦斗,不予支援。”

不用参谋长汇报,蒋光鼐也明白,由于国民政府奉行不抵抗政策,十九路车几乎是处于孤军奋战当中,没有补给,没有休整的时间,全军上下白天打仗,夜间修工事,伤亡惨重。

面对日军第四任指挥白川率领的装备精良的八万敌人。这蜿蜒百余里的防线,仅以这久战数十天的四万疲惫之师抵抗,结果将不言而喻。

但这仗还打不打呢?蒋光鼎看着满脸烟火色的蔡廷锴等一干人,良久无言。

蔡廷锴知道蒋光鼐的难言之苦,他把茶杯递给他:“总指挥,打仗打的是粮草,我们现在后援尽失,无谓这样硬顶下去,罢了。我们已经尽人事了。”

其他人均无声地看着蒋光鼐。

蒋光鼐闭着眼默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他挪开地图上面的茶杯,清晰地说了句:“撤,第二防线待援。”然后半天没有抬头。

是夜11点,十九路军和第五军开始全线退守第二道防线(即嘉定、黄渡一线)。两军乘夜色各自按照指定路线撤退,秩序井然,天亮时,主力部队及辎重已离开战场二十公里,而日军并未觉察。

十九路军苦战月余,官兵日夜不得休息,后援不继,休整无暇,但士气始终旺盛。接到退守命令时,官兵们无不义愤填膺,声泪俱下,他日有机会,一定要雪此深仇巨恨!

3月3日,国联开会决定,要中日双方停止战争。5月5日,中日签订《上海停战协定》。

大战既停,蒋介石终于有时间腾出手来对“违令”的十九路军加以整肃和“肢解”。他最不喜欢部下不听话,甚至公然抗命,即便抗命是大义所趋,哪怕因此捧了个大桃子回来,也是不能容忍的。领袖权威岂能随意置若罔闻?

5月6日,他下令将十九军一个师调往江西归南昌行营指挥,一个师调往武汉归武汉行营指挥,一个师调往安徽。蒋光鼐蔡廷锴等人据理力争,坚决不服从。

蒋介石对此颇为挠头,对陈诚说:“看不出这小广东这么不听话,搞的什么名堂?干脆把十九路军这个番号给我撤了,其辖下的三个师分开使用。”

5月28日,在苏州举行的淞沪抗战阵亡将士追悼大会,有四万多各界人士参加。蒋光鼐念及数月来所思所感,凝悲愤于笔端,挥毫亲撰一联:

自卫乃天赋人权,三万众慷慨登脾,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石烂海枯犹此志;

用约以血湔国耻,四十日见危授命,吾率君等出不率其入,椒浆桂酒有余哀。

会上,蒋光噙着泪水,直到会议结束回到住所才放肆一哭。

他哭的不仅仅是属下将士战死沙场,更是国土沦丧时十九路军居然是孤军奋战,一个顾及“大局”的政府不发援兵不给粮草枪弹,以至于很多官兵不该亡而亡,成了政客的牺牲品,他哭的是外寇入侵大敌当前时,政府高层却在盘算自己的政治输赢。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政客们的官场赌博何尝不是建立在百万坟场之上......

为了慰藉十九路军的英灵,蒋光鼐后来做了一件让后人赞叹不已的事情:从国内外捐赠给十九路军的慰劳金中拨款,在广州沙河顶建造了十九路军阵亡将士陵园,将牺牲在淞沪战场的十九路军官兵遗骸尽数迁移,回葬故土。

蒋光鼐曾经答应过要带他们回家的。

陵园牌坊至今屹立。

参考资料:《粤军抗战记》

广州市人民政府官网:十九路军淞沪抗日阵亡将士陵园(图片来源)

0 阅读:1

文史有料见真章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