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漆盘记

长岳和文化 2025-04-15 06:48:33

乾道六年春,婺源书生汪文焕踩着泥泞官道,踏入常州宜兴城门时,暮色已染红了西天。这位二十五岁的落第举子,因家道中落,不得不接受同窗举荐,来宜兴县衙做个抄写文书的幕僚。

县令周世安是汪父昔年门生,听闻故人之子到来,特意在花厅设宴。酒过三巡,周县令捋着灰白胡须道:"贤侄来得正好,县衙后巷有处闲置宅院,原是本地周氏别业,如今主人迁往临安,正好收拾出来与你居住。"

当夜,两个衙役提着灯笼引汪文焕穿过三条幽巷。月光下,"静观居"的匾额斑驳褪色,石阶缝隙里钻出丛丛野蒿。推门而入,院中荒草没膝,唯有东厢房窗棂上新糊的桑皮纸在风中簌簌作响。

"这宅子..."年长衙役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西厢酒窖莫要擅入",便匆匆告辞。

汪文焕举着蜡烛巡视宅院。这静观居前后三进,后花园假山倾颓,藤蔓缠绞着半截石亭。行至西侧,忽见一间小屋门窗紧闭,拂去蛛网推门一看,竟是间纤尘不染的储酒室。三面墙边空酒坛排列如阵,中央榆木案几上,一套錾花银酒具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荒宅之中,怎会有如此整洁的酒室?"汪文焕心中疑惑,但连日奔波实在疲惫,便返回东厢和衣而卧。

子夜时分,一阵环佩叮当声将汪文焕惊醒。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枝桠般的黑影。房门无声自开,一位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款款而入。她身着杏色褙子,云鬓间一支银凤钗微微颤动,手捧黑漆托盘,上置银壶与青瓷酒杯。

"夫人命妾身送酒来。"女子声音似清泉击石,在床前三尺处盈盈下拜。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眼下两点泪痣如凝固的血珠。

汪文焕惊坐而起:"这位娘子,深夜入男子卧房,于礼不合。且这宅院空置多年,何来夫人之说?"

女子闻言,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公子初来不知,这静观居乃周府别业。妾身魏昭秀,原是夫人贴身侍女。"说着已将酒杯斟满,酒色澄澈却泛着诡异的青芒。

汪文焕推辞不过,浅尝一口,顿觉喉间如吞炭火。再看那魏昭秀,不知何时已退至门边,月白裙裾下竟不见双脚!

"明夜再来与公子对酌。"话音未落,人影已消散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次日清晨,汪文焕发现厨房丢失了一把银酒壶和黑漆托盘,与昨夜所见一模一样。他慌忙赶去县衙,却见周县令正与一位白发老翁争执。见他到来,周县令勉强笑道:"这位是周氏族长,静观居原主。"

周族长闻言,手中茶盏"当啷"落地:"那宅子空置三十载,如何住得人?"待汪文焕讲述昨夜奇遇,老人突然面色惨白:"昭秀...那丫头阴魂不散..."说罢竟踉跄离去。

当夜二更,汪文焕强打精神读书,窗外忽然传来幽怨的《长相思》小调。推窗望去,魏昭秀正立在桂花树下,漆盘上除酒壶外,还多了几样精巧点心。

"公子可知这宜兴紫砂壶的妙处?"昭秀斟茶时,汪文焕注意到她腕间一道狰狞疤痕,"当年周大人最爱用妾身沏的阳羡茶..."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更鼓声。魏昭秀脸色骤变,身影如烟消散,唯余一杯尚带余温的茶汤在案几上微微荡漾。

第三日,汪文焕硬拉着周县令来到静观居。众人闯入储酒室,只见失踪的银器摆在案几上,旁边多了一口锈迹斑驳的铁锅,锅底残留着人形灰烬,隐约可见银钗熔化的痕迹。

"这是..."周县令突然浑身颤抖,竟跪倒在地,"昭秀!当年是我负了你啊!"

原来三十年前,尚未出仕的周世安寄居周府,与丫鬟魏昭秀暗生情愫。族长发现后,强行将昭秀许配给一个酗酒的窑工。出嫁前夜,昭秀穿着嫁衣在这储酒室投锅自焚,铁锅竟是她亲手烧制的嫁妆。

"那夜我偷看到她跳进烧红的铁锅..."周县令老泪纵横,指着锅内侧几行模糊的刻字:"'魏氏女昭秀,生不能同衾,死愿化烈火,永暖君心'..."

汪文焕听得脊背发凉,忽见铁锅裂缝中渗出一缕青烟,在空中凝成昭秀模样。她朝周县令盈盈一拜,目光却落在汪文焕身上:"多谢公子这三夜相伴,解我三十年孤寂。"

"砸了它!"周县令突然厉喝。衙役抡起铁锤,三下便将铁锅砸得粉碎。最后一锤落下时,众人都听到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储酒室里突然漫开淡淡的桂花香。

当夜汪文焕安睡至天明。翌日收拾行装时,在枕下发现一支烧焦的银凤钗——正是魏昭秀发间那支。

后来周县令重修静观居,在后院立了块无字碑。每逢清明,总有人见一白发老者在碑前供上一壶阳羡茶,茶香袅袅中,似有女子轻声吟唱着《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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