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秋时节,山风凛冽。铁面公差赵铁鹰押着重犯刘三刀,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天色渐暗,远处雷声隆隆。
"赵爷,眼看要下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刘三刀拖着沉重的镣铐,气喘吁吁地说。
赵铁鹰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前面有灯火,必有人家。"
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座孤零零的客栈,门前挂着"阴阳客栈"的破旧招牌。屋檐下两盏白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惨淡的光。
赵铁鹰皱了皱眉,推门而入。客栈内光线昏暗,柜台后坐着个干瘦老头,见有人来,慢吞吞地抬起头。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房。"赵铁鹰亮出腰牌,"官府公差。"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腰牌,又打量了一下刘三刀,突然压低声音:"这位差爷,小店...不太干净。您要不往前再走十里,还有家客栈。"
赵铁鹰冷笑一声:"怎么,开黑店的?怕官府的人?"
"不不不,"老头连连摆手,"小老儿马三,在这开店三十年了。只是...唉,实话跟您说,这店里闹鬼。"
"荒唐!"赵铁鹰一拍桌子,"本公差行走江湖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少装神弄鬼!"
马掌柜叹了口气:"三个月前,有伙强盗在店里火并,死了七个人。自那以后,店里就..."他做了个诡异的手势,"经常有客人莫名其妙受伤,东西自己移动...前天还有个书生被吓得疯疯癫癫跑了。"
刘三刀听得脸色发白:"赵、赵爷,要不咱们..."
"闭嘴!"赵铁鹰厉声喝道,"本公差偏不信这个邪!马掌柜,准备两间上房,再弄些酒菜来!"
夜深人静,赵铁鹰将刘三刀牢牢锁在隔壁房间,自己则和衣而卧,腰刀放在手边。窗外雨声渐密,偶尔一道闪电照亮房间,墙上斑驳的水渍像极了扭曲的人脸。
"装神弄鬼..."赵铁鹰嘟囔着闭上眼睛。
"咯咯咯..."一阵似有若无的笑声突然飘进耳朵。赵铁鹰猛地睁眼,屋内漆黑一片。他竖起耳朵,那声音又消失了。
"幻觉?"他摇摇头,正要再睡,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喧闹声。
"奇怪,这么晚了..."赵铁鹰轻手轻脚地起身,推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楼下大堂竟灯火通明!两个身着怪异官服的人坐在正中桌旁,推杯换盏。一人穿黑,面色惨白;一人着白,脸却漆黑如炭。桌上摆满酒菜,却不见马掌柜身影。
赵铁鹰眯起眼,突然浑身一僵——那两人的脚...根本没有沾地!
"白兄,再来一杯!"黑衣人大着舌头说,"这人间酒食,可比咱那阴司的供奉强多了!"
"黑兄说得是..."白衣人仰头干了一杯,酒水从他下巴流下,竟化作缕缕黑气消散,"可惜咱们不能常来..."
赵铁鹰手心冒汗,悄悄退回房间,轻轻关上门。他虽是铁汉,此刻也不禁心跳如鼓。那分明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正惊疑间,隔壁突然传来刘三刀的尖叫:"救命啊!有鬼!"
赵铁鹰抄起腰刀冲出去,一脚踹开隔壁房门。只见刘三刀缩在墙角,指着窗户浑身发抖:"有...有东西从窗外飘过去..."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飘然而过。赵铁鹰握刀的手微微发颤,却强自镇定:"闭嘴!哪有什么..."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黑白无常!尔等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这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震得整座客栈簌簌发抖。赵铁鹰冲到走廊栏杆边往下看,只见大堂中多了一个身高近丈、赤发青面的巨人,手持钢鞭,怒视着缩成一团的黑白无常。
"夜...夜游神大人..."白衣无常声音发颤,"小的们只是..."
"只是什么?!"巨人一鞭抽在桌上,杯盘尽碎,"酉时三刻就该去勾那李员外的魂,现在子时都过了!那李员外阳寿已尽,魂魄却还在体内,害得生死簿大乱!"
黑衣无常扑通跪地——虽然他的膝盖根本没碰到地面:"大人饶命!实在是这家的酒..."
"住口!"夜游神怒发冲冠,"上次因为贪吃误了勾魂,上上次为看戏忘了时辰...这次绝不轻饶!"
说罢,他一把抓住黑白无常的衣领,钢鞭高高举起。赵铁鹰看得分明,那钢鞭上缠绕着紫色电光。
"啪啪"两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鬼嚎。黑白无常的身影竟被打得淡了几分,仿佛随时会消散。
"各打五十阴鞭,扣除百年阴德!"夜游神声如雷霆,"若再犯,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黑白无常磕头如捣蒜,身形越发透明。夜游神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翻了几页:"现在立刻去勾李员外的魂!完事后直接回阴司复命,不得有误!"
"遵...遵命..."黑白无常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化作两道青烟从门缝钻了出去。
夜游神环顾四周,突然抬头看向二楼。赵铁鹰只觉得一道利箭般的目光穿透黑暗,直刺心底。
"阳间公差,看够了吗?"夜游神冷冷道。
赵铁鹰双腿发软,强撑着抱拳行礼:"下官...无意冒犯..."
夜游神哼了一声:"阴阳有序,各司其职。今夜之事,你若泄露半句..."他没说完,但钢鞭上的电光骤然明亮。
"下官明白!绝不外传!"赵铁鹰额头抵地。
再抬头时,大堂已恢复黑暗寂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硫磺味,证明刚才并非幻觉。
天刚蒙蒙亮,赵铁鹰就拖着惊魂未定的刘三刀匆匆离开客栈。马掌柜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差爷,睡得可好?"
赵铁鹰深深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过去:"掌柜的...你这店...以后我会常来。"
马掌柜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笑了:"原来差爷见到了'那些客人'...其实他们不伤人,就是爱闹腾。"
走在山路上,刘三刀小心翼翼地问:"赵爷,昨晚那是..."
"闭嘴!"赵铁鹰厉声喝止,却又叹了口气,"刘三刀,到了县衙,我会向老爷求情,免你死罪。"
刘三刀目瞪口呆:"赵爷您...?"
"人这一生..."赵铁鹰望着远处山峦,声音低沉,"还是留些余地的好。"
他摸了摸怀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块黑色木牌——那是今早在他枕边发现的,上面刻着"阴阳有序"四个小字。
从此,铁面公差赵铁鹰变得不那么"铁面"了。每逢路过那座"阴阳客栈",他总会住上一晚,与马掌柜对饮至深夜。有人说,偶尔能听到他房间里传出三个人的谈笑声...
而那间"阴阳客栈"的闹鬼传闻也渐渐变了——据说现在若有恶人住店,半夜必会遭到"特别招待";而善良之人,则能一夜安眠到天明。